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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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渴望

那天回到家,罗恩依旧如常一样弯下腰,为她拍掉外套上的雪碎。他们有了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再提到路口的哭泣、融化的冰淇淋、还有白昼结束后一场荒唐的雪、过早而至的暮色。晚饭时,长辈们的话题少有地转向了曾经的少年时期,她一边听着他们提起那些譬如“隆巴顿”、“温尼甘”一类的姓氏,一边听着尼尔把饭拌在汤里喝得稀里哗啦。她又听到他们说起霍格沃茨古老的墙面、如今已经死去的打人柳、在晴日时偶会浮光跃金的黑湖,霍格沃茨、霍格沃茨,这令她无名地想起艾尔林特,忽然消失的艾尔林特。

    

    接着哈尔文大喊一声:“我要添饭!”将这一切戛然而止,餐桌重新静默下来。

    

    事实上,她之后再没见过艾尔林特。外公也再也没有带她去圣芒戈,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圣诞节过后便是新年,然后是春天,让人鼻子发痒的春天,然后是夏季,太阳把发丝儿都烤得发烫的夏季。她没有刻意地去算日子,直到那天她听到杰森和小弗雷德的声音远远地从田埂上传来,杰森清冽的笑和风吹麦浪的飒飒糅合着,逐远至近地一点点亮起,她才明白,暑假已经到来了。

    

    杰森和弗雷德回来以后,他们又回到了原来六个孩子齐聚的日子,陋居更加热闹了。唯一不同的是,杰森除了在阁楼上念书、在客厅里支起画板以外,他偶尔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虽然外婆将此解释为“他功课越来越紧了,他一定是在用功念书”,小弗雷德却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们,他准是在房间里写信了,他总是看见杰森的猫头鹰从窗户频繁进出。克兰拉也不止一次地听见他们在山坡上游戏、或是魁地奇时,弗雷德压低声音对杰森说“如果你不和我一组,我就把你和多露西的事情告诉全家人”,这句话往往能有让杰森妥协的奇效。克兰拉不知道多露西是谁,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并不在她感兴趣的范畴之内。

    

    只有一件事情令她印象深刻,大概发生在七月中旬。那天他们照常在田野里玩鬼抓人,在弗雷德准备够到尼尔领子的前一秒,他忽然顿住了,张大嘴巴望向天际,天边的两个小点从远至近,飘飘忽忽地现出它的轮廓。

    

    “怎么了?”杰森问。

    

    “成绩单!是成绩单!”弗雷德从田埂上蹦着,但他蹦的高度几乎是飞了起来,“快点,快点,我们得回去了,最好在我爸发现之前,我得把那张破纸销毁了,你得帮我保密——火烧眉毛了,快点,杰森。”

    

    在其他几个小孩子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少年已经拔腿朝着陋居狂奔,完全无视了尼尔在后面嚷嚷:“等等我们!”等到克兰拉回到陋居的时候,杰森和弗雷德已经在拆信封了。

    

    “梅林!”小弗雷德仅仅只是朝着那张纸瞥了一眼,他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这真的是我的成绩吗——该不会是把名字给印错了吧,真是老天开眼——怎么可能啊。”

    

    他一下子蹦起来,蹦得比刚刚在田埂上还高,一面拽着边上兄弟的领子,把他晃来晃去:“我及格了!杰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每一科都及格了!老天开眼了!”

    

    “那太好了,”杰森很淡地笑了一下,这个笑更像一个苦笑,“恭喜——这样你就不用把成绩单销毁了,你爸也不会把你打到开花了,是不?”

    

    “怎么会这样啊!”弗雷德一脸中了五百万加隆彩票的表情,往后往沙发上一摊,“明明我之前的模拟全都是不及格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啊。”

    

    “怎么不可能,”杰森的话语依旧平缓,他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只是那样的笑愈发怪异、愈发寡淡,“本来模拟考试学校就故意往难了出,很多都是偏题怪题,真正的O.W.Ls还是基础占比多,为了刷及格率,改卷也松,考得好是正常的。”

    

    “你考得咋样啊,兄弟?”弗雷德毫无顾忌地、大大咧咧地凑过去看杰森手里的成绩单,后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遮。但是弗雷德的动作更快,他甚至将成绩单直接抽了出来。

    

    “我靠,牛掰!”他把那张成绩单举起来看,一面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那么多O,不愧是你,兄弟,全是优秀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回你魔法史怎么没拿O?才拿个E,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兄弟,你平常不是整整齐齐一大排O,跟母鸡下蛋似的——”

    

    “发挥失常了,没考好。”杰森平静地将成绩单抽回来,这样回答。

    

    “这还叫没考好,”弗雷德伸手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小书呆子——小榆木脑袋——你这个样子让我们这群人怎么活,如果我能拿到你这个成绩,我祖坟都要冒起青烟了。虽然没有全O,还是相当不错的,是不?”

    

    “是啊,是不错。”杰森说。

    

    也许是克兰拉的错觉,杰森的语调还是那么温和,但她莫名感觉他在避重就轻、语焉不详,或许更多的,带有一种淡漠,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甚至是带着讽刺的淡漠。

    

    她就这么愣愣地站在一旁,心里挂起一种模糊而沉重的情绪。直觉告诉她,杰森不开心,甚至很不开心。而她不希望看到这样不开心的他,这让她也难过起来。往常看到的杰森总是温和而快乐的,她无法揣摩清楚,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被当成胜利品的气愤,抑或更多的无可奈何呢?快乐的他不快乐了,这是多么具有违和感的事情。

    

    边上传来尼尔的声音,他招呼她和他们一起弹玻璃球,尼尔、波莉安娜似乎都完全没有察觉到杰森和弗雷德的情绪,小哈尔文年纪更小,对这样的事情更为迟钝。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蹲下身子,和他们一起玩,她心不在焉,连输了好几盘。

    

    这天是周六。七月最炎热的一个周六。照旧是几家聚会的日子。波特家大概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到。紧接着,雨果和弗雷德也下班了,小弗雷德一看到爸爸,几乎是举着自己那张刚及格的成绩单扑了过去,他已经快比他爸爸高了,但此刻他就这么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挂在父亲身上邀功。弗雷德舅舅看起来也是相当兴高采烈,陋居里的各个长辈们听闻此事,都围过去祝贺小弗雷德,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脸上挂着灿烂、甚至可以说稍许得意的笑容,一个从来都考试不及格的孩子,在这样的大考中竟然超常发挥,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喜事。

    

    弹玻璃球的战局早就散了,孩子们在晚宴之前都乐意跑到厨房去凑凑热闹,也许会收获一块冰糖,或者曲奇之类的战利品。只有克兰拉坐在木地板上,一颗颗拾起地上那些散乱的珠子,徒劳地想要将它们搭成一个四方形的塔。与此相对的是杰森,他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就像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夕晒从窗口泼进来,就这么浇在杰森的轮廓上,在他漂亮的脸上舀出一片金色海洋,影子一直延伸到克兰拉脚下。只有他们这个角落被沉默笼罩,只有他们。

    

    令克兰拉惊讶的是,卢平家的人也来了。他们大概是快五点半的时候到的,克兰拉很少见到他们。泰迪·卢平和维克托娃·卢平常年在国外做访问学者,拥有很多杰出成就,泰迪·卢平是个快乐而风趣的长辈,常常用一些奇闻轶事把孩子们逗得乐不可支,他甚至还会变许多魔术,克兰拉也非常喜欢他。而听那些大人们说,维克托娃·卢平是个相当美艳的女人,带着少许矜持高贵的气质——就比如此时,克兰拉听见她高跟鞋的哒哒声正朝着他们这边移过来,这是一种相当精致的高跟鞋声,尖锐而清脆,让人忍不住去揣摩她的鞋跟有多高。这种尖锐的节奏将他们周遭的沉默一下刺破了,渗进来一股同样精致、馥郁的香水味,矜贵而华美。

    

    她似乎感觉杰森在沙发上缩了一下。

    

    “小弗雷德刚刚说,O.W.Ls的成绩下来了,是不,”她在儿子身旁坐下来,拢了拢一袭长裙,以一种文雅的姿态并起腿,“你应该考得也不错,对不对?杰森?”

    

    是一种很温柔的语调,她甚至温柔地顺了顺儿子的额发。

    

    “考得不好,”杰森的声音很闷,“魔法史才拿了‘E’。”

    

    “其他呢?”

    

    “其他都是‘O’。”

    

    短暂的沉默。

    

    “前几天我在办事的时候,碰见温斯顿教授,我向他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维克托娃继续说,语气还是那么柔顺,“他说,你在魔法史课上总是画画,还开小差,是不?”

    

    “是。”杰森说。

    

    “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不对。”

    

    “考试没考好和这件事有关系,是不?”

    

    “是。”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维克托娃的语气依旧那么温柔,太温柔、太温柔了,温柔到在这样的语境下,简直可以称作残忍。杰森就这么沉闷地、一字一句地回答,每一句都是肯定句。克兰拉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她就坐在他们近处,近得只隔着一层阴影的距离,而他们在亮处,落日照得到的地方,尘埃在老虎窗的阳光里不知疲倦地飞舞,好比某种星系的轨迹。

    

    “杰森,”维克托娃最后这么叹了一口气,缓慢地说,“你知道,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忙,这些年一直把你留在这儿,爸爸妈妈心里也过意不去。妈妈没法像别的家长那样,总是盯着你的功课,逼着你去学习。我们也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一直很争气。你得向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要有第二次了。”

    

    这回杰森没有说话,这个小空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沉默的沉默。在陋居的其他地方,男人们在谈笑,政事、工作、家事,诸如此类。厨房里更是热闹得沸反盈天,那儿往往是女人们谈天的地方,偶尔透出一两声孩子偷吃到甜点心的欢叫。只有他们这个角落,此刻安静到可怖。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忽然听到他的回答,分外逼仄,近乎是从鼻音里挤出来的。

    

    “您还不如直接骂我一顿算了。”他说。

    

    然后她听见杰森起身离开,他的脚步融入陋居的那一片喧闹熙攘中。

    

    忽然尼尔在客厅的人群中,小声地说了一句:“杰森好像哭了。”

    

    这句话被小哈尔文听到了,七岁的孩子年纪尚小,尚且不能分得清人情、看得清时势,他只有下意识地去附和,用他的大嗓门大喊了一句:“杰森哭了!”

    

    整个陋居彻底安静了,哈尔文的喊叫像是忽然带来了什么群体性的静默。大人们都下意识停下了谈话,一束束目光射向门边的杰森。这氛围就连克兰拉都感到尴尬,她只觉得燥热难耐、浑身芒刺,门边那个涨红了脸的少年,本来盈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的泪水一下夺眶而出,他推开门跑了出去,甚至无暇顾及这是个相当孩子气的举动。

    

    “我×——”小弗雷德张大嘴巴,一下子脱口而出——虽然他仅仅只发出了一个“F”的音节,边上弗雷德舅舅甩过来的眼刀就让他识趣地住了嘴。

    

    “你们都神经病啊!”他最后涨红了脸,激动地冲着尼尔和小哈尔文吼了一句,也推门而出,沿着杰森刚刚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令尼尔和哈尔文完全摸不着头脑,平时最看不起杰森的,难道不正是小弗雷德吗?

    

    这个突兀的小插曲,很快被大人当作孩子之间的一出闹剧,就这么被抛之脑后了。几个小时后,晚饭依旧分外愉快,不时有长辈举杯祝贺小弗雷德考试超常发挥,甚至相当夸张地描摹了他所谓的光辉未来。小弗雷德受宠若惊,在家庭聚会晚宴上做主角的时刻,这毕竟是第一次。

    

    只有杰森·卢平坐在餐桌的最角落,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克兰拉少有地失眠了。那是整个夏季最炎热的一天的晚上,滚在老房子的床上像活受罪,为了降温一天要拖三遍地板,夜里哪怕是在墙壁上浇上水,很快便蒸发殆尽。躺在床褥之间只让人觉得烦躁,背上黏了一层薄汗,整个楼房都在炎热的气温下发软,就连木头也变成漆黑的颜色。

    

    她试着入睡几个回合之后无果。便翻身下床,摸索着楼梯栏杆,爬上了阁楼。

    

    杰森也在那儿。他没有点灯,也没有像平常一样读书,或是画画,他只是在阁楼的木地板上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仰头望着天窗上透进来的月光。月轮正处于半满半亏的交界,在他的瞳孔里变得晕眩,折射成某种光学影像。月光总是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满月时分,每当他仰头的时候,月色就会莫名变得瘙痒难愈,让他心里忽而产生下楼梯踩空一般沉沉的悸,某个更深的层次忽然苏醒。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

    

    “莱拉?”他看到沿着楼梯爬上来的孩子,低声唤了她一声,“你怎么来了”

    

    “屋里太热了,我睡不着,就上阁楼来了。”她说。心里忽然高兴起来,不知为什么,她遇见他却丝毫不错愕,似乎她本来就知道他应该在这里。

    

    杰森很轻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地板,招呼她坐在他旁边。

    

    她很高兴地跑过去,挨着他坐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起膝盖。她本来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哭,现在还是不是很难过,但是这些问题她一个也问不出口,她也觉得自己不该问。就这样吧,坐着就好,哪怕不说话也很好。

    

    “你在做什么?”过了几分钟以后,她这样问。

    

    “看月亮,”杰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她感觉很开心——他又从下午那个陌生的杰森变回她熟悉的杰森了,“莱拉知道月亮是什么吗?”

    

    “我在书上读过,很多故事里总是写月亮,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月亮是什么样子。”

    

    她确实读过关于月亮的故事,《夜莺与玫瑰》里的夜莺在月华时分将玫瑰刺向胸口,然后歌唱至死。《格林童话》中四兄弟为他们的村庄偷走月亮,但是在他们去世时又分别取回四分之一。诸如此类。但是确实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月亮究竟是什么模样。当然,她知道这是一种天体,天体现象——小孩子不需要去想这些没有美感的名词。

    

    “你能告诉我吗?”她侧过头看看杰森,“就像你告诉我每一种颜色一样?”

    

    “不能。”杰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月亮给我的感觉,我说不出,我也没法用任何一种比喻给你描述出来。”

    

    好吧。克兰拉在心里说,这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知道此时此刻我和你一起坐在这里,我们在看月亮,这就已经很好了。

    

    “杰森,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她忽然问。

    

    “诶?”杰森看样子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就是像小弗雷德想做戏剧演员,尼尔想做傲罗,哈尔文想做魔法部部长一样,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

    

    杰森又沉默了,但克兰拉隐约觉得,他是在仔细思考她的问题,而不是回避。

    

    “我其实已经长大了,莱拉,”过了一会儿,他又笑了,“我其实已经长大到不值得去想这些问题的年纪了。”

    

    “那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呢?”克兰拉还是倔强地继续问,“如果就是有一个机会能够实现,你要做什么?”

    

    “如果的话——”杰森犹豫了一下,“开画展吧,就像毕加索或者是莫奈纪念馆那样,把我的画用很普通的黑色画框裱起来,简单地挂在白墙上,也不用设置围栏,没有开馆和闭馆的时间。若是有人想进来看看,那就看吧,不想来看也没关系,觉得画得好或者不好,也没关系。”

    

    克兰拉也笑了。这听起来是个很随意的想法,随意到不值一提,但却很“杰森”,她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就只能这么笨拙地觉得。确实很像他应该有的梦想。就像萨根在提到“旅行者”号时曾经不无伤感地写道,地球在“旅行者”号飞到海王星外拍下的照片里,只是一个几乎淹没在太阳光芒里的蓝色小点,比一个瑕疵还要微小,但却是我们存在的地方。

    

    “那莱拉呢?莱拉长大了想要做什么?”杰森侧过身子和她正对着坐,这样问她。

    

    克兰拉犹豫了一下,她其实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要……”她最后缓缓地,又很认真地说,“我想要成为你那样的人。”

    

    杰森愣了愣,然后松爽地大笑出声,一边拍着她的小脑袋。

    

    “我这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啊,”她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却也忍不住被他感染,和他一起笑出了声,“我没有开玩笑,你是个很棒的人。”

    

    “很棒的人?”

    

    “就是——就是,”她顿了顿,用尽办法在脑子里搜刮着所有她能想到的形容词,“不是因为你考试总是拿O,也不是因为你总是被表扬,大家都佩服你。只是因为,你总是很快乐,很善良,很照顾人,很公正——你知道每一种颜色都是什么样子,你对我总是很耐心,不像弗雷德,他总是嫌我太烦,你还喜欢看月亮,你——”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杰森听完这一串语无伦次的回答以后,笑得直不起腰,过了一会儿,他停止了笑,望向她灰色的眼睛,很认真地揉了揉克兰拉前额的头发。

    

    “好孩子。”他说。

    

    那天晚上,克兰拉坐在阁楼上,靠着杰森的胳膊睡着了。身边传来孩子平稳轻微的鼻息,他却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天窗上的月亮。他想起傍晚时分小弗雷德在田埂上找到了他,他那时候静默地坐在一片麦浪里,眼泪已经被风舔干了,准确的说,那时候他早就过了委屈的劲儿,已经不那么难过了。

    

    小弗雷德还是很焦急地从田埂那一头冲过来,抬手就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你白痴噢!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如果不是我跑出来找你?你失踪了怎么办?考得那么好,还在这里哭鼻子,我真是想不通好学生的脑子都装了些什么。”

    

    他还说:“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一个多优秀的人?杰森·卢平?你不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最最牛掰的人。”

    

    杰森当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静静地等着弗雷德发作完毕,和他一起坐到了田埂上,看着远处将要流尽的落霞,晚风吹过整片仲夏的田野,欢笑着撩动他们的额发。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弗雷德。”他说。

    

    原来我们什么都战胜不了,是时间将我们推着往前走的。你不明白,弗雷德,你也不明白,莱拉,你们都太幸福了。孩童用成长来感受什么叫“时间流逝”,但同时又将时间流逝总结为一切成长的缘由。那究竟什么才是时间。而这其中的因果,又有谁说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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