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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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人

  “不不,这之前我们互不相识,谨慎点总没错,是我小心眼了。”对方如此坦诚,他再揪着那点小心思未免落了下乘,说罢挥了挥手,当机立断,“不说这个了,我们还剩多少盐?”

    

    这个严冬太长,物价涨得飞快,别的食物勉强还能换来些许,唯有食盐这种东西难以换来,偏偏他又一贫如洗,只能顿顿忍受粗茶淡饭,再这么下去他也怕吃出病来。

    

    作为主语的“我们”再次证明了林昭心胸宽广,否则问句的主语怕是要换成“你”。汉语就是如此奇妙,一字一句的微妙改变皆能窥见一人心念。

    

    秦思弯腰从土床一侧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昭用双手捧住,慢慢展开,凑到火边一看,这盐不如现代食盐那么白细,粗励的结晶体因为含了杂质显得不太剔透。

    

    布巾外凝结的盐粒揉进了伤口,疼得他一个激灵,连忙递给秦思收起,道,“这是山井盐,品相不太好,不像官盐,倒像是私盐贩子卖的。”

    

    他混迹市井学到了不少这个时代的知识,毕竟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生活最真实的反馈。

    

    “嗯,缴了一个盐贩分来的。”秦思轻描淡写的说着让林昭目瞪口呆的事情,后又一句话成功将还想多问的林昭堵了回去。“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等两人将骨头汤分食干净,秦思又拿出另一个陶罐,倒入干净的雪水,挂到火上又添了把柴火,问:“还有生姜吗?”

    

    林昭从墙角捡了几轮姜拿来,秦思看了他一眼,又问,“有刀吗?”

    

    林昭不解他要做什么,连忙从床底下掏出一块通体泛黑唯有刃上露出一线白的铁片,秦思无语了片刻,推开了那把刀,自己从侧间角落里翻出一个石冲子,用水洗了几遍,再用开水烫过,丢了几块干净的姜进去,一下一下捣碎,林昭想去帮他,被对方一指,“你去倒点热水,洗一洗手。”

    

    林昭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刚想说不用了,就听秦思问:“你这手和脚还准不准备要了?”

    

    啊?这么严重?林昭是南方人,从未生过冻疮,更不太清楚冻疮的危害,听出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吓了一跳,立马用方才烧开的温水泡了泡手。

    

    手上裂口太多,浸在热水里,又是暖和又是火辣辣的疼。

    

    等他洗完,生姜已被捣成了泥,被秦思盛在陶碗中,淡淡辛辣的气味充满了屋子,秦思把姜泥近火烤热后,冲他扬了扬下巴,“手。”

    

    总归是不太熟悉,林昭有些赧然,迟疑着把手伸过去,被对方干脆利落的糊了一团热烘烘的姜,疼得他龇牙咧嘴。等到一只手涂满,秦思才停下,把旧绢扯成一指宽的布条,将他的手结结实实捆了一圈。

    

    林昭有点心疼,可一想秦思所说的严重后果,又闭上了嘴,眼睁睁的看他如法炮制绑了另一只手。等到了脚,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我自己来。”

    

    没想到秦思也不坚持,把东西递到他手上,有些戏谑地挑了挑眉梢,示意他自己来。

    

    林昭望了眼自己肖似木乃伊的手,终于讪讪把东西还给了秦思,他天生自来熟,不知为何面对秦思总有点有力无处使的气短,半晌才嗫嚅道:“秦思你真是个好人。”

    

    秦思一顿,嗤得笑出声,斜眼睨他:“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他一直觉得秦思这人挺高冷男神范,谁知形象崩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好在林昭机变一流,嘿嘿直笑,不怀好意道:“收得这么熟练,看来没少被发卡啊。”

    

    秦思悠悠答:“不,我是发卡的那个。”

    

    林昭:“……”

    

    这家伙来跟他秀妹子的吗?单身狗林昭不免酸溜溜地想,作为一个桃花绝缘体的纯宅男,他竟无言以对,只好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不知道,刚刚里正跟我谈了谈人生理想,又说了些有的没有的话,意思像是要扶贫。”

    

    “扶贫?”秦思还是不太适应林昭说话的风格。

    

    林昭手脚裹得严严实实,盘坐在草席上,摆出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托着下巴玩笑道:“约莫是我王霸之气大开,一通胡编乱造忽悠住了人,里正看出我天纵奇才,一心想用糖衣炮弹拉拢我,好让我日后富贵了带他走上人生巅峰。都说古人识字率低,以前看书上那种齐心协力举一乡之力供出一个举人我还不太相信,真回来了才发现一点也不夸张。”

    

    秦思忍不住泼他凉水,“醒醒,虽然不知道王吉说的大汉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只从通用竹简看,纸要么还没造出来,要么就没广泛使用,条件限制,科举制度多半没影,不管是举孝廉还是九品中正制,我们根基太弱,一点竞争力都没,你怕是没机会升官发财带他走上人生巅峰了。”

    

    秦思人不错,就是幽默感差点。林昭十分怨念,嘟囔道:“我就开个玩笑,里正一直拐弯抹角的问我家里情况,就差把祖宗十八代扒一遍了,大概脑补了什么,以为我有了不得的来历。我不清楚你当初落户时怎么说得,哪敢跟他嘴上跑火车,赶紧跟他聊了点别的。”

    

    秦思好奇:“你跟他聊了什么?”

    

    “马列毛啊。”林昭理直气壮。

    

    “……”秦思扶额,无奈道,“你悠着点,说些哲学编瞎话就算了,别冒出什么其他理论小心犯了忌讳。”

    

    “我心里有数,跟他聊哲学辩思呢,不然你以为他能这么快放我回来?我可不想大晚上的跟个老头子在外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林昭顺口贫了一句,也转回了正事,“我们还是对个口供,编一套身世出来,免得日后漏洞百出。”

    

    说罢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冲秦思伸出缠满绢布的手,“认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做个自我介绍,真是罪过。我叫林昭,光大材料系毕业,现在老家农业局当个小科员,父母工人,祖上八代贫农,全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本人性格乐观,爱好广泛,胸无大志。”

    

    秦思失笑,这人说话这么有意思,真看不出是向来以古板严肃闻名的光大毕业生,伸手同他轻轻一握,简短道,“秦思,南医临床博士在读,父亲从政,母亲科研。”

    

    “医学博士?”林昭一脸惊讶,连忙热情的握紧秦思的手,大力之下伤口裂开,疼得他又立马松开,“失敬失敬,秦医生,以后我的小命就靠你拯救了。”

    

    秦思无语地收回手,想说点什么,又闭上嘴,捡了根木柴丢进欲灭的火堆,待火光重新燃起,回忆说:“我落户的时候倒没透露什么具体情况,只含糊提了下祖上为官,家乡遭了瘟疫,家人病逝,自己流落在外,和流民群体一起到了颍川。”

    

    “真是够惨的。”林昭评价,“我一直好奇秦思你是怎么在阳翟落的户?就你这四级不过的古汉语水平,竟然没被乱棍打出来,实在是世纪之谜。”

    

    成功赢得对方一枚白眼,秦思鄙夷道:“我会写字。”

    

    “诶?写得繁体字吗?”林昭来了兴趣,“博学多才啊秦医生,里正也看得懂?”

    

    “他们不认识,王吉识字,还有繁老。”

    

    游徼?林昭更惊讶了,“这么说你落户他还帮了忙,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他跟你有点矛盾?”

    

    “你没记错,当时阳翟进出管理没这么严,我想着总不能一直当流民,刚好赶上皇帝分户令,碰了几回壁,最后在梧桐里落下户。王吉对我不大友善,不愿我落户梧桐里,因此与他有些争执,后来由三老出面,从中斡旋,才如愿以偿拿到了户口。”

    

    “他哪是对你不友善,他是仇视所有读书人。”林昭把从李平口中听来的事情一一告知秦思,又问:“我看繁老像个和稀泥的老狐狸,怎么愿意替你出头?”

    

    秦思顿了顿,道:“我写了一句话给他。”

    

    “什么话?”

    

    秦思静默片刻,火光中扬起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空气一时凝结。

    

    片刻之后,林昭噗嗤一声,憋笑失败,干脆拍腿哈哈大笑起来。待笑够了本,才抹了抹眼泪,一脸揶揄,说:“没想到秦医生也有这种中二的时候,看来没少看小说啊。”

    

    秦思神情冷若冰霜,很有冬天的感觉。

    

    林昭见好就收,识趣的跳过这个话题,正色道:“这年代识字难,我们说自己出身平凡估计也没人相信,可吹得太厉害也会露出马脚,我琢磨了下,要不冒充隐士吧,有文化又够神秘。我既然冒充了你的表兄,就说我们家族世代隐居?哈哈,我怎么觉得这个设定很有YY小说的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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