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海茫茫
小夜望着手中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如梦如幻的鲛灵在其中轻盈地游弋着，她不用看，就知道她看到的鲛灵会是何模样。
一定是火红的头发，火红的眼瞳，俊美而妖冶的面容，与某人一模一样。
她抬眼看向前方那道几乎已成了雕像的火红身影，黑色的眼瞳微微低垂，手掌合紧，覆盖住那颗散发着奇幻光芒的宝珠。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千里迢迢的奔袭，费尽心思的试探，小心翼翼的邀请，都抵不过那使之神色立变的惊鸿一瞥。
小夜望着那僵成石柱的背影，藏于黑纱之下的手掌紧紧抓着那颗鲛珠，一道黑色厉芒在眼瞳中一闪而过。
真他妈的让人无比糟心。
她抿抿唇，走上前去，立于他身旁，眼波微动，声音淡然：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他们已经在这儿停留很久了。
焓烨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那亮堂辉煌的南海龙宫，谁能想到西海之畔百年的等待都未见到的身影，竟然在这里瞧见了呢？
他的心情如同海底喷涌的火山，轰隆隆四处翻滚，翻江倒海却找不到一个平静的宣泄口。
小夜望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头纠缠的情绪愈加拥堵，最终还是微阖眼睫，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将那颗一直不停下坠的心一沉到底，一咬银牙，大步上前，冲着那道身影狠狠就是两下：
“臭小子你想好了没有？打听清楚了就去追啊！就知道在这儿瞅！瞅！瞅！瞅你个头，在这儿干看着有个毛用！！！你知不知道老娘已经陪着你在这耗了多久了啊？！！！没出息的家伙！笨蛋！蠢货！”
啪啪啪几下又狠又响，不仅打得焓烨身板剧痛也瞬间将他从那恍惚的境地中打了出来。
“哎呦！哎哎！啊！啊！痛死了！小夜，小夜小夜哎哎有话慢慢说哎，嗷！真的很痛啊！啊！啊！哎呦我说了别打了！！！”
一声大吼，焓烨龇牙咧嘴地上挠下摸，背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疼，这魔女，下手真他妈太狠了，焓烨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尽是痛不欲生的扭曲神情。
身前小夜罢了手，一张脸冷得跟坨冰似的望着他。
“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非得下这么重的手？”他龇牙咧嘴地瞅着她，后者随即冷笑一声：“不打你这么狠，你能醒过来吗？”
焓烨一愣，明白她在说什么后随即便完全沉默了下去，老天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小夜见他又是这么一副鬼样子，心里头的无名火又是一股一股地往外冒：“你搞什么焓烨？你知道了人家的身份就去追啊，在这儿窝着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又算什么啊？”
火红的眼眸彻底黯淡下来，宛如已经沉寂的火山，他启口，声音有些涩与凉：“你让我拿什么去追一位龙族公主？”
这些日子，通过大大小小的打听与探查，他终于确定了那道惊鸿一瞥，但实际已在他心头萦绕了好几百年的身影身份：
西海小龙女，龙族公主敖妙婧。
四海之中无比璀璨耀眼的一颗明珠，龙族当中最为尊贵的身份之一。
焓烨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早该猜到，早在几百年前他见她的第一眼就应该猜到，她会是这般遥不可及的存在，只是一直都在痴心妄想罢了。
而那厢听他说出此言的小夜却是惊呆了，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方才说什么？”
她没有听错吧，他的意思是，他觉得。
自己配不上那个龙女？
“焓烨，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她直直地望着他，眼神犀利得近乎冰冷，
你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你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会不知道龙族最重血统吗？”而这个出身，却永远是插在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
小夜微愣，但随即便辩驳道：“是，龙族最重血统，那又如何？这并不代表着龙族所有成员都非得跟本族成员结侣，你没看到四海龙族与九重天之间有多少联姻例子啊？”
就那位南海二殿下即将娶的不也非龙族族人吗？
“是啊，不一定要龙族本族成员，只要是血脉优良出身高贵的同样也可以，只可惜，我哪样都不沾边。”
焓烨淡淡道，脸上的神情冷淡到近乎漠然。
黑瞳怔怔地望着说出如此言语的焓烨，小夜简直难以相信这些话会从他口中说出。
她以前认识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说这种话？”雪白的手掌紧紧揪着他的衣领，纯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盯着，冷冰冰的话语中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嘴角撇出一抹略微嘲讽的轻淡笑意，焓烨血红的眸子回望着她：“小夜的身份，在魔道里也是一样的尊崇吧？”手上动作一停，漆黑的眼眸望着他，焓烨继续道：“魔姬，是不是就是相当于龙族里的公主呢？看那位南海二殿下对你如此客气，应该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放开了他，黑瞳冷然，站在他身前就这么看着他。
“小夜，若我想娶你，你那两位兄长，魔道君主，会不会答应呢？”
他看着她，平静地问。
焓烨的话刚出口的一瞬间，小夜整副娇躯都是为之一僵，但随即便醒悟过来，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冰冷而嘲讽的笑容：
“不会。”
斩钉截铁，不带丝毫拖沓。
焓烨默然，是吧，不会吧，但凡有点身份的，谁愿意跟他这个无名野妖呢？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火红的眸子里尽是希望熄灭的寂灭与寥落。
“我的兄长，不会干涉我的任何事宜，即便是我要与一个无名无籍的野猴子结成伴侣，”小夜纯黑如曜石的眼眸盯着他，焓烨一时之间怔住了，“可是，我的兄长绝不会让我嫁给一个连魔道大门都不敢进，只敢日日夜夜在大海上守望的懦夫！”
干脆利落，比先前的话语斩钉截铁百倍，焓烨的脸瞬间便苍白了起来。
小夜望着他，黑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沉痛与悲决。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缩头乌龟也好，大胆向前也好，本姑娘都没有时间陪你耗在这里了，不奉陪了，再见！”
说完，小夜黑影一闪，便是消失在了焓烨身前。
幽蓝的海水在深暗的海底一波波涌来，在辟水珠外轻轻拍打着，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五彩的珊瑚在这海水中四处招摇，软软绵绵，尽是绮丽的幻景。
唯余焓烨一个，立于这深海之中，怔然而茫茫，不知所往，不知所寻。
已是深夜，小夜立于一方礁石之上，头顶星光，脚底浪潮，一袭黑纱在微凉的夜风中飘扬招展，苍颜若雪，黑瞳凝雾。
焓烨那个笨蛋……
她深吸一口海面上潮湿的空气，想将眼底的湿意给逼回去，只余破碎粼粼的海面波光在她纯黑无瑕的眼眸中闪烁。
她一个人在海上静静立了很久，久到无言的星光落满了她的全身，孤立的身影几乎隐于夜色，化作了一座海上石像。
良久，才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响起：
“小夜……”
她静默着，在夜风中等待已久的身躯却丝毫不愿有任何回应，黑色的发间是一张雪白而冷漠的脸。
“小夜……”小心翼翼的声音再度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这海浪拍打的夜间听起来愈发清晰，带着一点儿哄人的讨好意味。
她默不作声，睨着自身后来到身前的少年，一张俊美邪魅的脸上处处透着畏缩小心的神色，妖异的血色眸子也满当当地写着“对不起我错了”几个字。
她毫无反应。
她估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生气。
果然，下一刻，“小夜你别生气了嘛我，我也不是故意想耗费时间在这儿嘛，我，我只是……”
她无奈地一阖眸，旋即又睁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认命似的坐下来，开口道：“我知道，别说了。”
焓烨一怔，她知道，知道什么？不过好歹这位肯开口跟他说话了，他还是很高兴的。于是他立马一屁股坐下去，挨着小夜紧紧的，两只妖异非常的血色深瞳期待地瞅着人家：“那你不生气了？”
小夜默然，黑色的眼睫轻扫，半晌，启口，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焓烨，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打算什么？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过好今天不管明天的焓烨乍然听到这个词，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随即，望着小夜那双黑色的眸子，便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小夜真心觉得失望了，不仅对焓烨，也是对自己。
她望着前方幽黑无际的夜海，听着哗啦啦的海浪声，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堂堂夜之魔姬，好不容易出道一次的外界之旅，现在居然陪着身边这个宛如九重天上的小娘皮一般扭扭捏捏的野猴子在这儿伤春悲秋搞什么相见不敢相认？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头还夹杂着一些这时候说出来也不是憋着也难受的其他念头，
真他妈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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