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 借粮
小童是真没说错，秦小琪的娘的确是来借粮的。
毕竟月巾作坊中也有不少黑山头女人，小茹以预付一年地租的形式救济崔灿一家四口的消息，几乎转眼间就传遍了整个驻跸村，于是下工回去的人也就把消息带回了黑山头。已经断顿好几天的秦小琪的娘家，闻讯就赶了过来。
只是，站在院门外，秦小琪的娘却犹豫了。
自家相貌出众，又正当妙龄的女儿嫁给崔灿原本让她这做娘的底气十足。可是，先是女儿任性酒后回家，被该死的李乾和金文斌给糟蹋了。继而又剩下一个天生瞎眼的外孙，以至于那十足的底气早就荡然无存了不说，反而彻底反了过来，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见崔灿了。
再加上这几年，两个儿子相继成家，本就不算厚实的家底被掏空了不说，为了给女儿撑门面，在秦小琪的婚事上又大操大办了一番，家里早已是空空如也。
于是，一家人，包括两个儿子家，便毫无例外的成为了黑山头第一波没饭吃的人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也是从来没想到的事情。一向以黑山头大户自居的秦小琪娘，一时间很难适应当下的处境，自从断粮后，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都不好意思出门。
要不是实在饿得难受，又被自家男人唠叨了几句，恐怕还拉不下脸来，到驻跸村的女婿家上门借粮。
借着小童打开的院门，秦小琪的娘别别扭扭地走进去，先到女儿的屋子里看了看。
“娘，恁咋这个时候来了？”看到自家娘胳膊上挎着的空篮子，再接着昏黄的油灯光，看看那张有些蜡黄的脸，秦小琪隐隐猜到了什么。“娘，是不是家里也没吃的了？”
一听闺女问到这里，秦小琪的娘眼里顿时就流下泪来了。
“唉，闺女，这是遭的哪门子孽呀？”
“娘，恁先别哭啊。倒地咋了？家里咋就断粮了呢？”
“恁还不知道啊？”秦小琪娘边抹着眼泪，边说道：“恁两个哥哥先后成亲，又给恁配送了那么多，家底早就掏光了。今年的秋粮又颗粒没收，不断粮咋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秦小琪的心性自然也有变化。默默想了想，也含泪点点头道：“刚好今天上午那个谁才送来明年一年的地租，一会俺和他说说，先借点回家凑合着过个年吧。”
“哎，哎。”
崔灿不是没有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毕竟只隔着一堵墙。
“这个时候会是谁？”
“怕不是黑山头秦家吧？”
“秦家，这个时候上门做啥？”
“除了粮食，还能做啥？”
“能吗？”
靳氏没再答话，只是看着崔灿。见崔灿站起来往外走，靳氏急忙嘱咐了一句：“他爹，咱可是有四口人呢。”
崔灿恍如没听见一样，推门抬脚走了出去。来到隔壁房间，见果然是自己的岳母娘，而地上床边那个空篮子里，还放着一条布口袋，顿时就明白了。
“来了？”
“哎，他姐夫，俺这么晚来真不好意思。”
历来，因为崔灿与秦小琪的爹也就差四五岁，所以一直没有改口叫“爹、娘”。不过，突然听到秦小琪的娘说话这么客气，崔灿还是愣了一下。
“没啥，坐吧。”
虽然秦小琪已经出了满月，可是今年实在太冷，家里又没点取暖的炉子，所以一直和孩子躲在被窝里。所以，崔灿亲自给秦小琪的娘倒了一万白开水。
“先喝碗水暖和暖和吧。”
知道自己的娘不好意思开口，等了一会，秦小琪对崔灿实话实说道：“家里断顿了，娘想着来借点粮食，先凑合着过完这年再说。”
“行。不过咱也只能负责老两口的口粮，多了可不行。毕竟家里也有四口人呢。”
尽管秦小琪给自己生了个天生的瞎儿子，崔灿倒没有十分嫌弃她。偶尔言语上难免会说句气话，可总体还算说得过去。
听崔灿马上就答应下来，秦小琪还是有些感激的。当然，秦小琪的娘就更感激了，急忙说：“多亏了他姐夫，恁放心，这粮食不会给那两家吃的。”
“给不给我管不着，今晚恁就在家里住一夜，明早呢，我打发人送去足够恁老两口三个月的口粮，以后不管啥情况，也不能再来了。这里也有四口人要吃饭呢。”
“哎，哎，他姐夫放心，不来了，不来了。”
崔灿是肯定说得出，做得到，不过秦小琪心里可是清楚。自己的爹娘是绝不会只顾自己吃饱肚子，而不管两个哥哥的。尤其是哥哥家的小侄子小侄女，就更不可能眼看着他们饿肚子。
清楚归清楚，秦小琪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逼着崔灿多给娘家粮食，而让自己这边饿肚子吧？再说，崔灿是那种能商量的人吗？若是没有先前的事情，以及这个瞎眼的儿子，或许还能撒撒娇哄一哄，现在，秦小琪唯一的本钱，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年轻和长相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崔灿只能过来借周喜子的马车。自然，小茹她们也就知道了秦小琪娘来借粮的事。
“妹妹，那点粮食若是这样分散，能顶的到啥时候？”
洪小霞的担心不无道理。三十亩地一年的租子是不少，若是节省着点吃，足够崔灿三口大人吃两年的。可是黑山头秦家来借粮，拉走一车。回头难保靳氏也会让娘家人来借粮。尤其是，黑山头秦家那可是十几口人的大家庭，要是都指望崔灿这点粮食，别说两年，怕是赶不上明年的夏粮就吃光了。
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几家人家能种上冬小麦，明年的夏粮眼看着已经是没指望了，若是崔灿把一年的地租都弄光了，接下来会怎么样？不用说，肯定还会来要粮食吃。当然，他还会有理由，那就是再预支一年的租子。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小茹想了想，马上又把陈文三叫了来。
“三哥，那个契约必须要改。”
当陈文三听完小茹的解释后，也点点头说：“是要改一下，当时也没想这么多。我这就去找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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