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赔偿
接下来几天，伊月顶着实习医生的名号，担着住院医生的职责，小材大用忙得像只陀螺。
东华是南方数一数二的特甲医院，制度严格，理论上不允许出现阚东成这种稀里糊涂的病号，更不允许乱了医疗规章。
以每日巡查病房为例，东华实行三V级查房制度，从最低的管床医生、住院医生开始，依次到主治医师、主任医师，查得滴水不漏。
天一病房因为罗笠人作梗，乱了章法，里里外外就伊月一只小大夫，忙上忙下，贼船上的鸬鹚一样，不落好还被奚落嘲笑。
阚东成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还有私家医生！
这人姓楚，名人杰，不惑之年，儒雅寡言，两年前从省立医院急诊科主任的位置上辞职，眼界开阔，医术高明。
伊月曾经听关山提起过，说这位楚主任拒绝省立医院的挽留，谢绝几家民营大医院的高薪，独自去了国外驴行，微博上各种晒图，足迹遍布北美南非。
现在不声不响成了阚东成的私人医生，匪夷所思。
阚东成中枪的时候，距离太远又隔着防弹衣，看着凶险其实没有大碍。
术后创伤面积不大，他还臭美要求缝美容针，力求不会留下显眼疤痕。
有了伊月这个任劳任怨地“管床”兼“管家”，有了大名鼎鼎地楚人杰随行诊治，阚东成压根不把罗笠人的阴招放在眼里。
短短三天，他搞怪吓走八个护士，连美拉都死活不肯再进他的病房。
罗笠人一声令下，换药的大任甩锅给伊月，实习大夫秒变憋屈陪护，每天不但要给阚东成寻医换药，还得贴身伺候。
从喂饭、洗衣、清洁，到熨衣服、剪雪茄、刮胡须、修指甲……变着法子折磨人，气得伊月骂他：
“姓阚的，你是枪伤入院，不是瘫痪入院！”
阚东成大喇喇摊开四肢，扔给她一本《病房服务手册》。
按照上面罗列的项目，伊大夫的服务既不到位，也不完整。
打死她也做不到搓澡沐浴、扶小鸟嘘嘘。
日子一天一天，磕磕绊绊。
阚东成受了这样凶险的伤，却不见家人朋友探望，只有一个绰号“凶鸟”的小司机照顾着。
这只鸟年纪跟伊月差不多，染着火红的鸡冠头，乍一看像只凶巴巴地老鹰，聊起天来爽直热情，就是屁股坐不住，有空就往外溜达。
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无论伊月怎么旁敲侧击，卖萌忽悠，凶鸟都不肯泄露老板的身份，只暗示她殷勤伺候。
“伊大夫，阚总人帅大方，不会亏待你的。”
伊月：（不屑脸）……
打从她接了阚东成这块烫手山芋，一刻不得安生，朗朗却精神焕发，一扫之前的熊气丧气，每天屁颠屁颠跑到天一病房，蹭吃蹭喝蹭设备，嘻哈胡闹。
一大一小合起伙来给伊月添乱使坏，她每天跺脚抓狂稀里哗啦的动静，隔着一幢楼都能听见。
想给阚东成换个药？得先玩一场躲猫猫。
就像此刻，阚东成舒舒服服坐在电动轮椅上，一边坏笑嘘口哨,一边催促熊孩子“战略转移”。
熊孩子的头发已经剃光光，配着烟灰色的病号服，像个刚剃度的小和尚，满脸亢奋地推着电动轮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战斗来犯之医。
伊月焦头烂额，每次堪堪赶到跟前，下一秒，熊孩子推着轮椅换了作案地点，气得她原地爆发。
除了被这一大一小戏弄，厉峰还时不时找上门，每次只找她，送束花，聊几句闲话就走。
无事献殷勤，八成还跟阚东成有关。
阚东成的来历，伊月从凶鸟嘴里撬不出实话，又跟关山打听，他只发笑脸不回话。
伊月忍不住告状，数落阚东成的累累恶行。
关山秒回：“晚上我打电话给他，让他注意收敛，你也别太迁就，做好实习医生的本职就好。”
伊月嗯嗯点头，郁积在心头的闷气疏散不少。
她认识关山七年，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找他倾诉，几乎都能迎刃而解。
正甜咝咝煲电话粥，阚东成鬼魅一样冒出来，不由分说亲上她的左面颊，还夸张地啵出声，惊得伊月浑身一颤，手机咣到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她心里十万头羊驼狂奔，整个人都不好了！
阚东成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重新坐回轮椅，跷着脚奚落她痴心妄想，小关院长名草有主，那主儿很快就会从国外回来。
“伊大夫，敢不敢把你撩关山的心思挪到我身上？看你伺候我挺用心的份上，赏你个机会。”
伊月又羞又气，这混蛋看脸像男神，看人像无赖，一点贵公子的气度都没有，逮着机会就占她便宜，污蔑关山。
她认识小关院长七年，他是不是单身，她能不清楚？就算她不清楚，东华医院上上下下一千多人，个个都蒙在鼓里？
迄今为止，关山唯一的绯闻女友就是她。
七年之前，她在大学迎新晚会上认识这位学长，本来他只是顺路做一场励志演讲，有院系领导无脑海夸，吹捧他是新生的“终极榜样”，惹恼了伊月，冲到讲台上怒怼。
事后，两人互留社交号码。
虽然她坚持“我的大学”、“我的山川湖海”，不拿关山当榜样亦步亦趋，但也佩服他妙手仁心，医术超群，课业上有不懂的，屡屡向他请教。
七年的时光，小关院长一年比一年忙，每学期抽空来看她两三次已经难得，见面的机会少而又少，除了打电话，就是网聊。
今年她硕士毕业，顺利保博，不需要找工作又没什么课程，走他的门路来东华实习。
阚东成这块烫手山芋，是关山派给她的第一桩私活，身为他传说中的“亲信”，伊月觉得自己有义务关照阚东成，但阚东成毫不领情，对她各种戏弄。
伊月恨恨捡起地上的手机，边角磕碰就算了，要命的是一整面屏幕菊花盛开，毁容半残。
她心疼的模样落到阚东成眼里，又是一顿嘲讽：“伊大夫，你好歹也是睡公主床长大的白富美，一部丐机也放在眼里？”
他边说边夺过去，递给贼溜溜赶来的朗朗：“拆了，练练你的动手能力。”
熊孩子眉开眼笑，靠着一把瑞士军刀拧开尾部螺丝，居然真把手机拆开了，掀起屏幕以后，稀里哗啦碎成玻璃渣。
伊月气得说不出话。
美拉听到动静，从远处奔过来，瞪着弟弟手里的一堆零件，傻眼了。
阚东成丝毫没有教坏小朋友的自觉，坐在轮椅上打量美拉：
“你真是小家伙的亲姐姐？长这么俏，心这么狠，弟弟刚生下来，就舍得送人？”
美拉涨红脸：“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自己作怪，别把我弟弟也带坏！”
阚东成眯起眼：“我作怪？我带坏你弟弟？”
伊月担心美拉说话直楞，惹恼了阚东成吃亏，没好气地推着轮椅往病房走，边走边怼近墨者黑，朗朗从前多乖，多听话，跟他混了几天，画风都变了！
“画风变什么样了？从前他被你们劝得万念俱灰，认识我才活泛过来，积极配合治疗，你们不反省，还埋怨我？”
伊月心说配合治疗有什么用，有钱治疗才要紧。
ABCC失联之后，她担心朗朗错过最佳治疗时机，跟科室打了好几次减免费用的报告，都被罗笠人压下来。
她又求助关山，关山给的办法，是把朗朗的手术定性为“科研病例”，不但费用全免，还能享受医疗补贴。
美拉听了大喜过望，逢人就夸小关院长妙手仁心，伊月忍了又忍，没告诉她这样做的弊端和风险。
手机坠地报废，阚东成说要赔偿损失，指挥凶鸟买来市面上所有果款，堆到伊月眼前。
从手提到ipad，应有尽有，美拉看得啧啧艳羡。
伊月只拿了一部同款果机，其它原路退回。
新手机还没焐热，她又收到小关院长从帝都发来的快递，打开，赫然又是一部手机。
伊月窘得面红耳赤，她告诉关山手机摔了，是怕他联系不上自己着急，可没想要敲他竹杠。
凶鸟坏笑，说每年果机新款上市，他都能收到几十条“磕了”、“摔了”、“泡水了”的信息，他也不戳穿，批发几箱撒出去。
伊月不信，几十部果机起码要二三十万，凶鸟再牛叉也只是小司机，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八成是帮老板还风流债。
病房里，伊月一边想心事，一边换药，三心两意弄疼了阚东成。
他嘶嘶抱怨：“干嘛吶？！”
伊月讪讪道歉：“不好意思，走神了。”
“身为医生，上班走神还理直气壮？要不要我给你道歉，耽误了你发桃花春？！”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发桃花春？我是在想小关院长什么时候回来……”
话一出口，她就悔得想咬舌头，这句话说在这个时候，就是不打自招。
阚东成没有奚落她，追问她惦记关山干嘛？
“觉得被我欺负狠了，想让他回来给你撑腰？把我撵出医院？”
他满脸不屑，嘲讽小关院长在云海也算一号人物，可想从他床上抢女人，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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