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追责
很快，东华院方聚齐脑外科十多位专家，调出罗笠人那天的手术录像，得出的结论是手术前半部分堪称“完美”；后半部分的时候，病灶越来越贴近患者颅内动脉，他操刀的手法稍显僵硬，划破患者两根分支动脉，颅内出血持续一分半钟，造成不可挽回地损伤。
更深层次的原因，大家秘而不宣。
罗大主任追名逐利，又缺乏手术思路，他想要险中取胜，只能生搬硬套小关院长给朗朗拟定的方案。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高难度手术随时会有突发状况，他疲于应对，手术失败，虽不至于声名扫地，灰头土脸免不了。
天一号病房里，美拉忿忿声讨：“这个罗笠人，太不要脸了！堂堂一个脑外科主任，失手划破患者颅内动脉！真有能耐！”
伊月苦笑，甘露颅内病灶分布是“藤蔓形”，跟朗朗的“纺锤形”有所不同，罗笠人生搬硬套，功亏一篑。
美拉庆幸弟弟没栽在庸医手里，巴不得罗笠人倒霉，追问伊月：“姓罗的闹出人命……要承担责任吧？”
伊月笑得更苦，科研病例本来就失败率高，成功了是运气好，失败也很正常。
罗笠人的手术录像表明他没有违规，只是技术不到家，而科研的意义，本就是“提高技术，发现规律，总结教训，攀登高峰”。
手术失败，患者昏迷成植物人，只会对罗笠人的声誉有影响，对他的论文有影响，没有证据表明他有意为之，不可能追究责任。
美拉愤懑：“甘露就这么……等死了？！”
伊月叹气，以罗笠人的卑鄙和权势，想要摆平跟院方签订过“科研协议”的患者，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脏活都不需要他开口，就有马骏这种小人上赶着拍马屁。
美拉替弟弟后怕，感激地抱着伊月的胳膊道谢：“伊大夫，要不是你和小关院长帮忙，我弟弟就悬了！”
伊月经此一变，不敢居功，酸酸提醒她：“要不是有阚东成的一百万，你和你弟弟……都悬了。”
美拉一边咔咔啃蛇果，一边嗯嗯点头，“知道了伊大夫，回头我好好谢阚总！”
“谢他可以，但那就是个下流胚，别让他趁机占你便宜……”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冷嗤：“伊大夫放心，我这人最公道了，从来都是公平交易，从不白占女人便宜。”
伊月转身，看见某人招招摇摇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厉峰。
某人神出鬼没她习以为常，厉峰大忙人怎么也跑来了？难道跟罗笠人手术失败有关？
一问，果然，厉峰说甘露的父亲，一大早跑到警厅报案，说东华医院脑外科主任罗笠人，手术失误害得她女儿变成植物人，院方包庇袒护不闻不问云云。
伊月以为厉峰来找自己，是想了解罗笠人“生搬硬套”手术方案的事，据实说了情况，又问厉峰，如果走法律途径，罗笠人被追究责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现有的证据对甘家父女不利，院方保护罗笠人的态度又很坚定，所以——”
“所以最后又是‘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是吧？厉处长，真是辛苦你，白跑这一趟了！”
伊月冷嘲，美拉也气恼地瞪着厉峰，她可没忘当初怼罗笠人霸凌，自己反而陷入困境。
厉峰尴尬，欲言又止。
阚东成帮他开了口：“伊大夫，厉处长今天来，不是问罗笠人的事，是问一件跟你有关的事。”
伊月一愣：“什么事？”
阚东成笑得幸灾乐祸，“史文良史公子，你认识嘛？”
“认识，我在医大的同学，也是姬雅的男朋友。”
阚东成夸张地点点头：“说他有个舅舅在云海卫生厅，还让女友利用这层关系，要挟罗笠人当手术助理的谣言，是你说的？”
伊月醉了。
她随口一说，替闺蜜洗白撑面子的谎话，居然被有心人移花接木！
她把自己那天给美拉说的话重复一遍，“我确实说过池厅长是姬雅男朋友的舅舅，但没说过姬雅利用这层关系要挟院领导，至于别人听到我的话怎么联想发挥……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
厉峰摇头，提醒伊月此事可大可小，如果不妥善解决好，会有不小的麻烦。
伊月纳闷，问厉峰：“是谁在追究这件事？池厅长？”
“是池厅长的表妹，郭淑梅。”
伊月不屑：“她是谁啊，凭什么追究？”
“凭她是池厅长的表妹，是史公子的妈，是姬雅未来的婆婆。”
阚东成冷笑着提醒她：“伊大夫，这件事不是你想抵赖就抵赖，你为了替姬雅洗白，诱导美拉宣扬她跟池厅长的关系，考虑过史家人的感受没有，考虑过池厅长的声誉没有？”
伊月面红耳赤，心里还是不服气。
阚东成心旷神怡地欣赏她难堪，貌似好心地提醒她：
“伊大夫，虽然你有制造谣言的企图，却没有传播谣言的行动，只要你死不承认——”
他拖长腔调，不怀好意地看美拉，美拉瞬间不淡定，求救地看着伊月。
伊月凛然瞪着阚东成：“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位池厅长要追究，史家要追究，我自己担着就是，不会让别人背锅！”
阚东成呵呵：“幼稚！真以为小关院长能在云海一手遮天？你只要认了制造领导谣言，他也保不住你，轻则处分，重则废了你的保博名额！”
“废了就废了……什么大不了？！”
“煮熟的鸭子嘴硬，等你哭着求人！”
“要你管……”
“……”
俩人斗嘴的时候，美拉心一横，要一个人背下“传谣”黑锅。
“我一个小护士，记过就记过，大不了开除，无所谓！”
厉峰看着伊月：“伊大夫，你觉得——”
“不行！这事跟美拉没关系！她还要养弟弟，开除了哪里去找工作？！”
伊月拒绝。
阚东成一副“你又装白莲花”的可恶表情，揶揄她：
“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关院长商量商量？你可是她浇灌多年的白莲花，别犯了错连累人家。”
伊月犹豫再三，担心自己真的连累关山，拨通他的手机。
电话里，关山仔细问清楚情况，细致到伊月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沉吟半晌，劝她和美拉都不要冲动，等他跟池厅长沟通过后，再想办法解决。
半小时后，关山再次打来电话，说池厅长的“表妹”来医院了。
在“受害人”的强烈要求下，所有跟“谣言门”沾边的人，都进了小关院长办公室。
罗笠人领着姬雅，史文良母子俩，伊月和美拉，阚东成和厉峰也进来围观。
伊月一进门，就看见史文良的母亲郭淑梅，晃着一身白肉骂人：
“……太没脸没皮了啊！为了留在东华，为了赖上我儿子，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我表哥刚刚晋升厅长，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姬雅这个小妖精，还有那个叫伊月的小大夫，造谣污蔑领导，必须严惩！”
伊月怜悯地看着姬雅，摊上这么个霸道刻薄的婆婆，将来有得苦吃。
郭淑梅也认识伊月，看见她进来，骂的更大声。
当年这位史太太也在东华当护士，跟伊月的老妈田碧云是同事，后来嫁了史文良的父亲史青书，开了药业公司，辞工当了阔太太，出了名的乖戾跋扈。
史文良眼看着母亲撒泼，想劝又怕火上浇油，夹在母亲和女友之间左右为难。
关山轻轻敲了敲桌面，微笑着问郭淑梅：
“史太太，三天前，您的儿子史文良，在脑外科一例重大科研手术即将开始前，打电话给姬大夫，说她打着池厅长的名号招摇撞骗，让她立刻退出手术，这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就是我让他来医院揭穿这个小妖精！”
郭淑梅瞪着姬雅，满脸鄙视。
关山点点头，看向罗笠人：
“罗主任，史太太举报，说姬雅打着她表哥池厅长的名号，威胁你让她当了科研助手，你扛不住压力，徇私女下属，是这样吗？”
罗笠人瘟怒，不肯让这么一顶黑帽子扣在头上，反骂郭淑梅造谣。
“我提拔姬雅当手术助理，是应患者家属要求，是看好她的专业素质，跟池厅长没关系，姬雅也从没跟我说过她跟池厅长有关系。”
矢口否认，话题反转。
郭淑仪愤懑，指着姬雅反驳：“凭她一个实习医生，也配当科研助手？！”
罗笠人哂笑：“郭女士，在我们医院，实习阶段就被提拔当科研助手的大夫，姬雅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一点小关院长可以作证；姬雅没有打着你表哥的幌子谋取好处，我可以作证。你们母子俩一而再地跑到医院造谣，污蔑我巴结领导，给我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必须给个说法！”
罗笠人一心撇清。
郭淑梅恼羞成怒，火气撒向伊月，说姬雅打着池厅长的幌子招摇撞骗的谣言，是她传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伊月正色看着郭淑梅：“郭阿姨，我确实说过，池厅长是姬雅男朋友的舅舅，我有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池厅长不是史文良的表舅，不是你的表哥？”
郭淑梅几乎气晕过去：“我表哥当然是池厅长，但这跟姬雅没关系，她就是个不要脸死缠着我儿子的小妖精！我儿子的女朋友不是她，是叶会长的千金叶安娜，这个小妖精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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