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的一切刚刚开始
回到学校。
都说开学第一天绝对是全国风味小吃大拼盘。班长干脆把全班同学叫到学校门口一家大排档,点一个火锅。桌面上堆满了同学们从各自的家乡带来的特产。连香肠、辣椒酱都好多种。大连来的男生甚至带来用盐水灼熟的螃蟹和虾,个头大的惊人。那个火锅最后煮成一锅百家汤,同学们把带来的腌肉、笋干、鱼条……都往锅里放。女生里面,只有裴琳跟伊莲敢跟男生拼酒,而且两个都酒量惊人,令人叹为观止。这一顿饭,把刚开学还略有的陌生和客气都驱散了。正如班长隋凯说的一句话,珍惜吧,好的一切刚刚开始,坏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
好的一切刚刚开始。对大一的人来说,目前的课业不重,除了不能夜不归宿基本上行动自由,有了一笔虽然为数不多但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这是离开了父母的中国孩子对“自由”的意外发现。再者,中国式教育令大学成为一道分水岭,男生女生突然就可以冠冕堂皇的互相调戏了,摘下高中还被叫做“早恋”的帽子。尽管很多人早在高中就已经沦陷了。比如裴琳,她是班上最出挑的女生,168的身高本已经鹤立鸡群,再加上精致的五官和小小的脸型。走在校园里,总是招人频频回头的。她没有隐瞒,男朋友是高中同学,虽然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两人感情还是很好,靠电话书信维持。日子长了,有人接到裴琳的电话,就大声喊她:裴琳,你家扯淡找你……因为她男朋友叫胡言。胡言人如其名,跟他在电话里随便说几句都能领教他嘴贫的厉害。打来电话如果裴琳不在,没关系,他可以跟接电话的女生一直聊,聊到裴琳回来接电话为止。有一次伊莲整他,裴琳已经回来了,仍然跟扯淡打着哈哈,然后悄悄把电话塞给裴琳。
“……你不信?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一个人的声音含有大量的信息,包括她的脸型,身高,肤色……甚至是罩杯。我能推测你的脸是圆圆的,1米6左右,皮肤白白的,对不对?”
“胡言!”
“啊!……你看你,去哪了,半天不接电话!我为了怕挂了电话等会打不进来,花多少电话费就不心疼。宝贝,想我了没……”
大家笑说,人是贱了点,可是2B青年毕竟欢乐多啊。熄灯以后躺在床上,女生们也聊聊自己希望未来遇到什么样的人。祝璟望着天花板。未来?未来就是让人心里觉得茫然。最近她迷上一个音乐电台的深夜节目,叫做“听风的树”,深夜零点以后一个小时的时间。主持人是一个声音低沉但悦耳的女子,她说她叫树。从头到尾,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说话,放音乐,念念听众给她写的信,节目做得很随性。仿佛是为了打发午夜零点以后这一个小时不尴不尬的时间。树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说自己,也说她生活中遇见的人。她放的音乐,祝璟都觉得很好听。她看似无意的自白,常常是非常个人情绪的。
“最近依赖咖啡得厉害,晚上来做节目的时候,不喝会觉得惶惶不安。可是昨天摔坏了杯子。我竟然能为了有一个容器泡咖啡,在节目开播前的半个小时,跑到便利店,买了一个光秃秃没有任何花纹的白瓷杯。什么时候患上了强迫症,我竟然不自知。”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最害怕的事情,是等。等一个电话,等一个人,等一封信。曾经在一个深夜里,等电话。我拿出乒乓球拍,我对着墙,打我拿手的乒乓球。一个,两个,三个,一百个……直到4800个,我停了下来,那个电话,在深夜里,没有响,没有发出凄厉的声音。于是我出门,走到走廊尽头,外面挂着的半弯的下弦月,像一个冷静寂寞的笑容。我竟然开口唱歌,我唱起张楚的《爱情》……”
“今天收到一个听众的信,他画了一幅工笔画,是挤满荷花与荷叶的荷塘。画的背后,他抄了一首诗,是郑予愁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
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
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
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个/过客
诸如此类,也未必哪里好,祝璟总是听迷了过去。树放的音乐,也是随性的。流行、民谣、独立音乐都有,大多是轻柔的,适合夜里听。KerenAnn,陈珊妮,南方二重唱,陈永淘,衣湿乐队,JesseThomas……尽管杂,却都是祝璟喜欢的调调,有时候也听不出来处。树会用淡淡的口气,但却个人化的评语来介绍这些音乐人。例如她说,陈永淘的音乐是台湾民谣中最有人文气息的,简单温暖。他的歌里只有水,以及被水包围的刻骨乡愁。吉他声里,有水的荡漾……树的声音偶尔沙哑疲惫,仿佛手上夹着忽明忽暗的烟。好在这个节目只在周五的晚上才有,可以第二天美美睡到自然醒。
女孩们劝她说老是带着耳机听啊听,会对耳朵不好的。可祝璟改不了。她要是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就那么呆呆的听着。梅青说,祝璟是性格好的女生,可她的好性儿是看心情的。有时候就算你跟她说一百句,也不好使。
一天下午上完课回到宿舍,祝璟看见一帮人挤在裴玲床前抢什么东西。
“拿来看看啊,快点,谁叫你第一个收到的!”
“裴大美人,不要紧的,我们不会告诉扯淡的!”
“你也知道是给我的啊,本小姐总该第一个看吧!”
看到祝璟进屋,伊莲尖着嗓子说:“祝璟,你错过好戏了,史上最大胆的表白就发生在刚才。”
“怎么个史上最大胆了?”
“刚才我跟裴琳从教学楼走回来的路上,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突然从背后追上我俩,拦住我们,从外套夹层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递给裴玲,手都在抖。哈哈!本来他想说句什么话来着,太紧张了,撂下一句‘请你看看吧’,转身就走了。”
裴玲已经打开了信封,一堆脸凑在一起分享了那封信。信里面甚至没有称呼,从一句“怎么跟你开口才好呢?”开始,写了一个男生怀揣的战战兢兢又毫无把握的暗暗情愫。
“裴琳,你这招人的,你等着吧,这还刚开始呢!”梅青笑着说。
“这算什么,我根本都不认识他。”裴琳端然的站着,把信叠一叠,丢到桌面上。
“谁不是一回生两回熟?”
“男生都这样啊,看脸的啊。”
“这个男生是那个系的?”
“好像是美术系的,我见过。”
“啊哟,艺术家,怪不得。”
可是至少裴琳没太当一回事,大家也就散了。
也许是春天来了,女生都换上了轻薄鲜艳的春装,刺激了校园里的荷尔蒙,蒸发到了空气中,绿树浓荫下,久久不能散去。
在那之后没多久的一个深夜里,床头靠窗的祝璟被半夜的雨声惊醒。春天里,雨水突然的多了起来,常常是一夜细雨到天明。祝璟想起大家的衣服都还晾在走廊里。走廊一面向阳,雨水会飘进来。其他人睡得死死的,估计下刀子也不会起来。她轻轻下床,准备去取回大家的衣服。宿舍在2楼,一眼就可以看见楼下的自行车棚。祝璟收了几件衣服以后,注意到一个男生的身影直直站在车棚里。凌晨两点的深夜里,一个人还鬼鬼祟祟的呆在这里,令人觉得惊悚,她偷偷躲在衣服后面看着他。男生在自行车堆里,准确的找到一辆白色漆的女式自行车,借着棚内微弱的灯光,他的双手在自行车上摸摸索索,把整个自行车摸了个遍。祝璟默默的看了整个过程,冻得自己微微颤抖。那辆自行车,是裴琳的。
“我怎么觉得很变态啊!”罗诗颖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寒战。
“我也不能确定是什么人,高高的,瘦瘦的。”祝璟说。
“那还能是谁?美术系那个呗。”
“学艺术的男生,感性至上啊。”
“我本来对他不讨厌的,可他这样做,存心让我瞧不起!那自行车我都不想要了!”裴琳一摔脸。
每逢周末的晚上,宿舍楼里总会生出一种热腾腾,喜滋滋的气氛,连吵闹声都比平时高出几个分贝。女生们提前洗澡洗衣服,水房里拥挤不堪。住在市内的本地人,会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回家过周末;有恋人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去约会去,如果是老生,留下一张假条便大大方方夜不归宿了;再不济,两三人结伴去吃东西看电影逛街。自由的感觉,再没有这时候来得容易了。当然,图书馆仍然是通宵灯火通明。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选择不同的人生,这是大学里你最有权利捍卫的自由。
祝璟和伊莲决定去外语系的大教室看老片子《美丽的人生》。祝璟穿了一件普通的圆领紧身白T恤,套上一条黑色的背带阔腿长裤,简单朴素但显得人高挑又精神。她轻轻梳着一头齐肩的长发,正准备束成马尾。伊莲在一边跳起来,说:“祝璟,你别绑马尾,给你配这条橙色的头巾!”说着翻出自己的一条方巾,是明亮的橘色。她哼着什么自编的曲子,把方巾细心的折成三角形,压过祝璟的前额上方,再系在脑后的长发下面。
“你看!多么的普罗旺斯少女!”伊莲喜滋滋的笑着,十分得意。
“是普罗旺斯乡下少女!”裴琳边说边在一个靠墙放的穿衣镜前面转动着身体,她穿着一条裸粉色的蕾丝连衣裙,看样子价格不菲。
祝璟看了一眼伊莲,拉着她出门去了。
外语系的阶梯大教室已经快坐满了。伊莲跟祝璟找好位置坐下来,电影还没开场,后排陆陆续续还有人坐下来。伊莲看着顶着橙色头巾的祝璟,忍不住笑了,说你要是觉得怪怪的就不要戴了。祝璟却说,我倒觉得颜色很配啊,要是白天出去玩就非常合适。伊莲说,要是你喜欢,送给你吧。
《美丽的人生》作为经典的奥斯卡最佳影片,也是最好的反法西斯电影之一。残酷的战争中隐藏的童话和爱情故事显得格外的高贵和伟大。看到最后,很多女生都哭了。祝璟解开绑着的头巾,拿来擦掉眼泪。唉,她心里在说,是要老了么,越来越爱哭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沉浸在电影的情节里,默默无语。身边偶尔走过的一对对恋人,男生轻声哄着女生,说“好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吧,快走出来吧亲爱的…..”悲剧的电影,却生出现实里暖暖的爱恋。伊莲突然问:“祝璟,你有喜欢的人么?”祝璟在脑子里搜索着伊莲问的“喜欢”二字。她想起给自己写过情书的体育委员,某一任贴心的总是帮自己抄笔记的同桌。他们就像朴树的歌里唱的,像花儿一样各自飘散去了天涯海角。或者,自己以前,也不过是一个给人淡淡印象的普通女生。
祝璟拉着伊莲快步跑起来,说,我们也去吃冰淇淋吧!伊莲一听吃东西,开心了。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沿着外语系的林**跑开了。
在“学生之家”,两个人吃着大碗的加双份新鲜水果粒的绵绵冰,是最惬意的时候。简直什么也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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