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势
伊月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镇静，不要被阚东成带偏了节奏。
首先她不是“挂科”，是罢考！
因为对曾墨雅所谓的“最前沿”医疗课题有异议，觉得她用还没有定论的科研成果教学，是不负责任；强迫学生按照她的结论答卷，是误人子弟，钳制学生头脑思维。
此事在医大惹出轩然大波，最后还是关山出面，邀请国内外对此课题深入研究过的权威专家，举行一场闭门研讨会，确定曾墨雅的科研结果只是一家之言，不宜作为定论，不能强制学生接受。
在研讨会上，伊月作为罢考学生代表，阐述自己的质疑，获得了众多专家的认可，却惹恼了曾墨雅。
伊月从不后悔那次“冒犯权威”，哪怕再来一次，她还会出声捍卫自己追求学术真理的权利。
空旷宽敞的露台上，伊月直视阚东成：“这件事之后，医大把曾教授的课程从“必修”改为“选修”，我那次不是补考，是罢考，是捍卫自己追求学术真理的勇敢行为！曾教授不理解，我很抱歉，但我做不到人云亦云，我有大脑，我会思考。”
阚东成一言不发，半晌轻笑：
“伊大夫，你还真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什么事都占尽上风。曾教授是偏执了点，但那些在你推荐书上签名的医大教授、副教授，都认识你嘛？都很了解你的品行学识嘛？你能拿到推荐书，是你让他们信服？还是你背后的人让他们信服？”
伊月懒得跟阚东成争辩：“随便你怎么想……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丢下阚东成，心思复杂地走回值班室，听见姬雅正在打电话，史文良在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激得她情绪崩溃，重重把手机摔在地上。
伊月奔过去劝架，捡起摔得鼻青脸肿的手机一看，黑屏了没办法使用，赶紧用自己的果机拨过去——
“史公子，你怎么招惹姬雅了，把她气成这样？”
“嗨，怪我嘴滑，说了我妈给我找相亲对象的事，怕姬雅误会，提前给她打预防针，结果……”
伊月火大，骂史文良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妈宝一样唯命是从！
“你跑去跟别人相亲，拿姬雅当什么？别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想脚踩几条船啊？”
史文良鸣冤叫屈，赌咒发誓绝不会三心二意。
伊月直奔要害：“如果你妈妈一直不接受姬雅，你怎么办？”
史文良笑得小心翼翼：“不会的！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妈最后肯定也喜欢。”
姬雅听见这话，哭得更伤心了，硬逼着伊月把手机挂断，说求人不如求己，史文良的妈妈看不上她，她就一定会让她刮目相看！
伊月知道闺蜜心高气傲，怕她魔障了做出什么疯狂举动，耐心地劝她别着急，脑外科没机会了，就去急诊科，那里缺人手，李主任也比罗笠人随和。
姬雅斩钉截铁：“我不去急诊！我就要留在脑外科！留在东华医院！”
伊月以为闺蜜说得是赌气话，没放在心上。
隔天早上刚上班，美拉一惊一乍地跑过来：
“伊大夫！姬雅要给罗笠人当手术助理了！”
伊月惊得睁大凤眼：“你胡说什么？姬雅……助理……罗笠人，怎么可能？除非……”
细思极恐，但答案昭然若揭。
伊月闭着眼装了一会鸵鸟，问美拉：“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科室都传遍了！有人说——”
“说姬雅男朋友的舅舅，是池运生池厅长，她凭着这层关系才当了罗笠人的助理，好为以后转正铺路是不是？这是谣言，不能相信，姬大夫靠的是自己实力。”
伊月不等她八卦，自己抢过话茬，爆了个猛料。
美拉傻眼：“真的假的？姬雅还有这样硬的后台？”
伊月气势笃定：“当然，不信你去问她。”
美拉长舒一口气：“这就好，姬大夫给罗主任当助理，闲话说得可难听了，说她是——”
“美拉！无聊的闲话就不要传了！你是护士，要有科学精神，凡事讲证据。”
伊月掐灭了美拉的八卦之火，也掐灭了医院越传越离谱的流言。
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脑外科都知道姬雅在云海医疗系统有个来头不小的“表舅”。
阚东成也听说了，趁着伊月去天一号病房帮他处理伤口，奚落揶揄：
“伊大夫，你越来越厉害了，不但自己装白莲，还有本事把身边的bitch伪装成白莲。”
伊月瘟怒：“姬雅不是bitch！”
“那她是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你猜不出她是怎么当的手术助理。”
伊月词穷，第一次在阚东成面前无地自容。
阚东成得意地撩了撩她的下巴，语气暧昧：“宝贝儿，关山有宋紫蘅守着，你没机会了，要不要考虑换个金主？我怎么样？”
“滚！”
伊月愤恨阚东成的轻蔑无耻，再也不去天一号病房巡视，专心筹备朗朗的手术。
东华医院里，无论是关山还是罗笠人，都卯足了劲要把手术做得完美，各有拥趸无数。
伊月和姬雅作为手术助理，关系也渐渐微妙，再不像从前那样入木三分地闲聊，都有了不愿面对的心事，刻意回避对方。
等待手术的两位病患——甘露一心指望罗笠人妙手回春，配合得全心全意，伊月和美拉想跟她聊几句，都被怼回去。
至于朗朗，熊孩子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也是在昏睡中被推进手术室，美拉身为他唯一的亲属，紧张的如坐针毡。
阎二小不知道怎么跟这姐弟俩混熟了，隔三岔五来看望，手术当天，还亲自等在手术室门外。
整个脑外科，因为这两台手术，无声分裂成两个阵营，一拨人站在关山身边，一拨人站在罗笠人身边。
柳叶刀落，手术正式开始，关山娴熟地剥离朗朗颅内的病灶,技巧高妙，看得伊月心驰神往，同时又很紧张，开颅手术稍有不慎，朗朗便会从病人变成死人。
一室之隔，罗笠人主刀的手术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甘露脑部扫描图像不够清晰，要等开颅以后，才能确定病灶有没有扩散转移。
罗笠人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缓解紧张地气氛，问紧跟在他身后的得意门生：
“马骏，你事先看过片子，什么想法……说说看。”
被点名的马骏一愣，没料到罗笠人突然发问，仓促间说话也结巴起来，支支吾吾不得要领。
罗笠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看向一旁低眉垂首的姬雅：“你说说看！”
姬雅抬头，镇定看着罗笠人：
“罗主任，从现有资料看，肿瘤还没侵犯到病人的中脉神经，但已扩散到十几条分脉周围，剥离难度增大，稍有不慎，就会功败垂成，所以……”
她流利简要的说出看法，还提出了针对措施，罗笠人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示意大家准备手术……
一切就绪，姬雅的手机突然响了，史文良急促的说话声传来：
“姬雅，我是文良，你马上来一趟院长办公室……我有急事！”
姬雅一惊，想不通史文良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人。
她狐疑地看向罗笠人。
罗笠人也看着她，强压住心中的不悦，命令姬雅：
“告诉你男朋友，手术马上开始，你必须留在这里！”
姬雅还没说话，史文良再次催促：
“姬雅！你利用我舅舅名义，谋取东华医院重大科研手术助理的机会，我妈知道了……让我一定阻止你，不然就要来医院举报，让你实习生都当不成，你听我的话赶紧出来，只要你没真的当了手术助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罗笠人以下，所有人表情微妙，马骏差点笑出声来。
姬雅气得血“轰”一声往脸上涌，男友再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木呆呆愣在原地。
罗笠人面色铁青，夺过姬雅的手机，语气冷厉地警告史文良：
“史公子，姬雅是我今天的手术助理，我选中她，是因为欣赏她的工作态度，认可她的专业技术，跟你的舅舅是谁无关，跟你无关，不要无理取闹！”
电话掐断，所有人鱼贯进入手术室。
四个小时以后，两台手术一前一后结束，按照主刀医生的说法，“都很成功”。
这是院方最想看到的结果，也是很多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冥冥之中，彷佛有一种力量眷顾了某些人难以言说的心思，手术隔天，朗朗醒来，各项生理指标都恢复正常，罗笠人主刀的甘露，却陷入重度昏迷，极有可能一睡不醒，在睡梦中结束十六岁的生命。
罗笠人气急败坏，冲进关山的办公室怒吼：“病人的手术方案是你定的……你要为此负责！”
关山一如既往地淡定：“对不起，罗主任，我只为我自己主刀的手术负责。”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坑我！关山，别装得道貌岸然，整个东华医院都知道你恨我，你故意在手术方案上动手脚了……是不是？！”
关山反诘：“罗主任，你是东华脑外科的主任，我希望你能拥有起码的科学精神和敬业精神！我不明白别人，包括我在内，怎么会有机会在你主刀的手术方案上动手脚？你没有辨别能力吗？只会拿来主义吗？生搬硬套出了差错，不反省，不弥补，一味推卸责任，有意思吗？！”
罗笠人哑火，悻悻摔门而出。
手术失败的责任，他是赖不掉的，昏了头才来质问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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