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障难除
仙障外，法会虽还未开始，但道台周围已是聚集了大量仙人，特别是昊临的出现，令许多仙人已是朝着这边围聚了过来，小九不想惹人注目，出了仙障便扯了个法术披了层云雾在周身，再加上她身上这件云锦天衣若是无霞光映彩，完全便是薄纱轻雾，与九重天上无处不在的仙雾流云一般无二，所以小九很是顺溜地离了元始天尊的法会道场而没被重重目光刮个干净。
宛如无魂野鬼飘飘荡荡地行至了玉清境清微天边缘，天际边缘的浩浩仙风刮得她瘦弱的身子有些不稳，做狐狸时吃的那许多肉灵芝存的那么些肉，仿佛全都用来助她化这具人身壳子了，是呀，要不是靠那些，自己那被榨得干干净净的灵力，怎么能够变成人呢？也许一辈子都要拘在自己的狐狸兽形里，做一只失灵失智的宠物了吧。
俯视着身下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云雾天梯，仙风阵阵，雾气微凉，小九倏忽生起一个念头，若是自己从这一跃而下，会怎样呢？
自这三十三天外的清微天穹一跃而下，会，如何呢？
怕是会粉身碎骨连只狐狸都做不成了吧。
小九拖着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踏在这连接两重天穹的渺渺云梯上，周边浩瀚天穹无边，高不可望，流云变幻，仙雾四起，清静无声，小九毫无知觉地一步步走着，表情呆愣，既似失神又似隐忍，最后终是在这清静无迹的浩浩云梯上蹲坐下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
她像以前做小狐狸那般呜咽不止，可以前还有昊临来安慰她，现在又有谁能过来帮她渡过这个坎呢？
小九抱住双膝哭得不能自抑，眼泪滴滴嗒嗒地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心里憋得十分难受，想叫着某个令她心安的名字，却发现除了昊临，这天地间就再没有她可依靠的人了，没有娘亲，没有爹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只是昊临临时起意捡回来的一只无家可归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而现在，这九重天如此宽广浩大，她却觉得根本就容不下自己，她从来不属于这里，以后这里也不能成为她的家。
小九不停地呜咽哭着，不停抽搐，哭到断气，连哭声都变得嘶哑，却依旧是无法停下，若是此时有仙靠近这条云梯，便能惊讶发现这宽广浩荡的云梯中央，一个抱成一团的少女哭得无比凄惨的模样。
九重天上阵阵不息的仙风卷起这些伤心的哭声，随即又彻底飘散在这无边无际深广浩瀚的苍穹之中。
当不知哪里耍来一身风尘的晨光在这云梯上发现这副模样的小九之时，自然也是惊讶无比。
“小九，小九，你怎么了啊？”
晨光停在她身前，对着埋首哭泣不止的小九惊讶道，若不是他一点不急着去接昊临一直这么慢悠悠地飞着，压根就没注意到小九一个人在这浩瀚云梯上这副情状。
“晨光……”
小九抬起头来，一把抱住它，大把大把的泪水全洒在它松软的云身上去了。
“你怎么了啊？你跟我说啊！是不是那里面有仙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揍得他他爹妈都不认识！你告诉我，是谁？就算是主人，我也可以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帮你揍他！”
小九却是不说，只紧紧抱着它这坨云，扑在它身上哭得肝肠寸断，晨光都能感觉到那湿了它一片不停渗进去的泪水，
“小九，你怎么了啊？你不要只哭嘛，你这样的话弄得晨光我也好难过，好想下雨啊，乖小九，你不要哭了，你看，我刚刚又给你捕了灵山莲池里的肥鲤鱼，这次没跑得及，还挨了十八罗汉的一闷棍，疼死我了，不过我可直接把一条活鱼甩降龙罗汉脸上去了，哈哈哈，叫他敢打我！”
晨光呲牙咧嘴转而又开怀大笑道，随即将自己的身子裂开一道口子，只见那里面蓄着一滩清水，里面正有几条活蹦乱跳的肥鲤鱼在咬尾冒泡。
小九脸上泪迹未干，怔怔看着，晨光兴奋地对她说道：“怎么样，有没有高兴一点？”
小九眼神一动，却倏忽扑上去将它抱得更紧，哭得更大声：“晨光……晨光……”哭声断断续续，似万马奔腾滔滔江流毫无停止之势。
晨光立马慌了神，连忙化身成肚里装活鱼的白云娃娃，伸出小胖胳膊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好了，小九不哭了啊，乖小九，小九乖……”
哭声如丝如缕，不绝于耳。
昊临赶到时，小九却没再哭了，只蹲坐在白云天梯上默默啃着鱼干，晨光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跟她说着什么，但明显小九的心思没在上面，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远眺着云雾缭绕的浩渺苍穹。
昊临走近，在小九旁边坐了下来，非常清楚地感知到旁边这具娇躯瞬间一僵，昊临眼瞳黯了黯，随即便安静坐着，并没有开口，只同小九一起看着这漫天流云。
晨光却是瞧见他后立即就大声开了口：“主人，方才小九哭得好伤心，说，是不是你欺负她了？还是别人欺负她了你却没有给她报仇？”
晨光这张嘴……
昊临眼光顿缩，小九也是面色极不自然，显然晨光的这番话也令她觉得尴尬，虽然昊临的脸色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此时的她压根就不敢稍微转头看他一下，只捏着手里的小鱼干一动不敢动。
“你去别处玩，我有话跟小九说。”
昊临淡淡对晨光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支开我？主人你想对小九做什么偷偷摸摸见不着人的勾当？”晨光叉着腰目光狐疑地望向他，小九僵着一张脸直视前方，勉强没让自己破功。
昊临懒得跟这朵在红尘凡世混迹久了活像朵草莽野云的晨光多说，双指一弹，灵光一闪，小小的云娃便似一颗流星，划过一道白影，瞬间便不知被弹飞至到哪重苍穹去了。
小九在心底为晨光默哀半刻，觉着昊临这么对它可真不温柔，可也没贸然开口，依旧默默坐着，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什么。
缕缕仙风卷过，昊临开口：“你还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小九心底一阵悲哀，原来他只当自己在跟他闹别扭么？是的了，他只当自己是宠物，只是一只被他救回来的小狐狸这么跟他置气争吵，他自然生气了，哪有主人对宠物耐心这么好的呢？
倏忽一个恐怖的念头袭上她，瞬间后背似有蚂蚁爬过，自尾椎至脖颈，颤颤发麻，浑身僵硬，一想到这种可能，小九就如坠冰窖，整个心都凉透了，身前身后尽是一大片见不到底的黑暗，
她藏下内心深处如潮水般涌涌滚来的恐惧，声音略微发颤地道：“那，我以后是不是不可以再想着报仇的事了？”
昊临静默片刻，答：“是。”
果然是这样啊，小九僵硬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昊临转过身子将她搂至怀里，小九僵硬得像只木偶似的靠在他胸口，连那双清亮灵动的眸子都变得死水一潭，毫无波动，只呆呆地听着昊临在她头顶说：
“可你放心，自此以后，在这九重天上绝不会再有人敢伤你，你可安心地待在极宸宫。”
小九呆呆听着，面无表情，双眼木然，毫无反应。
似是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昊临松开她，将她身子转向他，盯着她眼睛，低低道：“你不信我？还是，你不愿意？”
小九身子骤然一僵，颤颤说道：“没有，我，我愿意留在极宸宫，我，也信你……”
“小九！”昊临见着她这副恐惧到骨子里的神态，俊眉紧皱，言辞是小九从未听过的紧逼严厉：“你看着我，你怕什么？你是在怨我既不帮你又阻止你报仇吗？你是不是不想再待在这九重天上待在我身边了？”
没有没有没有，小九恐惧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刚刚才止住不久的泪水瞬间又破眶而出，“没有，我，我没有想离开极宸宫，没有想逃走，你，你不要……不要……”
她全身紧紧缩成一团，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浑身长刺惶惶不可终日的瞎狐狸，甚至昊临稍微想靠近她一些，都被她突然一把推开，急剧退后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小九，”伸出的手被狠狠清脆一掌推开的昊临讶然望向她，见着她这副恐惧得几近癫狂的模样，转而又明白几分，眼底掠过刻骨疼惜，他像从前那般，对那只陷在黑暗中不能自拔的小狐狸伸出手，
“！”
狠狠一口咬在曾经咬痕密布的光滑手掌上，利齿破肉，鲜血滴落，昊临眼神淡淡，除了眉头微皱，并未显示出任何痛苦神情，倒是咬着手的小九瞬间反应过来，那咸涩液体一入口，她便如被刺激了一般马上松了嘴，双手撑着云梯不停往后退，昊临手上那道鲜血淋漓的咬痕十分鲜明地扎着她的眼，小九惊恐地捂着嘴，泪水滚落，声音颤抖嘶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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