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光年

下载APP

第五十三章 光年

“‘尽管如此,它不能安栖在高高的、毫无危险的枝头,一种力量,比他的意志更强大的力量,把它从那上边催促下来。我的特列索尔停住了,后退了,显然,连它也意识到了这种力量。我急忙唤住惊惶的狗,肃然起敬地走开。’”

    

    伊萨尔斜靠在床头,微微向右侧倾着,双手交握放在被褥上,腰和脊柱后撑着两个很大的羽毛软枕,让他能够坐得更舒适些。他望着窗外的暮色,雪还是在下,距离圣诞节没几天,远方的教堂和村庄,不断飘来唱诗班的吟诵,威尔特郡太过安静,十二月份的白昼,天空依旧湛蓝,到处都感觉不到英国人快过圣诞节的那种喧腾气氛。林子里唯一的一点节日迹象,是大概一英里外的村子,在黄昏时分传出的圣诞颂歌。

    

    屋子里很暖和,萨西诺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伊萨尔念书。他知道这是伊萨尔的习惯,他总乐意在午睡之后到晚餐之前的这几个小时里,阅读一些什么。随着他病情的加剧,他逐渐不太下床,也不再便于行走,阅读对于他来说,开始变得有些过劳,这太费神,让他感到疲惫,他便将读书改为了听书,由萨西诺恩给他朗诵,他读的时候,他就闭着眼睛听,读到某个他感到有意思的句子,或是段落,他会弯起嘴角笑一笑。“将这段再读一遍吧,诺恩。”他这样说。他想要听什么,他都乐意给他读,大多是伊萨尔喜欢的书籍,一连几个小时,直到他听厌了,想要做些别的什么为止。

    

    “今天就到这儿吧,诺恩,”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已经很足够了。”

    

    “还有两小节,这一章就完了。”萨西诺恩说。

    

    “好吧,”他点点头,“那就让我们将它读完吧。”

    

    “‘是的,请别发笑。我对那只小小的、英雄般的鸟儿,对它的爱的冲动,肃然起敬。’”

    

    他将书本翻了一页,这样念道。

    

    “‘爱,我想,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强大。只是靠了它,只是靠了爱,生命才得以维持,得以发展啊。’”

    

    他将书啪地合上,右手摩挲了一下漆面的精装封皮,抬起头来看伊萨尔。

    

    “结束了。”他说。

    

    伊萨尔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他静静地望了萨西诺恩好一会儿,那对天真的、孩子气的眉眼里浮现出一种与他年龄相当不符的愁绪,他这半年迅速地消瘦下去,头发也比夏季更稀疏,几乎能够透过浅色的发丝看见泛白的头皮,但他的神色仍然显得非常真切,他习惯喜怒形于色,笑与哭都发自内心,热忱,坦然,有人情味,许多年来一直未曾改变。这让他在这样的境况下仍然显得实实在在,就算虚弱也是实实在在的虚弱。

    

    萨西诺恩也望着他,室内很安静,除了他们细微的呼吸声以外,没有杂音,耳朵里极其细微的嗡嗡声,恰恰也是因为过于安静。他们都在相互克制着什么,早已接受了彼此注定被剥夺的未来,他们都对这个结果不惊讶,出人意料地,他们反倒都过□□速地适应了它。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玄关那儿传来咔哒的门响,涅亚夫人在外头寒暄什么,其中夹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伊萨尔蓦地一下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神采一下子变得明媚,眼睛亮亮地笑了起来。

    

    “是马尔福家的女孩,”萨西诺恩说,“我想,你大概乐意单独同她说上几句。”

    

    他微微地笑着,站起身来,俯身将伊萨尔的刘海儿理顺。“我就不打扰了。”他说,一面将书夹回胳膊肘下,转身离开了房间。片刻之后,克兰拉进了屋子,笑得非常灿烂,发上沾了些雪花,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红彤彤的。

    

    “莱拉!”伊萨尔的声音高兴极了,再次显现出了那种他特有的、孩子气的生动,“我盼着见你很久了——从夏天结束一直到现在,我都在等着你回来。”

    

    “我也一样,伊安,”她笑吟吟地在他床畔坐下来,“你怎么样,一切还好吗?”

    

    “好极了,不能更好,”他点着头,“今天你可得陪我好好聊上几个钟头,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你讲。晚饭也留在这儿吃好了,我爸妈相当乐意见到你——别想着推脱,半年没有和你说一句话,今天不把你扣在这儿跟我聊个够,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才不会与你见外呢,”她淘气地点头,“我给你写的那些信都收到了吗?你看了吗?”

    

    “当然——”他说,“你登在期刊上的论文,我也看了。虽说我的魔药学得不算精湛,但我还是得说你写得好极了。不过,令我惊讶的是,我没预料到你会想着投稿,毕竟从前斯拉格霍恩三番五次鼓励你,你都不曾这样去做。”

    

    “噢,这只不过是一个伎俩罢了,为了打击一个讨厌的教授,让他尝一尝我的厉害。”

    

    “讨厌的教授?”

    

    “这只是初衷——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别去提那些吧,”她说,“那样的人不值得去提,因为没有意义,不仅不能逞口舌之快,而且会把我们的好心情全都弄坏掉。况且,这件事结束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此,更多的应该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这很珍贵。”

    

    “那家伙一直在烦扰你吗,”伊萨尔问道,“但愿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我想没有,”克兰拉说,“我退了他的课,他目前已经完全退出我的生活了。”

    

    他们都笑起来。

    

    用餐铃响了,他们的谈话便暂告一段落。那天晚上克兰拉留在涅亚家共进晚餐,屋子里暖到令人发燥的程度,热融融的,气氛好极了,涅亚夫妇对于克兰拉的到来相当高兴,他们都是温柔且谦和的人,富有热情,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我想你比起夏天那会儿,更长高了一点,亲爱的,”涅亚夫人打量着她时这样说。“我想没有,我的身高从五年级开始,就再没有长过了,”克兰拉笑道,“今后怕是也不会再长下去。”。“那不一定,孩子,没准还有机会能再长一点儿,”对方这样温和而轻盈地笑道,“在我十四岁到十六岁那段日子,身高一点儿都没有变动,刚刚成年没几天,它却忽然奇迹般地向上蹿了一英寸半,好比灌下了增长剂似的,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惊讶。”她们便又都笑了。

    

    “妈妈相当喜欢你。”

    

    饭后他们回到房间里时,伊萨尔这么同她说。

    

    “嗯,我也很喜欢她,她很迷人。”

    

    “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把你当作一个女儿一样,”伊萨尔说,“咱们家没有女孩,后来诺恩来了这儿,但他也只是一个男孩。我爸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但他们没有。我寻思,大概是碍着我的面子,生怕多了一个孩子,我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什么的。其实我根本就不会这么想,反而他们这么做,更让我觉得我像是个累赘。”

    

    “懂我意思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克兰拉点点头。

    

    “不能更懂。”

    

    伊萨尔笑了笑。

    

    “我知道你会懂。”

    

    “诺恩——我是说,萨西诺恩,他是怎么同你们生活在一块儿的?”她问。

    

    “他妈妈走得早,”伊萨尔轻轻摇了摇头,“至于他父亲——你知道,几年前马尔福先生被卷入的那个进口药剂案子,过海关时,有人耍了手段,一批毒药外泄了,当时闹出了人命来。”

    

    克兰拉沉默着。

    

    “诺恩的父亲在那场意外中遇害了,”伊萨尔说,“而我爸——他是负责这个案件的傲罗。当时诺恩没有亲戚,我爸妈不忍心让他进孤儿院,就把他接过来,同我们一起生活。”

    

    克兰拉轻轻地咽了一下喉咙。

    

    “对不起。”她说。

    

    “这没什么可对不起,”伊萨尔说,“那个案子里,你家里人也是受害者。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我是说,我不该问这个的,”她说,“我很抱歉。”

    

    窗外的雪停了,窗口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从窗口上望出去,整个世界像一个白色的牛奶瓶,以及被雪揉得乱七八糟的夜色,有风,被窗户挤得扁扁的,并不太刺耳。房间外时而传来脚步声,一两声谈话,接着又是脚步走来走去,钢琴的琴盖啪嗒一声被掀开,舒缓的旋律淌得到处都是,萨西诺恩在起居室里弹巴赫。那些音乐从门缝里流泻进来,一粒粒地洒满了木头地板。

    

    “Cantata Wachet auf,”他们在音乐中静默了一会儿,克兰拉轻声说,“很动人。”

    

    伊萨尔笑了。

    

    “他很完美,是吗。他多好啊,”他喃喃自语似地说,那语气像是在展示一件珍贵的宝物,“人们都太平庸了,但他不是。”

    

    “你同你爸妈谈过吗,”她问,“关于你和他。”

    

    “我和他们提过一点,但从没正式地说起过这个。我想他们大概也能猜出来,关于我们,”伊萨尔说,“我想他们的态度大概不会太过激,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那真好,你很幸运。”

    

    “是啊,很好。”

    

    “你这段日子有了他,也不至于很孤单。”

    

    “是的,他想陪我,”他微微地笑着,“但我总是觉得,其实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你认为值不值得,伊安,而在于他怎么看。”

    

    “是的,但我想这就是个问题,因为我不像他那么好,永远也没法做到他那么好,”他说,“我太自私,我明知道怎样的生活最适合他,却还把他绑在身边,和我一块儿禁锢在这屋子里头。”

    

    “但他爱你,你也爱他,这是事实。不仅仅是他乐意这么为你去做,而是这样做本身就让他感到幸福。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适合他的生活。”

    

    “爱不能解决问题,莱拉。”

    

    音乐还在继续着,脚步声与说话声都停了,只剩下音乐。这样的氛围让克兰拉想起七月份的那个午后,小雨,阳光,橘子水,黑胶在电唱机里不知疲倦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瓦尔德田野的歌词灌满了整个空间,赶跑所有的空气,她和伊萨尔坐在地板上,笑得东倒西歪,随着电唱机里的男声,一起大声唱着副歌。那时候的氛围和现在是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我现在还能想起来,他刚刚到我们家时的样子,”伊萨尔充满怀念地笑起来,“他常常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着地面,整个人周围都是冰冷的空气。我就坐在轮椅上,在靠近壁炉那一端,远远地偷看他漂亮的脸,观察他漂亮五官上所呈现的各种表情。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法爱上任何一个女孩了,我是他的,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能。”

    

    “其实你很勇敢,”克兰拉说,“能克服偏见和其他人的看法,这不容易。”

    

    “没人在乎偏见,”他笑,“无非是嫉妒。”

    

    “是的,所以我管这叫勇敢。”

    

    “我还能更勇敢些,说实在的,”他说,“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地方我做得还是不够——不够坦荡,至少不如他坦荡。去年的圣诞舞会,他专门写信来问我,需不需要他回到学校来做我的舞伴。那时候我拒绝了,‘哪有男孩和男孩一块儿跳舞的,太不像样’,我在回信中这样写,这封信一发出去,我立刻就后悔了,我想我无意中刺伤了他,尽管他并不会怪我什么。”

    

    “但其实你心里希望是他。”

    

    “是的,我太希望了,我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的,”伊萨尔摇着头,“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他牵着我走进礼堂,向所有人炫耀我,大家都盯着我们看,让大伙儿都惊叹‘看,那是萨西诺恩·哈兹克和他的男孩’。我会和他跳舞,我知道我会的,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伊萨尔后来又同她说了些他喜欢的书和音乐,他曾经看过一两部麻瓜电影,他把那电影用讲故事的方式讲给她听。她离开前,告诉他下一个夏天她仍会去找他。然而,人生却总是事与愿违。

    

    艾尔林特抬起头来的时候,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他的发丝和肩膀上都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碎,一层化了一层又覆上来。弥撒结束后,他又在布朗普顿多待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参加葬礼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散尽了,只剩下他,处在一个白色的、光滑的平面内,而这个平面上插满了无数灰色的十字架,他身处其中,只是白纸上一颗笔尖大小的黑点。

    

    葬礼全程他都没有哭泣,并不是有意抑制或是摒弃情绪,他只是哭不出来,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再没有多余的可流。而且在更深的潜意识里,他总隐隐约约觉得,霍华德不会希望他在这样的场合失控,在他的记忆里,霍华德总是矜持而沉稳的,他大概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够同他一样在人前体面。他甚至愕然并且稍感罪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多难过,仿佛是被告知了一个事实一般自然而然。他只是感到孤单,仿佛生命中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下子缺失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和空虚感,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

    

    圣芒戈的大部分治疗师都出席了葬礼,这让艾尔林特惊讶,他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有心悼念爷爷。霍华德·帕特罗夫在生前——尤其是他健康的、具有清晰意志的那段时日,他作为圣芒戈的主刀,是受人爱戴与尊敬的。他们把花放到他的棺木上,再转过身子拍一拍艾尔林特的肩膀,或是拥抱他一下,说一句节哀,或者仅是沉默。艾尔林特自始自终只是木然地站着,在最靠近棺木的一侧绷紧了身体,甚至想不起应当感谢任何人,直到他听见黑色的土混合着白色的雪,一同落在棺木上的声音,送葬的人们逐渐离开,像一条黑色的河流一样,在雪地上淌去,他的眼眶才逐渐潮湿起来。他上一个夏天见到霍华德时,他仍旧是好端端的、活生生的、甚至可以称之为状态不错的样子,躺在病床上望着他,他甚至学会了如何使用嘴角冲着艾尔林特微笑,那么平静,那么明朗。这样的状态让艾尔林特觉得,霍华德距离死亡这件事情,相当遥远,非常遥远,他没有想到在下一个冬天,他们会以这种形式相见,这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又站了一会儿,伸手从内兜里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照片,彩色的、会动的影像,照片上克洛德牵着五岁左右的艾尔林特,霍华德揽着儿子的肩膀,一同站在圣母院的前广场,冲着镜头微笑着,鸽子在他们身侧起起落落。他最后吻了一下那张照片,然后俯下身,将它放在了霍华德的墓前,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三个人团圆在一起。

    

    他走出公墓的镶花大铁门时,大门右侧立着一个黑衣的女人,有着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眼睛,在白茫茫的雪天里钻出一个黑色的洞来。艾尔林特忽然意识到,她是方才送葬队伍中的一员,她在棺木前还拥抱了他,这副面孔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那是谁了,也忘了曾在哪儿看过她。

    

    “我是玛丽亚,”看到他望着她,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轻轻说,“玛丽亚·沃洛索娃。”

    

    艾尔林特怔怔地望了她半晌,他想起来了,她是霍华德在圣芒戈工作时的同事,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年轻的女治疗师——至少在他童年的记忆中,她是一个爱笑的年轻女子,现在他估摸着她大概长了些岁数,但是脸庞依旧非常光洁。他曾经被爷爷捎着一同上班时,若是一个人在走廊里玩儿厌了,他会跑去找她玩。他听霍华德说过,玛丽亚曾有过一个孩子,但后来不知是夭折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失去了那个儿子,这令她备受打击,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对于小孩子总有说不出的喜爱,也愿意同艾尔林特一块儿玩。每当他来,她总乐意给他一两颗滋滋蜂蜜糖,或是拿了办公室里的旧报纸,教他折纸飞机或是纸鹤玩。

    

    “我很遗憾。”她这样说。

    

    艾尔林特摇了摇头,他艰难地想要回答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谢谢您,”他强颜欢笑了一下,“他们说他走得很平静,并没有太痛苦——我想这是件令人宽慰的事。”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点安抚的意味。

    

    “帕特罗夫先生是一位很出色的人,”她说,“他很勇敢,很沉着,而且非常谦逊,大家都说他很高尚。我想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他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她又说。

    

    艾尔林特把目光微微瞥向一边,用手背潦草地拭了一下眼角,他觉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了。

    

    “谢谢您。”

    

    他哽咽了一下,又说了一次。

    

    “你还好吗?”她有些担忧地问,带着一种母亲一般的口吻,“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请您留步吧,”他说,“我想,我或许能在回去的路上,稍微冷静一下,清理一下我的头脑,我相信这会让我更好过些。”

    

    她带着一种严肃的神情,略微有些欲言又止。

    

    “那好吧,”她最后这么说,“若是有什么需要,或是遇到任何麻烦,可以联系我,我一定会尽绵薄之力。”

    

    “谢谢您。”他感激地笑了笑。

    

    玛丽亚的话语成功地令他感到了一丝安慰,令他心里面那种无法填补的孤独,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尽管他心底的空洞仍是存在的,令他想要抓住些什么,迫不及待地将它塞上,让他逃离那种令他心慌的失重感。他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时,望着傍晚时分伦敦市区辉煌的灯火,皮卡迪利大街上,圣诞节的人流攒动不息。他将额角贴在车窗玻璃上,微微弯起嘴角,流着眼泪,任由疲惫感将他压倒,昏昏沉沉地睡去。

    

    注:萨西诺恩给伊萨尔朗读选段出处为屠格涅夫《麻雀》。

上一章 下一章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

字号

A-

A+

主题

护眼 旧纸 桔黄 纯黑 实木 淡紫 浅灰 灰蓝 暗灰 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