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的戏份
话剧社的事情，陈川原想不过是一件自发的事，不知怎么学生会也知道了，还非常支持，说是支持一定的费用，以及支持阶梯大教室作为演出场地，只是，剧本要先给院里的辅导老师审过。这个一度令陈川想放弃，因为，如果为了给院里老师和领导满意而去创作，那就失去了原创的意义。他说，他不想响应了。
读书会里，也有不少影视传媒专业的学生，自己写剧本。在读书会上，有人曾大声朗读自己认为最得意的段落。祝璟对他们那些充满年轻的智慧，极具个性的故事和台词印象极深。她能够理解，在象牙塔的保护下，这些年轻人尽管还很稚嫩，但他们是由衷的带着对戏剧艺术的膜拜在搞创作。他们理解的戏剧是莎士比亚，是易卜生。但无论是谁，将来都会毫无选择的走向社会，那时候，他们还会为艺术理想去写剧本吗，他们会屈服于市场的需要去写违心的东西吗。用陈川的话说，趁现在人还干净，赶紧写点干净的东西来留着。
陈川不提，院学生会文艺部却开始出面征集剧本和演员。还非常民主的通过投票，选了三年级一个叫苏郁的男生的剧本，《小站》。几幕戏的短剧。故事的梗概是：
一个乡下男孩，从小身体瘦弱，在农村，干不了粗重的农活。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考上大学，摆脱农村，去城市里谋得生存和未来。然而他参加了两年的高考，都落榜了。万念俱灰的他，几乎身无分文，偷偷上了一辆开往北方的火车，他把自己交给一场未知的旅行。然而很快的他就被查票的乘警抓住了，没有钱补票，他被迫在一个陌生的小站下了车。小站很小，人烟稀少，他甚至都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为了活下去，他为小站打扫卫生，没有钱，只能给他两顿饭吃。在这里，他遇到了南方大城市回来的乡下女子，靠做皮肉生意攒了钱，回家给父母盖房子；遇到了在火车上当扒手被发现后逃下车在这里落脚的混混；遇到了拐卖儿童在小站辗转换乘火车的狡猾的人贩子。他一切都看在眼里：归乡**的钱包被扒手偷了，人贩子把孩子藏在背篓里躲避巡视的公安，**勾搭乡村干部模样的男人想弄点现金回家。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在小站的候车室里，拿出随身带的书本看了起来。他大声的背诵着英文单词，他说，他瞧不起这些蝼蚁般的乡下人，他更加的明白知识的重要，知识改变命运。
故事讽刺了现代社会那些即便读了书，内心依然是沙漠的人。他们读书目的的功利性决定了他们对社会毫无责任感，更不要说对人类命运的悲悯。甚至也隐射了教育缺乏人文情怀。小站，就是社会的缩影，是学生初入社会见到的浮尘。
剧本拿到院里，审核竟然顺利的通过了。但是要求删除其中的一段台词：“在中国，乡下人究竟还是最下等的，考上大学，我要洗脱这一身的泥巴味儿。选择不了娘胎，至少还能选择改变户口。”院里的意思是，学校里有大量农村来的同学，这种台词太敏感。原作者苏郁却说，他原本就是针对那种出身农村，却不认同自己的身份的人。而不认同，就更无法改变这种人群的劣根性和弱点，无法进步。
陈川说，浅了一点，但故事是不错的故事。排成话剧也可以出彩。出于自己一直以来的排话剧心愿，他答应了院里赶在元旦节前，排成一个小品式的短剧。选角的面试，就在院学生会办公室进行。私底下，陈川跟祝璟说，你们寝室的人条件都挺好的，都来试试嘛。祝璟心里叹口气，叫得动她们才行呢。裴琳最近心情不好，作为最适合出演那个归乡**的她，不知道她肯是不肯。伊莲那形象不合适（她是萝莉），梅青也不像，罗诗颖小家碧玉的也不像，还包括祝璟自己，都没有风尘气。
“那我还有风尘气了是哇？”裴琳挑着眉毛问。
“你当初怎么说的，美人儿？还陈白露呢！”
“你也不差啊，要去一起去。”
“行啦，两个美人儿一起去吧，我们支持你们！“伊莲躺在上铺懒懒的说。
选角的过程很简单，面试的人只需要自由发挥，表演剧中一段自白的独角戏。演员征集的消息发布以后，报名的志愿者竟然超乎想象的多。评委中，有院里的老师，辅导员，文艺部部长刘艺真，竟然也有什么职位也没有的陈川，因为他是，导演。
为了更贴合角色形象，裴琳不知去哪儿借了一条大花的连衣裙。头发也临时用吹风机吹出大卷来。嘴上说着很勉强，其实还真是挺上心的。相比之下，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祝璟，实在不像那路人。她自己说，反正是陪裴琳去的，帮她垫背也行。
唯一的道具是面试组借的一张长条靠背椅，还有一个旧旧的箱子。化着淡妆的祝璟缓缓的走到长椅边上，轻轻的放下那个旧皮箱。她开始说规定的那段台词：
“一晃时间过去5年了，我最好的年龄就留在南方那个城市了。刚去那时候我还是个黄花姑娘呢。”说完这句话，她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远处，似乎在整理内心的不安。
“我也没有想过什么出人头地，在那儿没人管你的来处，有钱你就能过你想要的生活。爱是什么？男人是什么？哼，我比很多人都看得明白。如今，我能回家给我父母盖个两层小楼，就已经很知足了。”说完她苦笑了一下，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评委和观众席都响起了掌声。
裴琳上场的时候，吹口哨起哄的声音是最大的。她不用演，往那儿站着，都似乎能看到陈白露的影子。同样的台词，她讲出来，就显得更成熟，所谓的“风尘气”。
后来的事情，听说评委组争论得非常厉害，因此迟迟没有公布结果。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很正常，在寝室里聊起来的时候，姐妹们也都各有各的看法。祝璟是真的没太放在心上。直到陈川告诉她，他们最终选了邹雨薇，那个鼻梁小巧挺拔的大三女生。
“我觉得，祝璟的表演还是很接近那个角色的。哀愁，疲倦，又不是离开了夜总会还那么兴奋的小姐。”在寝室里，陈川有点遗憾的说。
“其实我也并不觉得我自己适合，没有那种人身上的老练。”祝璟坐在余晏阳身边说着。
“不过这种事就是这样，变成官方的了，没意思。”
“玩票而已，不用太认真。”余晏阳说。他起身整理了一下书，对祝璟说：“走，去吃饭吧，晚上我自己去自习。”祝璟想，也许他并不喜欢自己去出演这个角色。
学校的元旦晚会上，那出戏作为压轴节目正式开演。虽是在非常紧张的时间内排练出来的，但是作为非专业的大学生自己的作品，关注度本来就很高，加上台上的同学都有各自班级的拉拉队，喝彩声和笑声此起彼伏。邹雨薇演到动情处，流着眼泪说完台词，引来阵阵的掌声。她梳着高高的马尾，穿一件黑色皮夹克，配着红色的迷你裙，打扮很贴切，俨然是混过广东的时髦女郎。
“这女生挺特别的。”坐在观众席里的祝璟对余晏阳说。他耸耸肩不置可否。最近他也许考研的压力很大，变得话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少了。祝璟心疼的看着身边的男生，一种无法帮到他的无力感笼罩着自己。她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很高，甘心默默承受他的情绪变化对自己的影响。自己呢，大二就快结束，想到前途和未来，也有一种空洞感。她想，如果人的一生，就是不断扮演一个又一个的角色，那么现在，他和她的故事，至少是自己最入戏的一场。他像是一面镜子，照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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