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元宵节 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族中长辈,也是自己的堂叔崔建德打了两棍不说,还被彻底揭穿为五两银子,想要拿女儿尸体与赵家村的痨病鬼结阴亲的打算。尤其是,眼见女儿已经苏醒,还非要拿棍子打杀的一幕暴露后,差点被送官的崔灿,即便脸皮再厚,心肠再硬,一时间也是再无脸见人了。
可想而知,本就人缘极差的崔灿夫妻,这个年注定是无法过好的。
就连年初一的拜年,也不过是硬着头皮前往崔家祠堂磕了个头就急急忙忙回来,从此大门紧闭,再也没有出过门。
儿子崔童可不管这些,虽然被爹娘严令禁止出门,毕竟年龄小,还是时不时偷偷溜出去玩一会。特别是今天,作为新年的第一个节日,街上又有舞龙灯的队伍,小崔童哪里忍得住,所以吃过晚饭早早就跑出去了。
只是,当东方天际一轮满月刚刚升起,崔童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娘,娘,爹爹。”
“怎么了?”
“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谁?”
“崔小茹。”
崔童从小就没叫过一声姐姐,以前当着小茹的面,也都是称呼为“贱丫头”,甚至跟着娘一起叫崔小茹为“小贱人”。只有当着外人的面,才会直呼其名。在爹娘跟前像这样称呼小茹还是第一次。
夫妻二人只是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头看着儿子崔童。
“她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灯笼呢。那样子,那样子还……。”
憋了一会,崔童才说出三个字“挺好看”。
靳氏几乎是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被儿子翻出来,却没有如往年一样挂在大门口,而是随意仍在屋子的角落里,去年时小茹亲手扎的两个大红灯笼。
“娘,我们也挂出去吧?”
“明天就要上学,年前先生安排的大字都写完了吗,该读的书都读了吗?”
被崔灿一句话问的矮了一截的崔童,急忙躲到了靳氏身后。
许是不想让崔灿责罚儿子,靳氏急忙岔开话题问道:
“相公,前天托付童儿二舅的那事也该有回信了吧?”
“下午就有回信了。”
“怎么说?”
显然靳氏比较关心。
“不来。”
“为什么?”
“你说呢?还不是因为……。”
最终,崔灿到嘴边的“小贱人”三字还是忍住了。
“相公,你看看我的手。”
说着,靳氏抬起手伸到崔灿眼前,掌背向上,让崔灿看上面皲裂的几道细细的口子。
有小茹在的时候,靳氏什么时候在大冬天里接触过冷水?又是个年关,一家三口身上穿的衣服,床帐被褥,里里外外的家具,无不要洗的洗,擦的擦。崔童不仅小,又是个男孩子,即便靳氏舍得让他帮着干点活,从小骄纵惯了,一时间怎么可能那么听话。
每次靳氏刚开口,崔童便借口说先生安排的大字还有多少多少没写,该读的书还有多少没读。只是,转头就偷偷溜出去找同伴玩耍去了。
自诩是读书人的崔灿,更不可能干那些家务活。所以,短短十几天,靳氏便体会到了有人能替她干活的好,却从未想过小茹的好。
过完年,实在受不了的靳氏,趁娘家二哥来的时候,便提出来想要买个粗使丫头。
“妹子,咱这庄户人家买丫头,要是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
作为靳氏的娘家人,靳向东也不是没有听说自己妹子妹夫是如何对待,那个不是他们靳家亲外甥女的小女孩的。俗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然偶尔也提醒过妹妹一两句,见妹妹听不进去也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流言蜚语传到耳朵里,也不是不觉得丢人,可毕竟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大不了和妹妹妹夫家少来往就是了。所以,一般逢年过节,靳向东都是串完了所有的亲戚,最后才走过场般来驻跸村妹妹家坐坐。
“二嫂,你看看我这手,这才几天就成这样子了。”
靳向东的妻子差点就溜出一句:那小茹外甥女成年累月地做,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妹妹,听说外甥女已经苏醒过来,你们怎么不把她再接回来呢?”
对自己这个小姑子的所作所为,靳向东的媳妇是很不齿的。今天若不是从自己娘家舅舅那里顺道来驻跸村,是说什么也不会上小姑子家的门。按照妯娌,也就是靳向东大哥靳向山媳妇的话说就是——有那样的亲戚,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二嫂,你是不知道,那小贱人是个扫把星,好不容易死在外边了,再接回来干啥?”
“倒是真听说邻村的邢家有户人家,年前时透出话来,想把最小的闺女送出去给人当丫头。不过,听说好像是指望送到大户人家,以便跟着沾沾光。”
“二哥,不就是想卖给大户人家多图几个钱吗?我们又不少给。”
好说歹说,靳向东终于答应回去后帮忙给打听打听。
靳向东回家后,第二天便前往邻村邢家。结果,对方一听买家是驻跸村崔灿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连价钱都没提。不仅如此,还扔给靳向东一句不大好听的话。
“我们是卖闺女不假,却并不只为贪图那几两身价银子,而是指望闺女到个好人家,过几年吃穿不愁的日子,可不想把闺女送给人家糟践。”
一席话说的靳向东红了脸,再也无话可答,只能在心里自我埋怨,不该管这样的闲事,特别是不该管驻跸村妹夫家的闲事。
于是回家后,便托人给崔灿捎来一句“人家一听是崔灿家就拒绝了”的口信。之所以要这样说,靳向东也是出于一片想提醒一下妹夫和妹妹的好心,却没想到因此得罪了崔灿。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就说小贱人是个扫把星吧?你看看,连买个丫头这样凭银子说话的容易事,都被她妨的做不成。”
“娘,明天就开学了。年前就答应我的新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是啊,什么时候能做好呢?
靳氏不是不会做衣服,而是因为以前都有小茹代劳,闲散惯了的她,又赶上过年,这忙里忙外的,不仅儿子过年没穿上新衣服,就是他们夫妻也没穿上新衣服。
这时候靳氏才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不让那个小贱人把衣服早一点做好呢?布料一进腊月就买来了。往年都是看着小茹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利索后,到二十八九才会拿出布料,赶小茹到她自己居住的,冬天从不生火的西屋,没日没夜赶做一家三口初一要穿的新衣服。
这样做自然有靳氏的目的,一是不想在过年的热闹氛围中看见小茹,以防扫兴;二是不想让小茹有时间吃年夜饭,即便是剩汤剩水,靳氏都不想让小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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