三十八 虚位以待
莫府，院中。
石桌上三五干果，一壶酒，两只杯。
二人相对而坐，言笑宴宴，时而举杯共饮，意态闲适。
当然，莫虚还是很紧张的，心里头好似有一只小鼓，七上八下地敲。
“来了？”莫虚挤一丝笑，低声问道。
“来了！”多少不耐道：“胆小鬼！早就叫你别出来，快快躲屋儿里去罢！”莫虚讪讪一笑，低眉顺眼道：“我也不是害怕，我是心里有些，担心。”多少啐一口，不屑道：“害怕？担心？有区别么？你说说，有么？”有么？没有么？好以是有，又好似没有，莫虚一时无语，只自行倒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灼灼似烧。
还是叶先生说的好，一切种种不过欲念，害怕是担心失去，担心是害怕失去，不外如是。可是即便是明白，明白又有甚么用？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多少，莫虚是担心，莫虚也是害怕，莫虚是想此刻换作谁个怕也是和自己一样，只因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无论多么清楚明白地发生，结局也是往往扑朔迷离，难以预料。
何况莫虚真的不能，做什么。
酒入愁肠愁更愁，莫虚是在痛恨自己，痛恨着自己的没用。莫老员外和莫老夫人都出门儿了，是给朱掌柜接走的。有事商量，叶先生说的。叶先生没有来，叶先生早就说过，小狐狸能搞定。是的，小狐狸能搞定，小狐狸将一干家丁丫鬟都锁在房间里面，只余一个老山羊，派出去感天动地，大演悲情戏了。
这是一场戏，可惜没有莫虚的份儿，莫虚完全就是一个旁观者。
或者说是，一个摆设。
怎会如此？又怎能如此！莫少爷自然是不乐意了，戏中英雄救美惩治恶人的情节，莫少爷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多少是说，冷笑着说，那又怎样？你当这是演戏么！这是一场戏，这又不是一场戏，莫少爷哑口无言。
多少说，不用你管，你只管看，说也不许多说！
莫虚只得同意，要不看也不让看了。叶先生也是这般说的。
只能怪自己，作为一个能力低下本领低微的人，处处都要低人一等，是会受歧视的。
关于具体应对方案，莫少爷也是两眼一抹儿黑，完全糊涂着。
这也太过分了！只能是喝酒了！
莫虚忿忿倒酒，一下子连干两杯，已有三分醉意了。
多少似笑非笑，神情转作温柔：“好了虚虚，别再喝了，虽说是酒壮熊人胆，可是一个熊人，胆子再壮也是只会添乱的。”你听你，这话，这话说的，怎么说呢？是已经伤害到了莫少爷的自尊心，相当于直接打脸了！熊人面皮一红，当下就怒了，虎着个脸连连低吼，以示强烈抗议以及严重不满。
也只能，是这样了。
莫少爷不是一个熊人，莫少是一个熊包。要知道莫少爷在多少面前，向来都乖得像一只小绵羊，这种举动已是大不敬了。多少掩口轻笑，眼波流转：“哎哟哟！生气了呀！好家伙，这要吃人么？”说着又搔首弄姿，作风情万种状。莫少爷直看得口干舌燥，不由得伸出舌头舔舔嘴角儿，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当然了，有时候小绵羊也会变做大灰狼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坏，三坏，你瞧你瞧，这坏家伙可是又想坏事儿了！”多少轻点柔荑，低眉浅笑。
三坏？哪个？
三坏不说话，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三坏就是莫虚左腕上的灰黑小绳，现在的新名字。
当然三坏是不会认可的，三坏本是一条成精的绳妖，更得了一个威风名堂叫作缚神，三坏根本就不是三坏。多少总是乱起外号儿，比如现下叶先生叫做大坏，莫少爷叫做二坏，这条小小绳妖，就叫做三坏。话说本来三坏是朱大少，只是由于坏地明不正言不顺，排名又靠后了一位，四坏。当然朱大少还有一个外号儿跟屁虫，朱大少能力出众，就连外号儿也是要比别人多一些个的。
今天大坏是不来，四坏也来不了，二坏也不中用，看来是只能指望这个三坏了。
可惜三坏也不中用，三坏不但不中用，而且和那三个坏一样地好吃懒做，更是一样一样地，好色！三坏佯装睡觉，一动不动。忽就电射而起，摇头摆尾凌空直直扑向多少脖颈处！三坏的目标不是那是，而是下面，那里！那里又香又软又暖和，钻进去那叫一个舒服，三坏这事儿轻车熟路，自然是尝到过甜头儿了，因此三坏得名，三坏。多少一把抄住，咯咯娇笑道：“二坏三坏，嘻嘻，果然不是一般地坏！”说着双手摆弄两下，轻轻巧巧将三坏打了一个结，扔到桌上。
三坏连连挣扎，却是不得自解，一时扭动不安，状甚苦恼。
忽又不动，一时悄无声息。
这是三坏的死穴，上一回，多少是给它打了十八个结。
二坏叹一口气，皱着眉头打量道：“我就不明白，你说他这装死的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爱谁谁，事不过三，反正不是朱大少。
多少笑而不语，只是坐在那里，两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其实多少心中忐忑，一般不安。
心若相映，当知，患得患失的，不仅仅是莫虚。
世事无常，谁人能知？
多少忽而叹一口，轻轻伸出纤纤五指，去抚摸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虚虚，你看——
莫虚身子一颤，抬望眼，旋即四目交错，再也不能分离。
云开，云不散，是有天光，半明也半暗。
何以朝朝暮暮？何以天长地久？
只在这一刻，直似永远。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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