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机
迷之自信，气得伊月发晕，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这混蛋“床上的女人”。
她不敢再坐他的病床，搬来一只蘑菇凳，坐到落地窗前继续发呆。
关山离开的这些天，她颇有些望眼欲穿，稍一不慎就流露人前，落在阚东成这种坏坯眼里，全是龌龊念头。
她惦念关山，除了纯粹的想念，还因为美拉姐弟，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舍不得让朗朗当“科研病例”，那样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美拉姐弟还被蒙在鼓里，一旦知晓内情，又添一场风波。
伊月正想得出神，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拿起来一看，居然是燕西来！
她又惊又喜，按下接听键，刚喊了一声，已经断了。
再拨过去，漫长的无人接听。
心情彷佛久旱等雨的枯鱼，眼看天际乌云翻涌，临了滴雨未下，白白耗尽心中希冀。
阚东成察觉她的失落,嘴角僵了冷冷一缕笑意：“你认识燕西来？”
“嗯。”
“知道他是什么人？”
“ABCC慈善基金的会长，之前我突然联系不上他，刚才他打过来又中断……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人家打错了呗。”
阚东成语气闲凉，说这位燕公子出了名的洒脱不羁，甩女人从不拖泥带水，分手费也给得大气。
“他玩了你多长时间，给了多少钱，说出来我参照一下。”
这话尖锐戳心，气得伊月满眼冒火，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撬开，舀出污水，别动不动就冒出龌龊念头。
阚东成盯着她起伏不定的胸，情绪远没有目光那么淡漠，心事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波光荡漾，一圈又一圈，翻涌不息。
伊月越是生气，他怼回去的话越是刻薄：“伊大夫，你这边傍着小关院长，那边勾着燕大会长，脚踩两条船，不怕失足摔到河里？”
伊月气恨，想分辩却不知从何说起。
阚东成的目光冷冽如冰刀，层层叠叠刺破她所有暧昧难言的心思，直直向她心底钻去，让她心生畏惧，转脸看着窗外。
滟滟晚霞照在她雪白的制服上，宛如一株映日金莲，可远观不可轻亵。
但咫尺之间，就有人煞风景地凑上来，微微眯着眼，鼻尖似触未触地逡巡在她唇边，这般陶醉迷醉，嘴里的话却凉薄刺人。
“伊大夫，劝你还是收起那些没用心思，乖乖从了我吧，燕西来帮不了你，小关院长也挡不住我，与其将来……”
啪一记耳光响过，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伊月掌心微微刺痛，心情却难得舒爽。
“姓阚的，你再敢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阚东成头一回领教她的泼辣，脸上的表情若明若暗，轻笑一声坐回沙发上，开了音响。
猎猎音符徜徉流淌，还是伊月上次听到的那一首。
从头到尾只用一把小提琴演奏，没有钢琴、风笛、吉它、萨克斯，纯净地如同十八岁的少女心事，到了曲子收尾，又添了钟声和铃铛，惊散无边忧凉。
阚东成闭目沉醉。
伊月冷嗤一声纸老虎，锲而不舍地继续拨打燕西来的手机，为筹措朗朗的手术费做最后努力。
天光渐渐褪尽，落地长窗倒映着万千灯火，璀璨浮沉。
她也好，朗朗姐弟也好，都是这锦绣繁华里几只不起眼的鹌鹑，为了前途，为了生计，甚至只是为了活着，辗转沉浮。
阚东成大约猜到她的心思，嘴角不屑地扬起一个弧度：“你还在担心朗朗的手术费？那么一点钱，至于让你——”
伊月最讨厌这种“何不食肉糜”地腔调，忿忿怼他：
“阚公子，别以为人人都像你投个好胎，朗朗姐弟俩是孤儿，无亲无眷，凭美拉当护士的那点收入，哪有钱做手术？”
她来东华实习以后，靠着小关院长帮忙，在脑外科和全东华号召同事募捐，筹款十几万，靠着这笔钱朗朗撑过两场抢救，捡回一条命。
熊孩子脑部的病灶，就像洪水泛滥，依靠药物围堵不是长久之计，随时可能爆发反扑，最可靠的办法是手术疏导。
病情拖延一天严重一天，伊月愁眉不展。
阚东成不以为然：“朗朗不是送给苏家收养了吗？苏家大小算个土豪，几十万手术费拿不出来？”
伊月苦笑，苏家当然拿得出来，但人家不肯拿。
朗朗的确诊报告一出来，他的“养父”肖明哲就一脸嫌弃，骂孩子是填不满地无底洞，把人退给美拉。
美拉卖了父母留下的老宅，送弟弟住进脑外科病房，每天都得开销，眼看就要负担不起。
伊月的话还没说完，“咣”一声，阳台上的门拉开，朗朗窜了出来，满脸惊讶地瞪着伊月：
“你刚才说，我姐卖了家里的房子？”
阚东成没想到他躲在房间里，满脸戏谑地逗他：
“是啊，房子卖了，你的老婆本没了，就治好病将来也得打光棍。”
朗朗急眼，说那不是他的老婆本，是姐姐的嫁妆！
伊月怕熊孩子沮丧，把关山给的办法说了出来。
阚东成断然拒绝：“不行！朗朗不是小白鼠！”
伊月尴尬。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旦朗朗成为东华脑外科的“科研病例”，就丧失了自主选择手术方案、术后用药和主刀医生的权利。
“科研”有不确定性，天知道某些药物有什么隐患，朗朗才七岁，懵懵懂懂，一辈子刚刚开始。
病房里，朗朗像只寻找羽翼荫蔽的受伤雏鸟，窝在沙发角落里抹眼泪。
他刚才被姐姐尅，暗搓搓没回病房，跑到阚东成这儿躲猫猫，打游戏，撞破大人一直瞒着他的真相。
阚东成冷冷打量伊月，脸色彷佛积了一层倒春的碎雪，凉浸浸地钻心入肺。
伊月尴尬难堪，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大概都会觉得，她一直以来对这姐弟俩的关心，都是别有用心。
几年前，她曾跟美拉爷孙俩当过一阵“街坊”，但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年纪悬殊交往不多。
后来那一片拆迁，三千租户散落人海，美拉跟着她爷爷离开，再重逢已是七年之后。
病房里，阚东成似乎想起什么，追问伊月：
“如果朗朗同意当小白鼠，给他主刀的医生是谁？”
伊月更加难堪，不敢抬头看阚东成，盯着脚尖低低解释：
“是……是小关院长，我突然联系不上ABCC，去跟罗主任申请减免手术费用，他把报告撕了，现在整个东华医院，能帮忙又肯帮忙的人，只有小关院长，他正在撰写方案，准备亲自给朗朗做手术……”
阚东成冷笑一声，目光凌厉幽深，周身焕发出淡淡的戾气，打断了伊月的话：
“伊大夫，我累了，需要休息，你请便吧。”
这是伊月第一次见他黑脸，心莫名一颤。
很快，美拉也听到风声，找到伊月，欲言又止。
摆在这姐弟俩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拿出一百万预交给医院，自费做开颅取瘤手术；
要么接受关山的安排，成为“科研病例”，不花钱做手术。
朗朗脑部的纤维肿瘤，从他一出生就有，几年下来越长越密集，病变的概率高，剥离的难度大，在国内外都是罕见病症，具有研究价值。
成为科研病例，享受免费医疗这种“好事”，阚东成不屑一顾，无数人求之不得，如果不是关山帮忙，朗朗申请成功的机会渺茫。
关山被提拔为副院长之前，就是脑外科的主任，医术精湛，由他给朗朗主刀，伊月很放心。
接下这件事以后，小关院长也很上心。
他趁着人在帝都，拿着朗朗的病历请教权威专家，动用人脉资源开展远程会诊，撰写合适的手术方案，每天在微信上跟伊月沟通，掌握朗朗的最新病情。
一切都在掌控中，偏偏罗笠人跳了出来，骂关山“沽名钓誉”、“投机取巧”，仗着是院领导，随意干涉科室日常运作吧啦吧啦。
撕到最后，罗笠人亮出底牌，说他才是这台手术名正言顺的主刀人！
满院哗然。
美拉心急火燎，跑去院长办公室，以家属的名义强烈抗议罗笠人主刀！
她在东华当了一年护士，罗大主任的医术怎样她也许不清楚，论及人品医德绝对欠费，天知道他会给姐弟俩挖什么坑！
罗笠人针锋相对，说朗朗是东华医院的“科研病例”，没有权利选择谁当主刀医生，只能听从院方安排。
美拉气得抹眼泪，俏生生的瓜子脸半个月瘦一圈，风一吹都能刮倒。
伊月看不过眼，闯进罗笠人的办公室跟他讲道理，直接被轰了出来。
这位春风得意的罗主任，霸道自负又上了新高度。
他不屑回答伊月提出的任何问题，怼她的话阴鸷，傲慢，刻毒，噎得她面红耳赤。
关山还在帝都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罗笠人仗着是脑外科主任，近水楼台先下手，朗朗手术的主刀权稳稳落在他手里。
伊月人在屋檐下，实习大夫一只，怎么争也争不过官大几级的罗笠人，但关山也是罗笠人的上司，姓罗的怎么就敢嚣张？
她想不通，气得坐在小会议室里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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