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日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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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日不落

我想,所有人都没有忘记那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克兰拉期盼与否,它终究来了。那是七月中旬,某一个阴凉的雨日,克兰拉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穿过一片又一片嫩青色的草坪,一路走到涅亚家宅去,细雨飒飒地打在伞上,偶有灰鸽子从伞檐啪啪掠过。她急切地一心想要更快些,索性收了伞,拿在手里当作拐杖探路,在雨中的泥径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着,偶尔踩入某个水洼,水把鞋和裤脚一并浸透,然而她毫不在意。进了屋子时,浑身已经湿掉大半,发丝上也浮着一层细细的水雾,每一根脉络上都沾着清晰可辨的水珠。

    

    “怎么样?”伊萨尔迫不及待地过来迎她,一面接下她手中的伞。他一整个早上已经等候许久了。

    

    “棒极了!不能更棒!”克兰拉微微地喘着气,笑得相当灿烂,“你能想象吗——我全都过了!而且考得相当好,我拿了三个‘O’,分别是魔药、草药和魔法史,至于其他,除了算术占卜刚刚及格以外,其他都拿了‘E’。”

    

    伊萨尔一直微笑着,听完她连珠炮似地说下一大串话,激动的心绪让她的脸颊蒙上一层红晕,这样兴奋的神情让她的面庞与五官一并显得更为生动。

    

    “真是意料之外的事儿,不是吗?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

    

    “没有,没有,我乐意听你这样讲,”他笑道,“确实很棒,棒极了。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令人愉快的消息。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会完成得比谁都更出色。”

    

    “比别人出色倒远远不至于,我也没有这样的期望。然而我已经击败了我自己,至少是击败了四月份的我自己。这就足够让人骄傲了。”

    

    “当然会,莱拉,当然,”伊萨尔说,“只要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下狠心去做,任何事都会成功。”

    

    他们都笑了,克兰拉脱了鞋,拧干裤脚上的水,将湿透的袜子也脱下来一并塞进鞋里。她同伊萨尔一起走到屋子右侧,靠近壁炉的地方,他们在那儿席地而坐。这个季节不必点炉子,然而他们依旧习惯挨着那儿坐,因为那是他们小时候常呆的地方,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坐着轮椅的小伊萨尔就紧挨着炉膛坐,如今他不再需要轮椅,然而这样的习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改变。伊萨尔的模样显得比前些日子更虚弱得多,依旧是苍白羸脆的少年气质,大概是长时间药物治疗的原因,他的眉毛和头发脱落了些,显得淡而稀疏,衬得瞳孔的色泽较从前更深,更明邃。但他将自己收拾得整洁而干净,衣服也是仔细挑过的,整个人尽管瘦削,却很有年轻小伙子的精神气儿,讲话的时候底气仍是足的,没有显出过分的病态。

    

    他们并肩挨着坐,喝瓶装橘子水,像是南太平洋捕鲸船上的水手那样,在甲板上交换着威士忌,偶尔将彼此的窄口瓶颈碰一碰,玻璃质感脆脆地一响,以水代酒,装模作样地干杯,干完又笑。水没有加冰,气泡也少,喝得过快,瓶子见底后仍只是意犹未尽,而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些,空气里溢满笑声,一派无拘无束的少年气息。窗外的雨渐渐地停,午后的阳光来得疾而烫,伊萨尔起身,走到屋子另一头,把大落地窗的帘子拉上,却任由百叶窗敞着,被削弱的阳光,从一格一格的缝隙,横着切割进来,线条黑白分明,仿佛是一种布局。

    

    “我猜你还会继续选修算数占卜课,因为你的确很擅长同数字打交道。而且,你下个学期会选修天文学的,是不?”

    

    当他回来在她身边重新坐下时,她想起选课的事儿,便这样问他。

    

    “不,事实上,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考得很好。在对付算术占卜和天文学这方面,你比其他人要出色得多。”

    

    伊萨尔欲言又止,他在唇角边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

    

    “莱拉,”过了一会儿,他说,“下个学期,我就不回学校了。”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问原因的样子。最终她什么也没问,没什么好问的,这件事情的原因再清楚不过了,多问出来除了徒增彼此的伤心,毫无半点益处。

    

    “七年级时,你会回去吗?”她问。

    

    “我不回去了。”伊萨尔说。

    

    短暂的停顿。

    

    “你会一直呆在这儿的,是吗?”

    

    “是的,我想是的,”他说,“至少,在下一个夏季到来之前,我会一直呆在这儿。”

    

    “我或许还能等到你回来吗?”

    

    “下一个夏季之后?”

    

    她点头。

    

    比上一个停顿更长一些的停顿。他又在嘴角边上古怪地笑了一下。

    

    “不行,或许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地说,“我不回来了,莱拉,我不回来了。”

    

    “你明白什么意思。”他又补充道。

    

    她愣了好半天,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张着嘴。说实在的,在没有完全听懂这句话之前,她并不觉得伤心,即便是忽然咯噔一下明白过来什么,也只是感到一种麻刺的不真实感。她身体里管理伤心的那根神经好像直接锈掉了。只是觉得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一切。

    

    “我说了让你难过的话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

    

    “你不会的——对吗?你不会的,”过了一会儿,她带着点抚慰地、自欺欺人般地这样说,“你现在好好的,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在我面前,坐在我身边,你能走能跑,甚至不需要轮椅。伊安。你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那么多年以前,你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你都没有说过一丁点儿这样的丧气话。”

    

    “这不是丧气话,莱拉,这是真的,”伊萨尔说,“我会离开,就在不久的将来,或再久一些的将来,去一个你们暂时还无法到达的地方。仅此而已。这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他把目光瞥向窗外,看着百叶窗的缝隙中,一只甲虫慢慢爬过月季叶子。有半分钟的时间,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他说过的那些话,仍在他们之间萦绕回荡。

    

    “你生我的气了吗?”

    

    好一会儿,他这么问。

    

    “没有,没有,伊安,永远不会。”

    

    “你早就知道这个了,是吗?”她停了一下,接着说道。

    

    “算是吧。”

    

    “可你从来没同我提过,你或许该更早一些告诉我。”

    

    “所以我现在说了,莱拉,”他回答,“所以你能明白,为什么我现在同你提这个。因为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瞒的。我不希望等到它真正发生,大伙儿一面流着眼泪一面说‘你或许该更早一些告诉我’。那会把事情搞得难堪极了,我相信你们也不乐意看到那样。”

    

    克兰拉沉默了一下。

    

    “你同萨西诺恩说了吗”

    

    “他知道这回事。”

    

    “这事儿对他来说会很艰难,”她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知道的。他和我不一样,他爱你。虽然我也爱你,但他对你的感情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或许没有那么容易将这件事情消化下去,这对他来说,太辛苦了。”

    

    “那你呢”

    

    “我不知道。想要完全压抑住悲伤很难。但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想我会努力消化它。若是你不愿意将它当作不幸或痛苦看待的话,那我也不会。我会接受它,就像是接受你给予我的一切一样接受它。”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他说,“我告诉你这事儿,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对你的尊重。而我告诉诺恩,是因为我爱他,我这么做是在对我的爱人负责。我觉得你们拥有这件事的知情权,而不是为了避免伤感而把你们蒙在鼓里。情绪是最无用的,摈弃情绪去面对应当面对的事情是残忍的,然而我们必须这么做。若是一直瞒着你们,等到我离开之后,任由你们在巨大的悲伤中责备我为什么没有早一些提起这个,那就是我作为朋友和恋人的失职。”

    

    他说到这里,倚在墙角边上歪七竖八地笑了一下,是一种很自在的、却又谈不上快乐的笑。笑完以后,他习惯性地偏过脑袋来,额角倚在克兰拉的肩膀上,半眯着眼睛,阳光描绘着他漂亮的脸。她便也微微朝□□了一下,脸颊贴着他的发丝,闻到他身上柔滑的甘菊香皂味儿,和奎宁水的味儿混成一遭。

    

    “有时候我觉得你变了,伊安,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她若有所思地说,“你变得锋利多了,比从前更有主见,更清醒,也更坚强。但是这样的锋利又很体面,很收敛。你同其他人讲话的时候,并不会随便割伤谁。”

    

    “你能这么认为真好,但大多数时候我只是按照我觉得最自在的方法行事罢了,我是个很讨厌走出舒适圈的人,”伊萨尔说,“我从小就没有被注入什么压力和期待,也没有肩负责任与他人的渴求。我不需要别人来指点我,反正我不用在乎结果。”

    

    他说到这里,微微沉吟着。

    

    “你倒是没怎么变,话不多,很有韧劲儿,却又非常平和。从我刚认识你到现在都是这样。”他说。

    

    “或许吧,”她说,“起码看起来是。我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我甚至不太清楚我将来究竟该做些什么。但我脑子里头总有根弦是紧绷着的,告诉我得把眼下的事情全都做到位,才算是对得住自己。”

    

    “就业咨询的时候,你说你打算做什么”

    

    “科研。因为斯拉格霍恩觉得我适合这个。但说实在的,这只是一个计划而已。我脑子里并没有很强烈的想法,我也并不觉得这个工作是我最想做的工作。那你呢”

    

    他抿着嘴,从她肩膀上重新直起身子来,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神情,曲起膝弯,将臂肘支在膝上。

    

    “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二十岁,”他微微仰着下巴,望向由于潮气而泛着黄斑的天花板,“若是我真的能奢侈地拥有一个二十岁,我会在霍格沃茨念完书,毕业之后去波士顿,上那儿学医。若是我能拥有二十五岁或是三十岁,我或许会当一名治疗师。那该有多么好啊。”

    

    “梅林,这太棒了,”克兰拉说,“要我说,你真该试试,没准儿还真能如愿以偿。波士顿——那太酷了。想想吧,那些公园街教堂,邦克山,还有昆西市场。这是个全宇宙最棒的计划。”

    

    “的确很令人神往。但你这么说,就是在叫我为难了,”伊萨尔脆生生地发出了一串笑声,“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徒手飞上月亮来得简单些。”

    

    他们一并笑出了声。之后的聊天便都是轻松且畅快的了。他们都心照不宣一般,打定主意不去提任何与病情有关的事情,他们一直聊,后来还谈了些什么别的。除了考试之外,说起一些书,又谈了学校。后来他们谈起音乐,伊萨尔便把他新买的黑胶放给她听,他一直收藏各种黑胶,还有一只很漂亮的电唱机。他非常仔细地将唱盘擦拭过一遍,解锁摇臂,然后很轻柔地将唱针往下压,干净明澈的吉他声一下子灌满了整个空间,瓦尔德田野,他们都熟识的歌,很有六七月份夏日荒原的气息。到了副歌部分,百叶窗缝泻进来一阵雨后的风,他们仿佛约好似地,随着电唱机里的男声一起唱同样的歌词,尽管他俩都跑调,唱得并不和谐,每唱完一段,他们便都笑,却又不由自主地感到欣慰,因为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这不可复刻的一个夏天。

    

    七月和八月份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克兰拉都是同伊萨尔一起度过的。他们去森林里散步,去找那种不知名的树,它有着可以摘下来当零食一样嚼的叶子,克兰拉将此打趣为“绿色食品”,明显的植物苦味以后,是甜和酸。他们在开满苜蓿的草坪上喂鸽子,一边聊天一边撕着面包干,一直逗留到日暮时分。他们甚至一同走过林子间的小路,穿过原野,一直走到另一头的麻瓜村庄去,在那儿买冰糕吃。后来去得多了,村里的人们见到他们同样的金色头发和淡色眼睛,常常把他俩误会成兄妹。他们也不解释什么,就将错就错的好。“是的,莱拉是我妹妹,她比我小一个月。”伊萨尔偶尔这样同外人打趣道。克兰拉便在一旁,抬高手臂揽过他的肩,咯咯地笑。

    

    一直到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克兰拉回到了德文郡,哈尔文、尼尔和波莉安娜早已在陋居等候她许久了,一看到她,他们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变化太大了,令他们谁也想不到的是,她把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全都剪掉了,剪到了齐耳根的长度,她沿着前院的小径一路走来,刘海儿和后脑勺的头发都被田野的风吹乱,过于单薄的身板罩在宽松的衣裤里头,莫名其妙多了点儿美式复古的质感,整个人像一只乱蓬蓬的小羊羔。

    

    “噢,我的天啊,莱拉!”波莉安娜惊讶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你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

    

    “只是换个风格,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克兰拉说,“只是——尼尔,可以借我一根皮带吗?我的裤腰似乎有点儿挂不住,我总感觉它要掉下来了。”

    

    “我本来还寻思着,六年级的圣诞舞会,如果给你绾一个鱼骨辫,再穿上很淡的蓝色长裙,会很好看的,”当他们几个孩子一同坐在楼上时,波莉安娜这样说,“就像艾尔莎。”

    

    “艾尔莎?”

    

    “冰雪奇缘,”哈尔文在一旁插嘴道,“连我都知道。”

    

    “对,没错,就是这回事,”波莉安娜说,“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戏了,毕竟你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不过这个样子也很好看,毕竟你的五官轮廓很柔和,如果穿莫兰迪色调的话,会很别致的。”

    

    克兰拉微微地笑了一下,剪掉头发的缘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仅仅只是某一天伊萨尔无意中提起,他正在因为吃药而不停地掉头发,尽管他是以一种打趣的语气同她讲这些。“美貌是个巨大而不恰当的礼物,来得既任意,又愚蠢。”他用胡塞尼的话自嘲,努力显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而她知道,他是在乎的,毕竟他一直是那么美的人,并且相当擅用这样一种先验的天赋。她那天晚上便把自己的长发剪掉了,她愿意以这样一种方式陪伴他,这举措能让他心里头多多少少平衡一些、好受一些,除此之外她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这么做。

    

    门响了一下,尼尔走了进来,然后又用后脚跟把门关上了,他拎着哈尔文的后领子把他往边上挪了挪,给自己腾出一个空位,然后屈起膝盖,在哈尔文和波莉安娜中间坐下。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说。

    

    “噢,拜托——尼尔,莱丝莉拒绝你的事情你已经同我们说了一百万遍了。”

    

    “不,不是这件事情,”他摇了摇头,“我要说的是,我妈又怀上了。”

    

    “啊!恭喜!”克兰拉说。

    

    “说实在的,这是个好消息——”波莉安娜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这事儿当成一个坏消息。”

    

    “难道那不是你爸的孩子?”哈尔文问。

    

    “那当然是我爸的孩子!”尼尔伸手把他揪过来,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只是有点不高兴,他们做这个重大决定,为什么没有同我商量一下。”

    

    “你还希望他们怎么同你商量?”波莉安娜忍俊不禁地说,“‘嗨,儿子,今晚咱们要给你整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这事儿你怎么看?’。拜托,别天真了。你们家就三个人,就算投票表决,你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我还以为他俩已经过了干柴烧烈火的年纪了,”他闷闷地说,“可是谁想得到呢,我都快成年了,他们却突然决定给咱家添一个孩子,他们没准儿已经不爱我了。”

    

    “看在梅林份上,你怎么会这么想,”克兰拉被他的想法逗笑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爱你,你可是他们的儿子!就算他们再生十个,都不可能不爱你。”

    

    “不,你不懂,”尼尔说,“一切都变了。最近每天我回到家,我爸总说‘尼尔,别作声,妈妈需要安静’,‘尼尔,去把碗洗了,你得让妈妈休息一会儿’,‘今天别看电视了,你太吵了,尼尔’,‘不要总在屋子里唱歌,你唱得太难听了,你会吓到妈妈的’。”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是说,这么做是很正常的,”克兰拉说,“如果我妈妈怀了一个孩子,我也会这么做的,无论我爸有没有让我这样去做,我都会的。”

    

    “但愿吧,”他叹了口气,“但愿他们能够生一个女孩,这样我就能有一个妹妹,因为我比较希望能有一个小妹妹,这会很有意思。当然,不是像莉莉安这种,这种太难搞了——嗨,打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吗?反正我一点也不希望是一个男孩,我没准会被他烦死的。”

    

    “我倒希望是一个男孩,”波莉安娜回敬道,“最好是一个缩小版的尼尔·韦斯莱,这样你就能亲自体会一下,你自个儿是多么烦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我爸妈能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弟弟,那再好不过了。”克兰拉这么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伙儿都这么觉得。我就也跟着觉得一下。”

    

    “大伙儿?”尼尔反问道,“拜托——可别告诉我又是那所谓的继承权问题。要我说,你们纯血家族这一点真的烦人得要命。”

    

    “你也是纯血家族。”

    

    “噢,咱们不算,韦斯莱家没那么多七七八八的死规矩。”

    

    “咱们家说实在也没有,”克兰拉说,“只是外人这么觉得罢了,我爸妈并没有觉得我哪一点不好。”

    

    “为什么要在意外人的看法?”尼尔问,“你碍着他们什么了?他们有什么权利干涉别的家族的继承问题?你有哪一点不好?聪明、有主见,而且还好看。要我说,你比塞尔温家的那位什么大小姐好看多了,我真搞不懂那群男生,一天天的迷她什么,长得跟个假人似的,眼睛大得吓死人。”

    

    “可是我觉得伊芙琳·塞尔温比较漂亮。”哈尔文说。

    

    “就你那狗屁审美,”尼尔哭笑不得地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不想跟你说这个。你就是个臭小孩——你长大就懂啦。你这个年纪,就喜欢那种长得跟个芭比娃娃一样,头发长长的大眼美女,俗得很,一点儿灵气都没有。”

    

    “但我觉得莉莉安是最好看的。”哈尔文反驳道。

    

    “嗯,这倒是事实,”尼尔说,“我差一点就想认同你说的了——如果莉莉安能对我再好一点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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