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星石
雪下得大了些,波莉安娜皱着眉头,跑过塔前的空地,从连廊一路穿过楼梯,一面拍着帽子上和围巾上的雪碎,还差点儿在地上滑了一跤。进了冬月便会这样,地上湿而滑,图书馆现在大抵早就人满为患了,圣诞季的前夕,所有人的学习积极性似乎都一下子提高,赶着把堆积的课业全都趁早处理掉,好让整个假期无牵无挂地痛快一番,每到这个时候,图书馆就变得座无虚席。今天起的晚了,没法子赶早,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位置,波莉安娜想,她倒是挺佩服克兰拉和艾尔林特,他们在吵吵闹闹的公共休息室里,照样能旁若无人地学习,仿佛周围有一个闭耳塞听的隔音屏障一般。她就不行,她在公共休息室里一点儿都学不进去,旁边嘈杂的人声嗡嗡嗡地闹得她脑子疼。
她在图书馆徘徊了半天,所幸在最角落的地方还能发现一个空位,连忙把书包在那儿搁下。“这儿没有人吧?”一面随口冲边上的人问道。
“噢,有了——”旁边的人随口答道,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论文,下意识地抬头,一下子对上她的视线,嘴边的话一下子拐了个弯儿,“不不不不不,没有,没有人!”
“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真没有!”尤列亚一脸真诚地望着她,“真的没有人。”
“那你怎么刚刚还说有人来着?”
波莉安娜轻轻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将斗篷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嗐,那是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儿张口结舌,“那是因为,刚刚我写东西写得太认真了,本来还以为旁边有人来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对不起哈尔文,哈尔文今天早上起晚了,再赶过来估计得迟了,尤列亚就先替他占了个座。边上这个座位,本是他替哈尔文占了的。对不住了,兄弟,他偷偷地在心里给哈尔文道了个欠。
波莉安娜将东西一样样从包里掏出来。她下意识地朝尤列亚那边瞟了一眼,他的东西摆放得相当有规律,墨水瓶、羽毛笔、草稿纸从左到右按顺序地排成一列,参考资料和字典摆在右侧,左手边是待做的作业,中间留出一块方形空位放置羊皮纸,一切井井有条。这小子,年纪不大,习惯还挺好。她暗暗想着,看了看自己面前,论文纸,辞典和课本乱糟糟地堆成一堆,耳根一下子臊起来,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照着他的摆放顺序,将它们整理好。为什么我要学他?我们又不认识。她又悄悄嘀咕道。可她又不由得注意到,他记笔记的方式相当精致,标题用大写字母标黑加粗,重点部分用意大利斜体,其他无关紧要的内容全用圆体字——并且,他的字真的写得非常漂亮。波莉安娜想,他专门练过吗?他用的笔记本不是横格纹纸,而是那种最简单的空白羊皮纸本子,可他的字母一列列码得相当整齐,行与行之间基本平行。
这小子该不会有强迫症吧?该死,波莉安娜,你真是中邪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并肩坐着,处理着各自的功课。尤列亚一面埋下头,笔尖在论文纸上划来划去,脑子里却心猿意马,余光不住地朝边上瞟。她写字时,偶尔把散在脸颊边的碎发刮到耳后,这样的动作,使得她的侧脸相当温柔。她的一头漂亮红发如同瀑布一般,顺着她的轮廓流泻下去,闪着晨曦一般的光泽,他曾见过一种精致的卡尔瓦多斯,那酒液的光亮亦如是。随着她的动作,他偶尔会嗅到她身上某种香气,并不是香水,而是很自然、很驯顺的,类似苹果,又好像铃兰或风信子。尤列亚想。但那些没有她好闻。他所处的年纪,所谓爱慕,他暂且不懂,然而哪怕是孩子,也能感受到什么叫吸引,尤其是致命的吸引。
他写字的手肘与她不时碰在一起,这让他有些尴尬,想要往另一边挪挪,但那一边没有更多的空位。倒是波莉安娜动了动,善解人意地往边上腾了腾,给他留出空隙来。
“左撇子?”她望向他,笑了一笑,但没有嘲讽的意味。
“噢,是的,”尤列亚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她说。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闲聊,气氛松动了些,尤列亚很开心,他又搜肠刮肚地想要找些什么话头,可是却找不出。在他懊恼时,波莉安娜又开口了。
“你都已经——在看这些书了吗?”她望着他那一堆课本以外的书籍,大多数是三年级学生,甚至五年级学生才读的,并且很多都与变形术有关,“可你才一年级呀。”
“还好,只是随便看着玩玩,当课外消遣,”尤列亚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变形术学得很好吧?”
“对的,我学得不错——呃,我觉得我学得还不错。”
这小孩倒是一点儿不谦虚,波莉安娜想。但她又打心眼儿佩服他,毕竟变形术一直是她的弱势学科,那些复杂艰深的变化法则常常让她摸不着头脑。或者说,除了魔药以外的科目,她都并不得心应手。所以能把变形术学得好的人,她都由衷地钦佩。
“你也应该学得不错吧?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他望着她。
“他们?”
“噢——我是说,周围的人。”
“你瞎编的吧,”波莉安娜笑出来,“周围的人哪儿能找着夸奖我的?不对我恶语相向就不错了。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学得并不好,尤其是变形术,我学得很差。”
尤列亚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尴尬,他低下头愣了半晌,仿佛硬是要给她找个台阶下一般:“没关系,这玩意儿本来就挺难的,又没有用,毕竟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成天琢磨着怎么把桌子变成一头猪——对吧?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波莉安娜轻轻地笑出声来,她觉得这小伙子讲起话来还挺有意思。
“比变形术更没意义的事情还多得是呢。”她说,一面微微地笑着。
“听哈尔文说,你成绩很好。”他说。
“嗐,哈尔文那是瞎说的,”波莉安娜感觉耳根有点红,“老实说,我成绩一点儿都不好。”
“可是斯拉格霍恩总是夸奖你啊。”尤列亚说,依旧是很热忱地望着她。
“也就只有斯拉格霍恩那个老头子舍得表扬我了,”她打趣道,“不过,有一说一,我的魔药确实学得比其他科目好得多。”
“如果我有不会的题,可以拿来问你吗?”他问,很期盼的口吻。
“可以。”她点点头。
小男孩的模样看起来高兴极了,这莫名让她心里头有一种满足感,大概是在他面前摆了摆学姐架子、充一充大人、扮老虎吃猪的成就感。她想。
“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波莉安娜问。
“可以。”
“你对这个感兴趣?”她从他的一堆书中抽出一本,随手翻了两页,“阿尼马格斯?”
“是的,”小男孩很用力地点着头,“我觉得这个超酷!你认为呢?”
“但是这个很难。”波莉安娜说。
“我知道,”尤列亚说,“然而还是有一些人能做到,不是吗?”
“是的,是这样,但必须要技术相当精湛才可以,”波莉安娜笑了笑,“不过你的变形术学得那么好——”
“你觉得我能成功吗?”他问她,满脸期待的样子。
“我觉得你能。”
用的是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她不忍心打击他的自尊心,二十世纪经过登记的阿尼马格斯本就屈指可数,二十一世纪更甚。但难道要她说‘我觉得你不能’吗?对于小孩,没必要跟他较真,能让他开心就好,她想。
尤列亚的眸色亮了亮,接着他便笑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笑,小虎牙在他唇角边微微地探着头。波莉安娜坐在他左手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带虎牙的左半边脸,而看不到他的泪痣,这个笑容在她看来,明丽而爽洁,像刚刚拉开易拉罐扣的健怡可乐,或是夏天的橘子汽水。真好啊,波莉安娜想,骄傲又天真,真真正正没受过苦的模样。
各乐器前三席的名单刚刚全部确定,后台乱糟糟的。脚步声、招呼声、乐器吱吱嘎嘎在地板上的拖拉声、校音声、谈话声在周围混成一片。多露西只觉得无所适从,她一直神经质地给琴上着松香,甚至没有去考虑琴弦会不会过涩。噪音将她周遭的空隙挤得越来越满,心里倒是愈来愈逼仄。联排已经开始,前台不住地传来乐声,海顿第九十四交响曲,而她一个人躲在后台的角落,想要找个地方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感,或是将她的表演曲目多练几遍,好让自己心里头多有点儿底气。
曼哈顿音院、茱莉亚学院和伯克利三校联合举办的新年音乐会,距离正式公演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联彩,所有人这半年来都为此卯足了劲儿,只为了最后演出效果的完美呈现。在这样的大型活动中,本该只有三年级或是毕业生才有单人表演的机会,多露西今年刚刚升上大二,由于她自己争气,加上导师的极力推荐,她争取到了一次独奏。这是她的第一次独奏,这场表演的重要程度,对她不言而喻。
她正准备再一次校音,然后就该去候场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地来,她还没作出反应,便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教授?”
“夏普小姐,真抱歉,打扰了,”对方的语调和他的脚步一样匆忙,“因为一些紧急情况,刚刚主办方和我们商量,不得不临时调整一下节目表,部分单人节目被缩减,或者被删除了,其中包括你的Allemande。”
“可是教授——”
“没有可是,真的很抱歉,”对方如此说,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刚刚第一次联排,茱莉亚学院的乐团临时加进来另一个协奏曲,他们是主办方,临时修正节目单,我院也不好提出异议,只能删减其他部分。乐团的大节目没法改,为了不让演出超时,独奏部分必须得控时间,也给了你们一点儿压力,真的很抱歉。”
“所以说,我的个人节目已经没了,是吗?”
“是的,”教授如此说,语调已经渐渐转变得有点儿不耐烦,“除非临时改一个时长更短的曲目,我们或许还有考虑的空间。不然,作为大提琴的副首席,你最好还是多花一些时间在乐团排练上,毕竟乐团表演才是音乐会的重头戏,独奏的机会,以后还有,明白了吗?”
“可是我练了很久——”
对方没有再给她商量的空间,又道了一次抱歉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多露西呆坐在原地,紧张的心绪全然消失,因为根本就连紧张的机会都没有了,一切变得索然无味。她并没有很难过,大型表演中临时调整节目,算是常事,她见得多了,也能理解。只是觉得有点儿委屈,毕竟她为了这次独奏的机会,准备了将近半年,曲目也是精心选过,天天泡在琴房里苦练,如今说删就删,资本操纵的东西,也不是她能左右,除了无奈以外,多多少少会委屈。
“管弦乐团,后台集合,前三席马上就位!”有人在外头招呼。她匆匆调弦,现实逼迫她马上收敛情绪,甚至完全没有缓冲的时间。
联彩进行到将近晚上十点才结束,多露西在乐器室整理了一下东西,排练厅的人快要散尽了,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见自己疲惫的面容,忽然有点儿想要流泪,之前被忙碌冲淡的委屈,此刻愈加激烈地席卷而来。
非常不合时宜,却又非常合适地,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她对着亮起的屏幕愣了几秒钟,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的声音没有哽住,然后接起来。
“杰森。”
西五区的夜晚,零时区的凌晨。
“彩排结束啦?”他问。
“是啊,结束了。”
“累不累?”他问。
“还好,”她笑了笑,“其实,是有点儿累的,毕竟忙了一天了嘛,但是你的电话打过来,就忽然觉得——呃,这些都没什么了。”
她听见他在那边笑,穿过整个大西洋,被电波传过来,有点儿失真的、熟悉的,他的笑声,她心里忽然温暖起来。
一年多以前,他们从霍格沃茨毕业。她考入纽约曼哈顿音乐学院读本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少是开心的,作为混在麻瓜堆儿里的巫师,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刺激感,让她一下子理解了漫威电影里,隐藏在普通人中的蜘蛛侠和钢铁侠的感觉。杰森在毕业后,按照他本来的安排进入魔法部,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一切走得有模有样,都像是该有的轨迹。唯一感到有些难的,大概是和他分开。不同于茱莉亚学院的后现代式,曼哈顿音院的建筑和霍格沃茨有些像,极具中古时期的年代感,在建筑群里穿梭,正是这样的相似,更给她一种虚幻之感,因为这里没有他,到处都没有他。她往往忽然意识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已经在大西洋的另一边了。
她刚刚来到这边的时候,每天想他想得要紧,在深夜里也哭个不止。甚至不惜昂贵的电话费,每天都和他打一通电话,哪怕是几分钟也好,只为了好好听一听他的声音,他也耐得住性子,隔着时差,在凌晨爬起来做她的睡前陪聊。现在过了一年半,适应的感觉多了很多,电话也不需像之前那样频繁,一周一次或两次就足够了。她每天睡前在短信里同他晚安,然后关机睡觉,她知道他先于她醒来后,一定会回复,她早上起床开机,便能收到他的回复。这样的习惯几百个日日夜夜从未间断,而他的每一条回复,她都小心地存起来留着。
“还不睡?”她笑问。
“这不是想你了嘛。”
“你真讨厌。”
“切,我那么讨厌,那你挂掉呗。”
“我真挂了噢。”
咯咯笑着拌嘴,毫无逻辑的对话。
当然不可能真挂,半晌以后,她听见他说:“伦敦下雪了,今天。”
“嗯。”
“纽约很冷吧?”
“还好啦,”她笑笑,看着窗外同样飘雪的天际,“室内还是挺暖和的,就是外面冷,公寓的暖气片好像不太好使,我过两天找人报修去,就能暖和起来了。”
他在那边沉默了半晌:“多穿点衣服,我说了好多遍了。”
“你怎么成天跟我妈一样。”
“因为看不着你啊,在霍格沃茨我还能揪着你去吃早餐,现在没了我,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成天吃不吃早饭。”
“不要你管,我会自己管我自己。”
她一面说,一面又亮亮地笑出了声。
杰森也笑了,不知道是电波的传导的问题,他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儿哑了,让她有些忧心他是不是又在熬夜工作。所有人都说,他工作很拼命,但这让她没来由地心疼,她最看不得他受苦,也担心他有没有受委屈,担心他会不会总逞强。一年半了,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进了职场以后,他渐渐不喝南瓜汁了,咖啡也总是不加糖不加奶,最苦的口味,他从一沾枕头就睡的孩子变成了被失眠困扰的大人。可这些问题,时间带来的问题,时间从来不回答。
“哎,杰森。”她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手机的后壳,轻唤了他一声。
“嗯?”
“我们的新年音乐会,你能来看吗?”很期待地。
“什么时候?”
“十二月三十号。”
他在那边沉默了半晌,让她心里紧了紧,这样的沉默,答案其实很明显了。
“恐怕不行,”她意料之中的答案,仿佛能感到他在另一端摇头,“年底了,成天加班,恐怕到时候还得留下来,实在太忙了。”
“噢——”
还是和刚刚节目被砍掉一样的心情,没有很难过,对于不可抗力的事情,只是有点儿委屈。
“我真的很抱歉。”他说。
“没关系。”
“我知道这次表演对你而言很重要,毕竟你有独奏嘛,只是我——”
“没关系,”她打断他,“真的没关系,其实我……”
其实我的独奏已经被删掉了。
可我要怎么才能告诉你呢。我只是有点委屈而已。
“你怪我吗?”他说,也是有点委屈的声音,让她完全责怪不起来。
“不怪。”
其实是有点儿怪的。
可我要怎么才能告诉你呢。我只是有点委屈而已。
“我要走了,排练厅要关了。”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儿哽了,连忙对着电话那端匆匆说了一声。
“嗯,回去注意安全。”
“都是幻影显形,有什么注意不注意的,”她笑了笑,“好了,早点睡,晚安。”
她嘟地一声挂了电话,那边倏地只剩忙音。今天的通话切得格外突然,按照平时,他们一定会争着抢着说“你先挂”,“不,你先挂”,“你先挂”,“你先挂”,“我不挂,你先挂”,当然最后往往还是她妥协,而他等着她挂掉之后,会一直等到手机屏幕变暗,变黑,才肯将电话搁下。
多露西慢慢走出后台,一个人来到空旷的舞台上,耳朵却依旧贴着手机,听着那一头的忙音,久久不肯放下。在曼哈顿的雪夜里,排练厅的灯一盏盏暗下去,她站在巨大幕布的阴影中,而那头的静默,孤寂得掷地有声。
杰森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久久地愣着神,屏幕上泛白的亮泽,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块明色光斑,直到那方狭窄的玻璃一点点暗下去,一点点灭掉,黑屏,他才晃过神来,慢慢地将那块金属质感小薄片儿搁到边上。然后拿起羽毛笔,重新蘸了水,继续对付手头上的一堆文件。桌子角的钟显示的时间是三点零七,今天没准儿得通宵,他想着,一面沙沙地开始在羊皮纸上书写。
房门这个时候被哒哒地叩响了,进来的是泰迪,披着法兰绒晨衣,拿着杯牛奶,往他边上一搁,站在桌子旁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谢爸,”杰森闷闷地说,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你其实该给我弄杯咖啡的,不过也罢了,我已经过了最困的点钟了。”
“还不睡?小伙子?”
“今晚是个不眠夜。”
他抖了抖手中的一沓文案,纸页哗啦啦响了两下,边上的钟表又进一格,走到了三点十分。
“刚刚装蒜装得挺像哈,小子。”泰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又偷听我打电话——”
“没有,走过门边,顺便听到了,”他笑了笑,“我哪儿敢偷听你呢。”
“听到什么,老实招来。“
“听到你在骗人家小姑娘,”泰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你的出境手续,不是早就办好了吗?”
“嗐,刚刚电话里,那都是逗她的,提前告诉她,那就没有惊喜了,”杰森将羽毛笔在手里打了个转儿,“她的第一次表演,那是她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去呢。”
仿佛他是个小孩子一般,泰迪看了他半晌,伸过手来揉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好孩子,”他微微地笑着,一面打了个哈欠,“这是好事儿。勤奋工作,这也是好事儿。不过,还是早点睡吧。”
房门喀哒一声关上,父亲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那一头,然后又是另一扇房门关上的声音,杰森对着面前喝了一半的牛奶,愣怔了几秒钟,边上的手机屏幕却又忽然亮起来,甚至都不用看,仿佛某种约定一般,他知道是什么。
“晚安。”她发过来。
他对着那短短两个单词端详了半晌,仿佛欣赏某种宝物一般,久久舍不得放下。
晚安,我爱你。
:-D
他打字发过去,看着信息后红色的未读一秒钟变成已读,嘴角一点点向上扬起,满足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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