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窃听
雨丝缠绵，鹭鸶湖边的垂柳淡如青烟。
伊月趴在长沙发上，蔷薇花藤一般逶迤俏立，惴惴追问关山：
“罗主任春风得意，越来越霸道无耻，姬雅被他欺负得忍气吞声，美拉也差一点遭殃，万一他对我也……”
“有我在，他不敢。”
关山的语气轻淡，清俊的脸上也挂着笑容，那笑本该是暖的，却隐隐可见冷意，藏着伊月不敢深究的凛然。
她认识的关山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令人如沐春风，极少露出这般峥嵘。
莫名想起阚东成说过的话——小关院长之所以是小关院长，绝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春风扑面……
名利场上，胜出的从来不是小白羊，就算关山曾经是块羊脂玉，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早已练得百毒不侵。
他一再迁就罗笠人，不是忌惮，是在展示他院领导的宽容。
这种宽容从一开始就只是姿态，跟镜花水月画中人相似，不能深究，不能戳破。
罗笠人愤懑也好，不甘也罢，改变不了他被关山压制的真相。
他那么桀骜自负，始终不敢逾线，只能时不时使点阴招，憋屈愤懑不足为外人道。
……
副院长办公室里，关山谆谆教导“下属”，关于罗笠人，关于医院同事，关于难缠的病号——
“伊月，罗主任是你的上司，不卑不亢就好，委曲求全没必要，更不用像姬雅那样毫无底线。”
伊月嗯嗯。
“医院不像医大那么单纯，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心事，解决不了的难题，来办公室告诉我。”
伊月再嗯嗯，把来时路边掐的杏花插在长颈瓷瓶里，清淡的胭脂色衬着雪白的瓶身，赏心悦目。
关山知道她有顾虑，轻笑着开解：
“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小心翼翼，别人也会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随心就好，不用刻意避嫌。”
他问伊月想不想调去其它科室，实习医生多轮转几次，既能增长见识又能掌握专业知识，还能避开罗笠人。
伊月本有此打算，但一入院就赶上朗朗重病，天天帮着姐弟俩拆东墙补西墙筹钱救命，快要开始手术的紧要关头，她哪能弃之不顾？
罗笠人再凶，还能一手遮天？
她摇头谢绝，瞥见关山鬓间有根白头发，贴心地帮他拔掉，捏在手里问他每天愁什么，这么早就长白头发了？
关山半真半假地逗她：“想你。”
伊月一僵，面颊不知不觉绯红，垂着细长的脖子不吭声，彷佛枝头不堪承重的花枝。
记忆中，关山极少跟她开玩笑，更不用说开这种暧昧亲昵的玩笑，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更没察觉墙角隐蔽处，躺着一部不起眼的黑色手机。
她跟关山的互动言笑，一字不漏直播到天一病房，灌进阚东成耳朵里。
关山玩笑过后，重新拉回话题，神态和煦如春风，谈论的内容越来越隐私。
他谆谆告诫伊月：既然保博了，就先别急着谈恋爱，把学业搞好，其它的以后再说。
伊月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
关山知道她喜欢吃蜜饯和带壳的果子，在帝都买了几箱特产。
“快递发给你的，最迟明天就能收到。”
“谢谢小关院长！”
“什么院长，是师兄。”
“嗯。”
……
天一病房里，阚东成静静感受两人的温馨甜蜜，无名怒火夹杂着酸涩嫉恨汹涌乱窜。
他成了伊大夫嘴里的“奇葩恶少”，整天无事生非、惹猫逗狗、赖皮脸的混蛋，强烈建议小关院长撵他出院。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把他弄走，弄不走就让他转去胸外，我再不想见到他！”
她语气强烈，关山宠溺地看着她，点头答应了。
时针指向三点，伊月意犹未尽，打算告辞离开，问关山什么时候结束党校学习，什么时候返回帝都？
关山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地答案：今晚十点的飞机。
伊月惊讶出声：“这么赶？”
“课程紧张，只请到一天假。”
伊月更加惊讶，她认识的小关院长，出了名的从容不迫，居然会因为别人一封爆料邮件，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天南地北来回飞，太不淡定了！
关山微微尴尬，“其实我这趟回来，不完全是因为你的事，今天是医大建校一百周年诞辰，晚上有一场酒会邀请我参加……你今晚有安排吗？”
“啊？！”
伊月一怔，心中微微惊喜：
“没安排，有事吗？”
……
天一病房，即将“被出院”的阚东成面色冷然，招呼凶鸟司机：
“送我去医大。”
半小时后，医大篮球场。
阶梯看台上人潮涌动，喝彩声此起彼伏，震得人什么也听不清。
伊月和姬雅刚坐下来，就看见史文良噌噌越过两个防守，与队友交接换位，三步上篮，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整个人帅飞了。
几分钟后，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全场爆发欢呼，沸腾的情绪感染了史文良，他夸张地拥抱队友，目光环视观众席。
姬雅杏眼闪亮，目光紧紧黏着男友跳跃的身影，站起来大声喊：“文良！我在这儿……在这儿！”
史文良很快发现她，促狭地拿刚喝空的矿泉水瓶扔她。
姬雅又笑又气地躲过了，拢起双手放在唇边大喊：
“史文良你这个大坏蛋！”
球队玩开了头，四处寻找观众台上自己的女友或者相熟的女生，将手边的空瓶子一个个扔过去，引发阵阵尖叫。
史文良沉浸在掌声和欢呼里，姬雅沉浸在和男友互动的甜蜜里。
伊月在一旁默默看着，决定把那晚在小会议室看到的事情永远忘记，永远不再提起。
这场比赛大获全胜，史文良兴奋地呼朋唤友，领着姬雅去小妲己吃饭K歌庆祝。
伊月没有去，她要陪关山一起参加母校百年诞辰庆典。
开幕式冗长，伊月嫌闷，溜出来透气。
会场旁边就有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仲春时节，繁花似锦。
伊月正悠哉悠哉，阚东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开口就讨人嫌：
“伊大夫，你现在应该在病房给我当陪护吧，丢下病人翘班，混外围，好意思嘛？”
伊月无名火起：“你瞎说什么？谁翘班？谁混外围？我已经跟科室请过假了好不好？拜托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别乱说！”
她意有所指，影射阚东成爆料她“S飞”的事。
阚东成毫无内疚，抱肩冷嘲：
“南方医大百年庆典，来参加的校友非富即贵，你学生一个，小大夫一只，既不是小关院长的夫人，又不是他的女友，无名无分跟在他身边，不是外围是什么？”
伊月一怔，她没想到这一茬，觉得自己也是医大的学生，参加庆典和酒会名正言顺。
正尴尬着，关山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来，看到伊月，远远就露出笑意，只吃惊阚东成怎么也在。
不等他开口问，阚东成先出声：
“小关院长艳福不浅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大夫当红颜，小心看牢，别被人撬走了。”
关山面色一泠：“阚公子误会了，伊月是我的学妹。”
阚东成像听见了天大笑话，“小关院长，如果我没记错，你只在医大读了一个学期就出国留学，医大这些领导也好意思吹你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你也好意思乱认学妹？”
伊月据理力争：“就算小关院长只在医大念过一天书，他也曾经是医大的学生，是我的学长，要你多管什么闲事？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好了请马上办理出院，没好马上回去养伤！”
阚东成置若罔闻，依旧看着关山：
“宋老爷子下个月六十大寿，小关院长你身为宋家的乘龙快婿，打算怎么表示孝心？”
关山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伊月原地懵圈，震惊到难以置信，耳边回荡着阚东成轻飘飘说出的话：乘~龙~快~婿？
孝心？！
什么鬼？！！
阚东成虽然可恶，没有信口开河的习惯，当众说出的话八成不会有假。
可她认识关山七年，在他手下工作也有俩月，从未听说他结过婚！
身为云海医疗系统首席男神，小关院长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无绯闻，原来居然结过婚！
伊月心里像打翻了琉璃盏，稀里哗啦碎一地，惊怒酸涩苦皆有。
太过明显的表情变化，逃不过阚东成的眼，他丝毫没有捅了娄子的自觉，一脸期待地等着关山给答案。
最后还是某位校领导过来打哈哈，邀请“阚公子”一起参加酒会，僵持的气氛暂时缓和。
伊月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木木呆呆地上车，下车，进酒店，脚下像踩着一团云朵，深一脚浅一脚失了魂一样。
关山心事重重地扶着她，没有开口解释，酒会一开场，他又被主持人点名上台致辞，台上台下各种寒暄，脱不开身。
伊月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酒入愁肠，她脸上一片酡红，不想留在嘈杂庸扰的宴会厅，躲到隔壁空着的包厢里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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