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刚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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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刚愎

波莉安娜用咒语将那件校袍重新熨烫了一遍,把边角一点点压平,尽管这件袍子本也新得很,一点儿不皱。她的魔杖轻轻地划过上襟,墨绿色暗纹,再划到胸口的院徽,银绿相间,蛇形图案。她愣怔地凝视了好一会,忽地俯下身,将鼻尖埋进布料里头,深深地嗅了两口,一股松爽好闻的味儿沁进来,将她的脑子一并浸得有些晕乎。他真好闻。她想。太好闻了。她仿佛着了魔似地,将整个脸颊一并埋进去,把自己泡在他的气味里头,这滋味就像是那个晚上,她在格兰芬多塔楼下搂着他一般,她那时近乎着迷似地,怎也不肯松开他,而他也由着她,松松地、礼貌地揽着她。这味道是什么质感,她讲不太清楚,但能肯定,是男生身上——或许说是他身上特有的,清新的、爽利的男孩子味儿。

    

    过了一会儿,她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将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抱在怀里,下了塔楼。

    

    哈尔文·波特早已在格兰芬多塔下等候许久了,他正靠在墙边,无聊地玩着魔杖,抬起头看见波莉安娜走过来,一下子扑上去,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熊抱。

    

    “我的天!莉莉安!想死你了!”

    

    “别闹,别闹,哈尔,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波莉安娜好不容易将他掰下来,一脸哭笑不得。

    

    她将那件叠成方块的袍子递过去。

    

    “替我还给尤列亚,好吗?”

    

    “他的校袍怎么会在你这儿?”哈尔文愣了愣,忽然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你们在一起了?”

    

    “你们这些小孩,脑子里在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她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就是——就是前两天,在图书馆,他走得太急,忘了拿上校袍,仅此而已。”

    

    随便编了个理由,听起来还算有模有样。

    

    “是吗?”哈尔文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她,“那你干嘛不去亲自还给他?非要把我约过来——”

    

    他顿了两秒钟,忽然再次露出一脸贼兮兮的笑容。

    

    “噢,我知道了,”他得意地说,“你喜欢他,对吧?你喜欢他,所以不好意思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你喜欢他——”

    

    “一边玩去!”波莉安娜涨红了脸,用力踢了他一下,“你哪只眼睛——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啦?叫你帮忙你就帮,不帮就算了,在这儿磨磨唧唧,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帮帮帮,”他还是嬉皮笑脸地,“你还真以为我会告诉他啊,那你还不得直接杀了我。放心,你喜欢他这件事,我不会同别人讲的……”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

    

    是不喜欢的吧?是不喜欢的吧。

    

    不敢去亲自面对他,只是担心难堪。

    

    双方都难堪的表白发生以后,开始变得不知道以什么姿态,再去面对彼此。

    

    然而似乎更难堪地,在于从头到尾,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难堪。只有她一个人进退两难,只有她一个人故作姿态。

    

    而他似乎从来都如此坦然。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表白也好,表白失败也罢。圣诞舞会过后,他们很少有机会遇见,遇见了也极少讲话,更别提交谈。在图书馆碰见对方,他用笔尖漫不经心地戳着纸页,桌上的物品还是摆得井井有条,看到她,稍微点个头,然后别开目光。或许根本没有看到她,只是无意识地颔首,然后看往别处。没什么差别。

    

    就这样,二零四八年的春季到来了。和以往的任何一年一样,樱、槭和苦橙全都开花了,繁茂如锦,湖边的水草长得很高,但没人去割,倒别有几分趣味。靠近湖面的地方,洒满了刚从树上吹下的花瓣,洁白而又轻柔,霍格沃茨的合唱团就在湖边排练,歌声和笑语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飞鸟在水岸轻柔地翎掠。

    

    这意味着O.W.Ls最后的冲刺,即将在这群年轻的孩子身上展开拉锯。

    

    备考季,公共休息室彻夜人满为患,灯火通明的景象,曾经让大伙儿在一年级时叹为观止,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头上。堆成小山的复习资料和作业,将每个人都冲得头昏脑胀。从三月份开始,每天下课后,复习到夜里一两点,连着刷完好几套卷子,再爬上床去睡几个小时,六点钟起来,不想起也得挣扎着起,下了楼才发现,公共休息室早已聚了一群人,一个个全在复习或是背诵,总有人比自己起得早,于是起得更早,但还是有人比自己起得早,在晨光中继续背书,直到太阳升起。谁都想出头儿,谁都想当黑马,许多之前不曾注意的同学,五官普通,思想普通,谈吐普通,表现普通,共处了快五年了连名字都想不起,他们最大的特点,就在那惊人的坚持里。

    

    屋里头昏暗得很,玻璃把日光筛了一层,三五灯火,耳边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响,一副进取的画面。窗外却是春光,从书本里露出脸,靠着玻璃窗,能看到雨后的猎场,蒲公英星星点点,袭击森林的暖风,泛着点儿绿的湖水,湖面上层层叠叠落花。屋外仍是那个温暖的人世,只有屋内逼仄刺骨,跨物种变形,膨胀药水配方,木卫二,妖精叛乱,巨人战争,黑的黑,白的白,世界末日在哪天。

    

    习惯疼了,就不疼了。

    

    克兰拉和艾尔林特在这段时间,都显现出了相当惊人的意志力,本也都是自律的人,每天下课后,就连礼堂都不肯坐了,匆匆打包两份三明治,便急着赶回公共休息室抢位置,相对而坐,写功课,互相抽背,或是讨论题目,一直在椅子上钉到夜里一点或是两点。见了面谈论的都是学习,就连约会也是念书,闲话都没有多的时间讲。若是克兰拉有写不会的题目,艾尔林特总乐意很耐心地教她,他把题干分解到最低限度,使她能够完全理解。在魔药学科,他们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是值得一斗的劲敌,偶尔他们会讨论同一个题目,争执彼此的解法,一直到很晚。其他同学都默认了他俩的优势,根本不想同他俩竞争。

    

    过后的很多年,克兰拉依旧深深地记得备考的那些日子,没有任何人能够复刻。那一阵子,压力着实很大。进入备考季以后,她换了一台新的、带三个活字板的打字机,可以随时切换拉丁文、英文和标点符号,被施过特殊的咒语,可以自动矫正拼写和语法错误。此后,练习和论文、随堂测验、期末考试等,她都是用打字机完成的。为了使用算术占卜和魔药学的多种符号,她不得不重新熟背英式、美式和纽约式三种盲文的用法,熟练之后,她答题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在之前,考试题目她得一遍又一遍地读,才能弄清楚应该如何去做,说实在的,她现在也没有把握,所有的符号是否都熟识了。她的阅读速度较于常人,依旧是慢的,有时,一点儿小事要付出很大的心血,花费好几个小时,别的同学都已经做完功课,上楼就寝了,只有她还在桌前,一直对付到凌晨,这滋味叫人挫败。只有艾尔林特一直陪着她,就像他之前抑郁时,只有她陪着他那样,她熬到几点,他就跟着熬到几点。

    

    他比谁都更懂,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和其他正常同学一决高下的念头,早已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从四年级以来,两年就没有哪一刻放松过,只急着在几个月之后的大考里,给自己一个交代。她非常聪明,而且勤奋,在学习这方面,他从未将她与普通人区分开来。她过度的透支与努力,他也都看在眼里,常常担心她会被过重的课业压垮,然而,哪怕是劝她休息一会儿,她也都是不肯的。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愈发暖起来。四月初左右,各科都组织了测验,难度和O.W.Ls相当,并且所有的教授都会严格打分,让大伙儿心里都提前有点底。这搅得克兰拉心神不宁,因为她的特殊性,她被和其他考生隔离开来,单独安排到另一个空教室考试,使用盲用打字机答卷。除了监考员外,专门派了一名教授,在她身旁为她读出题目,这倒让她紧张得要命,因为每一道题都像是听力题。当她完成答案后,教授将会再一次为她读题,让她检查是否有答案是需要修改的。

    

    这样方便的考试条件,平日都是没有的,多少使她比平常更顺畅些。然而,考试开始不久,克兰拉便感到困难——她的成绩本身不差,然而题目出得相当刁钻,或许是紧张所致,她的记忆力好像不大管用了,连着几题,她脑子里白成一片,想不起自己背诵过的答案。此外,她看不见自己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所以她打字的时候格外小心,除非时间允许,否则就没有机会加以改正。她写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前面好几题答案写错了,却没法倒回去改,只能急中生智,孤注一掷地,把要改正的题目,一股脑儿写在卷子的末尾,祈祷改卷的人看到她这个操作,能稍微手下留情些。

    

    这样考出来的结果,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出成绩那天,波莉安娜很快便察觉到,克兰拉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她没敢问克兰拉考得怎么样,但她一整天沉默不言,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上课的时候也是一副走神的样子,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她大概考得不太理想。很不理想。波莉安娜寻思着,却又一时半会找不着安慰的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多余的,都不合适,但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你得想想办法,”下课以后,她直截了当地找上了艾尔林特,“莱拉今天状态不对头,非常、非常不对头,我寻思着她大概是考砸了,心里有些——怎么说,心态有点儿崩。”

    

    “我感觉到了,”艾尔林特的声音很闷,“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我也猜到大概是因为考试的事情,但我没敢直着问,怕刺激到她,就只能在旁边说些无关紧要的,逗她开心。我本来想等她平静一些,再好好跟她谈这事儿。”

    

    “这事换做谁心态都会崩,何况是她,她对自己期望太高了。她平时那么努力,是不?你得好好哄哄她,让她打起精神来,这事儿只有你能做,因为她最听你的话。”

    

    “我也是这么想,我感觉她最近进入了一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瓶颈期?”艾尔林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她非常努力,真的,有时候我觉得她努力得——令人吃惊,简直不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抄我的作业了,遇到难题也不要我帮,她总乐意自己想。我一直觉得,她真的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像我们大伙儿这样学习。所以我在念书这方面,也一直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用普通人的标准对待她。我现在在想,我这样是不是对她,怎么说,太苛刻了?会给她造成困扰。”

    

    “不,不会,你做的很好,”波莉安娜说,“这正是莱拉求之不得的事情,她最讨厌别人将她和普通人区别对待。”

    

    “总之,好好想想办法,哄哄她,”她顿了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她把书本暂且搁一搁,去放松放松,出去走走,什么的,什么都行。在她恢复原来的劲头之前,别让她看书。”

    

    “我明白。”艾尔林特说。

    

    他回到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不出所料地望见克兰拉,窝在角落,在他们平常坐的座位上,怅然若失地盯着眼前一摊复习资料,羽毛笔在草纸上划来划去。他走过去,像平常一样,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的错题本整好了,”听见他来,她闷闷不乐地抬起头,把考卷和笔记本往他跟前一推,“给我讲讲吧,艾尔。”

    

    艾尔林特凑过去,把她的卷子和答题纸拿过来看了看,大都是很低级的错误,很多不该错的小地方全都错了,甚至还有拼写错误这样的错误,完全不像是她会犯的错。他沉吟了半晌,思索着如何开口,而她愣愣地坐在那儿,看上去依旧兴致低落。

    

    “大家都在骂呢,教授还真是肯下狠手,全拣刁钻了出,”过了一会儿,他松松地笑,“我本来也考崩了,挺糟心的,结果问了一圈,大伙儿都考崩了,一个个都在骂出题的。”

    

    “是这样,不能更对,”克兰拉很用力地点头,“我在考场上就寻思着,这次的题,比平常的难了一百倍还不止。”

    

    “你也考得——不太理想,是不?”她问。

    

    “比平时糟糕得多,”艾尔林特说,“这种为难人的卷子,能考好就怪了。”

    

    “我也考砸了。”

    

    片刻沉默。

    

    “糟透了。”她说。

    

    他本以为她会瞒着他的,结果她的态度反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坦诚,坦诚得多。

    

    他静默了一小会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面。

    

    “乐意同我出去走走吗?”他问。

    

    “现在吗?”

    

    “对,现在,”他笑笑,“就当是陪我——好不?”

    

    “但是卷子还没整理——”

    

    “回来整,”他站起身,握过她的手,“回来我帮你一块儿整。”

    

    她没再辩驳什么,很快便接受了他的提议。当他们手牵手走在户外的猎场时,晚风正习习地吹过来,不加遮掩地,明晃晃地,他们就这么浸在风里,袍子后摆和袖管偶尔被轻轻地带起,又很快落下,成天泡在室内,闷得燥烫的脸颊,也渐渐冷却了下去,心里那些不痛快也远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同暮春的傍晚一般,一种明快的、松爽的凉意,一种从生活缝隙里,硬挤出来的偷闲感。他们聊天,随便聊些什么,应景不应景的,都没关系。天黑了吗,艾尔。还没呢,春天过去,天黑得晚了。天空现在是什么颜色的?深蓝色,带点儿浅紫色。就像是海那样的感觉吗。不,得比海更深些,也更美妙。我闻到花开了,是吗,艾尔。是的,花开了,樱花,槭花和苹果树的花,全都开了。

    

    他们一直走,绕过温室和禁林边沿之间的空地,一路走到黑湖边上去,走到他们常坐的那棵大柳树下,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和之前不同地,她今天硬要爬到他身上去,坐到他腿上,他便任由她闹,这是他们这半年以来,少数几次和学习无关的约会,他不想扫了她的兴。

    

    “考完试以后,你要做什么?”她问。

    

    “什么都行,或许我得先睡一个很长的觉,连着睡上一个星期——把我这一年没睡的觉都给狠狠地补回来,才算对得起我自己。”

    

    “你睡不了那么久,”她咯咯笑,“我打赌你做不到,你一定睡了半天不到,就耐不住了。”

    

    “那你呢?”

    

    “玩,使劲儿玩,”她说,“我也许会——不,我一定会,什么书也不带,作业也不要想,只顾着玩。这说不准是我当小姑娘的最后一个夏天了,在这之后,就得长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十五岁很重要,很宝贵。因为十六岁以后,人就得长大。毕竟十七岁就是成年了,是不?”

    

    “是的,成年意味着很多事情,”他说,“但并不代表你不能像一个小姑娘那样,使劲儿玩。”

    

    他的手托着她的膝弯,把她移动了一下,往上抱了一点儿,她清粼粼地笑起来,伸手去把他的领带揪出来,绕在手指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暮色愈深,天际带着淡淡的深玫色,四下的氛围很适合接吻,可他们谁也没有这么做。

    

    “艾尔。”

    

    “嗯?”

    

    “要是考砸了,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艾尔林特说,“只是考试,就算考砸了,第二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来。”

    

    克兰拉没有立刻搭腔。

    

    “可我还是想考好,”她说,“宁可第二天的太阳再也不升起来。”

    

    他笑出了声。

    

    “为什么?”

    

    “他们说考试很重要。”

    

    “他们?”

    

    “就是,教授啦,同学啦,之类。”

    

    “只是考试而已,只是一个成绩,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又不是考差了,一辈子就会毁掉。你到大街上去随便抓个人,问问他们当年O.W.Ls的成绩,他们都不一定记得这回事。”

    

    “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这次还是考砸——”

    

    “大伙儿都没考好,也不只是你一个,”他说,“学校刻意把题目往难了出,想唬一下大家,还有两个月,让大家都沉下心来好好学。历年的卷子,其实没有那么难。你明白的。”

    

    “但是如果今年的卷子,还真就那么难,那该怎么办?”

    

    “水涨船高呗,水降了船也低,”他说,“如果题目往难了出,优秀和良好的标准也会往下划,真的没有什么。”

    

    克兰拉点点头,样子看起来终于明朗了些,艾尔林特的话多少管点用,她总会被他说服。

    

    “你肯定没问题,真的——”他很认真地望着她,“而且,说实在的,你除了笔试以外,实践部分都表现得很好。你也不算掉链子的类型,到时候稳住算术占卜,再保一保魔药和变形术的优势地位,拿个漂亮成绩,真没什么问题。”

    

    “是吗?”

    

    “当然是,”他笑,“咱俩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是试卷更懂你,还是我更懂你。”

    

    “我其实,一直都没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么,这么出息,”她也笑,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泛红,“四年以前,你带我钻进斯拉格霍恩的储藏室,让我去闻每种药材的味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喜欢抄作业的,考试不及格的,一无所知的小傻瓜。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这样——这么好。”

    

    “是的,你很棒,”他探过来,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你真的很好。”

    

    她还是玩着他的领带,他们沉默了片刻,这样的沉默轻松而不突兀。

    

    “过段时间就是就业咨询了。”

    

    “是啊。”

    

    “你想要做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去研究所,”他说,“我在圣诞舞会那天晚上,或许更早一些,其实就已经想好了。我想试试看,走一走我爸走过的那条路,我知道他曾经很优秀,很有地位,是个很难得的科研者。我或许做不到他那样,但我还是希望,他为我而骄傲。”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望着湖水上粼粼的波影。

    

    “我一直在想,我做过好多次这样的梦,”他的语气很轻,几乎像叹息,“等再过几年,等到他出狱,我们团聚,他看到我站在科研者的岗位上,他的儿子,在他曾经热爱的那个领域闪闪发光,他会多高兴,多自豪啊。我真的很想让这个愿望成真,这是我必须走的路,也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他又望向她:“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我也想过科研,”克兰拉说,“目前对我来说,科研是很合适的——而且,斯拉格霍恩也一直鼓励我,让我试试这条路。”

    

    “斯拉格霍恩总希望你发表论文呢,你不试试吗?”

    

    “没想过,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写,”她说,“发表论文有什么用吗?”

    

    “用处可大了,能在学生时期发表论文,非常了不起。到时候写进履历里,找工作的时候,也会好看得多。”

    

    “我还真没想过,”她微微地摇着头,“我对工作的构想,一直是找一份,怎么说,体面一点的工作。但我一点儿也不想去政府,所以科研对我来说,是值得考虑的事情。”

    

    “你真的可以试试,这个年头,女科研者还真不算多,很难得可贵。研究所差不多全被男生塞满了,遍地里找不着一位女士,但是据我所知,对这方面有兴趣的女生,还真不算少。不知道他们是觉得女生不够行,还是怎么的。”

    

    “是的。很多人,或者很多单位都这么觉得,女生不太行,或者,至少没有男生那么行。但其实还真差不到哪儿去。那个教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头子总说,女孩子脑子没有男孩子灵光。他还说,女生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或许有那么点儿道理——”

    

    她微微地踌躇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说,但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应该自食其力,不管是否有这个必要。至少得经济独立吧,是不是?虽然这么说很——呃,庸俗,钱解决不了一切,但是钱真的可以搞定很多麻烦。我不想靠结婚来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这太没骨气了,是不——”

    

    她忽然顿了顿,仿佛在犹豫什么似的,面颊一下子泛红了起来。

    

    “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我不会结婚……”她很小声地,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情说,“你知道……我是说,我以后会嫁给你的……等我长大了就会,真的……”

    

    艾尔林特望着她,忽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倚在他身上,紧紧地抱住她。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么早就急着向我求婚了,”他贴在她耳边,很轻地问,“是吗?”

    

    “不是——”她涨红了脸,“什么……求婚,我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说。

    

    “不知道?”

    

    “嗯。”

    

    他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在夜色里,她通红的耳根贴着他的脸颊,一阵阵烫人,他实在是没忍住,侧过脸去,捉着她,狠狠地啾了一口。

    

    “我会娶你的。”

    

    他说。

    

    “除了你以外,我谁也不娶。”

    

    注:本章有关盲人考试的形式方面,参考自海伦·凯勒自传第十九节《剑桥女子学校》,及第二十一节《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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