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珊瑚身死
来到水牢,水牢的门大大打开着,里面似乎有很多人在忙着什么。看样子,珊瑚的一百鞭刑应该已经结束了。
归伊内心惶恐不安,她咬紧嘴唇站在水牢门口,她不敢进去……她怕,里面是一具尸体。却不想,这世上,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还没等她纠结完,一群侍卫就抬着一个被白布覆盖着的草席出来了,白布下面,分明是一个人。
“这是……谁?”归伊艰难地开口,嘶哑着嗓子问道。
侍卫们顿了顿,谁都没敢说话。最后是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是……珊瑚。”
“放下。”归伊轻轻地说,仿佛怕惊扰了珊瑚。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所有的情感都缺失了一样,心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一块最重要的部分。
侍卫们听命,放下草席。归伊缓慢地抬起手臂,掀开了白布。
入目的,正是珊瑚苍白的,已经失去血色的脸。珊瑚安静地躺在那里,浓密的睫毛动也不动,嘴唇略微带着青紫,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她的眼睛冲归伊调皮地笑道:“我装死吓你玩呢,我还好好的活着呢。”
可是没有,归伊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她比别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珊瑚,已经没了心跳,没了气息。
归伊颤抖着,轻轻抚过珊瑚的眉毛,珊瑚总是喜欢挑着眉毛揶揄她,归伊吵不过她,让归伊很有挫败感;她又轻柔地抚过珊瑚的眼,珊瑚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很有灵气;她描摹着珊瑚的轮廓,挺拔的鼻,还有小巧的嘴……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入脑海里,刻入骨血,生生不忘记。
归伊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珊瑚破烂的衣服,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干涸的血迹,这得有多痛,这得有多痛……归伊用力地握紧拳头,她能想象珊瑚受刑的样子,珊瑚咬紧下唇隐忍着疼痛,那鞭子一下一下,抽在珊瑚身上,却仿佛鞭笞着归伊的心。
霎时,刚刚丢失的情感突然都回来了。那苦涩着发酵着的情感,在归伊的心里迅速膨胀起来。她感觉有什么紧紧勒住了她的心脏,那种失去的酸涩与苦痛,让归伊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抱着珊瑚的尸身哭道:“珊瑚,你骗人!你说了你会活着回来的,你食言了……你食言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你再冲我笑好不好……所有的樱桃都给你吃,你回来好不好……”
可是珊瑚再也不会挑着眉毛冲她笑了,再也不会笑眯眯地揶揄她,再也不会和她笑作一团了……想到这里,归伊感觉喉间一阵腥甜上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
大雨瓢泼,屋檐的雨声哗哗作响,吵得人睡不好觉。归伊皱着眉头坐在床上,心情糟糕得紧,睡也睡不着,公子也不回来,她真真无聊。
忽然,院内传来了脚步声。归伊欣喜地抬头,发现回来的不只是公子,还有一个小丫头。
那丫头清清秀秀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有灵气,头发似乎是被雨浇的,湿漉漉的,却一点都不狼狈。她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格外顺眼。公子介绍道:“喏,这个小丫头来服侍你吧,我事务繁忙不能总陪你,你有个伴,好歹也不会寂寞。”
归伊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半点不羞涩,落落大方道:“珊瑚。”
公子看归伊很开心的样子,也浅笑道:“我还有事情忙,你们好好聊。”
归伊见公子走了,连忙说:“你坐到我身边来,你冷不冷?要不要烤会手炉什么的。”
这下子这丫头眸子里带了些惊异地回道:“我是丫鬟,不能和小姐坐在一起的,我也不冷。”
归伊才不管这个,她下地把珊瑚拉到床上,又去拿了手炉过来,神色认真道:“什么丫鬟不丫鬟的,我们是朋友!对了,你要叫我堂主,堂主比较威风。”
珊瑚“噗嗤”笑出声来:“好,堂主,以后你不会寂寞了,我陪着堂主呢。”
后来就真的像珊瑚说的那样,她时刻陪着她。
她将归伊照顾得面面俱到,珊瑚又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归伊不开心了,她会逗归伊开心;归伊寂寞了,她会陪归伊聊聊天排遣寂寞。
记得归伊曾问过她:“你的家人呢?”
珊瑚笑道:“自从来了这里,堂主就是我唯一的家人。”那个时候,珊瑚的眸子里,装满了星光,亮得惊人。
记忆的片段模模糊糊,时而是归伊和珊瑚一起给院里的樱花树浇水,笑着闹着;时而是归伊看珊瑚吃樱桃……但总归都是些再幸福再美好不过的场景。
归伊闭着眼,沉浸在美好的睡梦中,耳边却总是传来遥远的声音。
“……堂主这是之前耗费了太多内力,又太过哀恸所致……”
又是谁在她耳边轻叹道:“……我出去执行任务才回来,对不起,没能在你身边……”
“你快醒醒,归伊,你早晚面对现实啊,珊瑚肯定也不愿你这个样子的。”柔柔软软的女声传入耳朵,却兀地让归伊清醒了,梦境霎时支离破碎。是啊,珊瑚喜欢的,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勇敢的自己,而不是懦弱地沉浸在美好回忆中不愿醒来的自己。归伊的睫毛轻轻颤抖,终是醒转了过来。
睁眼,正看见青色惊喜地笑道:“醒了醒了,你可算醒了。”
归伊虚弱地笑了一下,疲惫道:“只是睡了一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青色惊异道:“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医师都来了好几趟了,说你不愿醒来的话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归伊恍惚,已经三天三夜了啊,距离珊瑚离开,已经三天三夜了啊……
青色用力地摇了摇归伊的肩膀,归伊这才醒过神来。
青色担忧地看着她,归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珊瑚……葬在哪了?”
即使内心已经知道了她不在了的事实,可是说出来,还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青色轻轻回道:“葬在你院子里的樱花树下,是公子吩咐葬在那里的。”
归伊皱眉,现在,他又来装什么好人呢。她内心满满是对公子的失望,却也只是说:“陪我去看看吧。”
樱花树还是那棵樱花树,它开的樱花也还是那么绚丽,只不过,樱花的颜色仿佛更浓郁了些,听说樱花嗜血,大概,珊瑚已经和这樱花树结合了吧。
归伊怔怔地看着那樱花树,在天空的映衬下,这樱花开得那么繁茂,就像,珊瑚的笑靥一样。
青色突然在归伊耳边低语道:“刚刚服侍的人已经让我屏退了。现在四下无人,我要和你说一些,关于珊瑚的事。”语气格外的严肃正经。
归伊愣了下,道:“你说。”
青色神情肃穆,道:“我听说了你俩的事以后,偷偷地去看过珊瑚。那个时候已经鞭笞完了五十鞭,我给侍卫一些钱财才得以进去看望珊瑚。珊瑚身上已经血肉模糊,但是她精气神儿还是挺好的,很清醒。我问她,真的是她下的毒吗,她说,不是,我又问她,那为什么要承认,珊瑚只是泛起了个无奈的笑,她说,这件事明显是陷害她和你的,但是既然毒是在她房间里发现的,说明陷害人还不敢直接把手伸到你那里,她知道你性子急,做事不计后果,担心再拖下去对你不利,再发现什么陷害你的的线索,也担心你再闯出什么无法挽回的祸端,所以索性就认了。她还说,一百鞭,她能挺住。万一她挺不住了,她让我转告你,“青色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心疼,继续道:“她从来没后悔过做你的丫鬟。”最后那一句话,青色说得缓慢又清晰,一字一顿,字字砸在了归伊的心上。
即使跟了一个我这么蠢的主子,被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场,竟也不后悔吗?
归伊想笑,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眼睛里泛起雾蒙蒙的水汽,她努力仰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青色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够安慰她。沉默了一会,青色继续道:“珊瑚坚忍,按理来说,那一百鞭不至于要她性命。我从水牢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罂粟的贴身丫鬟垂柳在水牢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而且,珊瑚下葬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我发现珊瑚的嘴唇是略微泛着青紫的,失血过多确实也会有这个现象,但是我一向对□□有研究,失血过多而死嘴唇应该偏青色,而珊瑚的嘴唇明显偏紫黑了。在我看来,些许要珊瑚命的,不是那一百鞭,而是陷害你俩的人,想置珊瑚于死地而投了毒。而陷害你的人,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罂粟了。现在珊瑚已经下葬,再想彻查此事,一是惊扰了亡者生灵,二是明显公子现在宠爱罂粟,肯定会包庇她,你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是那罂粟当真心狠,竟舍弃一半修为只为了除掉你们,真是蛇蝎心肠。”
话音刚落,青色就感觉院子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她抬头望去,却看见归伊的指甲已经嵌入手掌,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归伊猩红着眼,眼睛里全是泪水,更是强烈的恨意和杀意。风吹起她的纱裙,她浑身的杀气,竟宛如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逃出的修罗。
“我、要、杀、了、她。”归伊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眼眸漆黑,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那个她字,简直如同在说一个死人了。
青色愣愣地看着归伊,想劝她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可是看见归伊这副样子,竟是像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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