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他守着怀中的女子，女子已经没了呼吸，再也听不到世界的呼唤。
远处，远身披铁甲的男子慢慢走来，黑暗中看清楚了他的容貌，他走在不知名的路上，精致绝伦的脸，修长的手指微微挑弄耳边长发，他的眼睛有淡淡的红影，嘴角弯起妖异的笑容，看上去却又是那般淡然。
“你已经醒来了么，”他停在黑木面前，笑了笑：“秦风，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伸出修长的手，将一块紫色的玉环轻轻放在红袖额前，玉环亮起淡淡光泽，像是慢慢化作了水，融入了红袖身体。他轻轻的笑：“失去了这一条枷锁，你会疯掉的对吧，不过……我已经斩杀了冥府的鬼卒，你不用担心，她的魂魄一分都没有少。”秦苏修长的手指划过黒木额前，指尖蘸了一点血迹，轻轻抹在嘴角：“……看看你，多么狼狈啊。”
黒木静静的，没有回应。
他的眼瞳布满血色，像一只被仇恨遮住眼睛的野兽。
“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把从前的记忆丢掉，那些记忆是你的力量，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秦苏啊，”秦苏轻轻的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你想要救她么？”
黒木仍旧没有回应。
“那就好，我亲爱的弟弟。”秦苏轻轻抚摸黒木的长发。
“你已经变得多么乖巧，我以前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撕裂我的魂魄，这样很好，我喜欢养一只不会咬人的狼。”秦苏像是想到什么，皱皱眉头：“不过不会咬人的狼，只能算一只狗哦，你愿意变成狗么，那种看门的蠢东西。”
“好啦好啦，不要这样看我，早晚有一天要挖掉你的眼睛。”秦苏刻意的躲过黒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深藏狮子一般的骄傲。
黒木不说话，他的一只手抱紧红袖，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肩头。
“不……不要生气，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看你……你怎么可以对唯一关心你的人拔剑呢？”秦苏有些意外的向后退。
他的袖袍轻扬，黑暗中架起了一条木桥，桥身漆黑，下面的水潺潺流过。
“去吧，我已经为你找到了路，你带着她，去前面……那里是鬼谷。”
“踏过这条死人桥，去生与死的界限之中寻找医治她的人，你会找到的，而等到那一天，我会来取走我们的交易，如果你想的话，最好现在就走上这座桥，否则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要搂着一个尸体睡觉了。”
黒木轻轻抱起红袖。
他转过头，甚至没有看一眼黑桥，便走向远方，悠久的回忆仿佛让他记起什么。
秦苏的脸色突变：“秦风，你的固执会害死你！那个女人早在十二年前的夜晚就应该死去，你一次又一次的救她，她就对你这么重要么！”他的袖袍一挥，黑色的桥已经不见，黑暗在四面散开来，那里根本没有桥，只是高楼的边缘。
“她是我的救赎。”黒木静静的走：“她是我生命里的光，我只有这最后的光，谁都不能夺走。”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不，光是不会死的。”
“你疯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秦苏脸上失了原来的冷静，变得狰狞狂躁：“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一百个比她漂亮百倍的女人，这个天下，只要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得到！”
“你不会明白，在我眼里，她是唯一的。”黒木抱着红袖走远，消失在高楼的尽头，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深夜。
药老头再一次见到黒木的时候，是在药铺里，当时药老头正与药店老板讨价还价，为了一株白草而争执不休。
然后下一刻，药老头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大约沉默很久，药老头声音有了些哭腔：“姑娘……”
黒木静静的，看见药老头一个人抹了抹眼。
“我可以救她，你帮我。”黒木静静的说。
“你救她，你要怎么救一个死人！”
“她没死，她只是睡了。”
药老头惊恐的看着他，嘴角发颤：“……你疯了！”
“你跟我来。”
黒木带着药老头，仍然将红袖抱在怀中。
那天夜晚，黒木又一次走上了并州的山，他们来的时候曾走过这一座大山，红袖曾在山中摘果酸涩的果子，当时药老头还点头不跌的说很好吃，如今万木萧条的山，冰冷得如同死去的尸体。
黒木停在了大树前。
“我可以救她的，你来帮我。”黒木又这样说。
“你……”
“红袖只是睡了。”黒木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自己胸口，又看了看药老头：“我，不死。”
药老头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
“我是不死的人。”黒木又一次说：“你明白么，不死药……”
“不死药！”
黒木大声的喊，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划破了右手手腕，暗红色的血迅速涌了出来，他指着自己的血，大声喊道：“我，不死！”
“你……这不可能。”药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黒木的血落到地上，地上盛开一朵妖艳的红花，眨眼间却又凋零下去，他看着凋零的花，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药老头才颤颤的说：”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秦川二公子，是你带去了不夜城的瘟疫！”
“我不知道。”黒木摇头。
“你……你是要再次换血。”药老头想起来了：“三年前救了姑娘的，竟然是你！”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黒木松开了抓住伤口的手：“快一些吧，我也许很快就要睡了，在我醒来之前，你要替我保护好红袖，也许……也许这一次要很久，不过你不要告诉红袖，我不想她知道，不然她又会气我。”
药老头接过他的手，打算将血脉贴在红袖手背……
忽然的，黒木像是想到什么：“不，停下来！”
“怎么了？”
“我上一次睡了多久？”
“三年吧，你醒来后便去了翼望山。”
“红袖毒发的时间呢？”
“三年！”药老头微微一怔，像是终于明白什么。
黒木抬头看了看天，静静的说：“如果下一次，我没有在她毒发的时候醒来，那怎么办，我不能一辈子守在她身边……”黑木扯开衣服，露出胸口，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用我的心，这一次，用我的心！”
“你疯了，不死药就是你的心，拿走了心，你也会死！”
“我不管！”黒木咬牙：“我只要她活着！”
“我是医者，我的手只能救人！”药老头近乎咆哮。
“那……”
黒木静坐在大树下：“那到时候，你把红袖的心换给我……我不会死的，我的血中是不死的药，我不怕毒。”
药老头呆了呆，默然道：“你可想好了？”
“我不用想。”黒木摇头：“什么都不用想。”
“如果你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呢？”
“你好啰嗦。”
“你……我是告诉你，姑娘不会再记得你，她会忘记所有，她还会忘记你的！”
黒木蓦地呆住了。
“那，我该怎么办？”黒木有些慌张。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换心很容易么，你以为我是神医？如果不成功，你们两个都会死……”药老头小声喃喃。
黒木犹豫片刻，目光转向红袖，她的脸颊已经泛起死人一样的惨白。
昨日的她在眼前，昨日的她笑靥如花。
“其实，我有些想……”黒木抓了抓头发：“想再见一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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