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异变
那天鸣笛声响起，引得院子里一片嘈杂声。羌托醒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难道是……”说着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快迅地跑到小窗前一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月明星稀之夜，空气中却像生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窗外一片漆黑。
院子里满是撞击声、犬吠声，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怪叫声。这声音如夜婴啼哭，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本以为是猎犬们在和什么搏斗着，但是羌托看不到四条猎犬的身影，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了。
只看到有几个形态怪异的影子，那些影子眼睛发着青光，不停地在怪叫着。肚皮朝天反弓着身体，像清朝僵尸一样，在院子里疯狂地四处跳动。双手甩来甩去，像是快要后摔下去又像在驱赶着什么似的，总之场面诡异得不行。
羌托心想这些怪物难道是在用肚皮吸收日月精华吗，别说它们的肚子还真的挺大的。就是不知道这些孕妇一样的怪物，是怎么来到自家院子里的晒月光的。
慢慢地，羌托似乎明白过来，这几个怪物是想越过三面院墙跳出去。然而它们虽然跳动得很快，但反弓着身体的难受姿势，让它们失去了重心发不上力。加上羌托不想外人偷窥院子里面的情况，院墙起得特别的高。所以那些怪物拼命地跳也跳不出去，只能是在对着墙撞。
现在院子里群妖乱舞，猎犬们又情况不明。羌托看着急得不行，心想接应猎犬们要紧。于是横起心来拿着砍刀和猎枪，偷偷地跑去打开木门，管它们是什么牛鬼蛇神通通一枪干掉。
从木门边往外看视野要好了一些。羌托拿着枪瞄准了那些怪物，心里盘算着，如果连猎犬也忌惮它们的话，那么这些怪物肯定非同小可。而且一枪是杀不光它们的，到时被发现了搞不好性命难保。
谨慎起见，羌托决定先找到猎犬们再作打算。可扫了几遍院子，明明犬吠声就在眼前，可就是找不着猎犬们的身影，简直是见了鬼了。
看着那些怪物蠕动着的大肚子，羌托突然心里一凉，难道是被那些怪物给吃进肚子了。不对，不知道为什么，羌托对那些怪物的身形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玄？”
僵持了一会，羌托突然小声叫了一下。只见那个体形最大的怪物像是收到了一个习惯信号，明显地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僵尸跳。
这下羌托算是明白了，眼前的怪物就是白、赤、玄、黄。只是它们腹部像是长了一个巨大的肉瘤，加上诡异的站立姿势和发暗的环境，才没有能够认出来。
看这情形，羌托也不敢轻易上前，只能靠在门边观察它们的动向，并试图叫唤醒它们。但无论羌托怎么呼唤，猎犬们都没有明显的反应。
最后羌托想了个法子。他锁上了门，打开了院子的灯，然后迅速跑到小窗前。只见灯光起到了效果，那让人厌恶的怪叫声停止了，猎犬们也纷纷定了下来。
羌托在灯光的借助之下，终于看清了那些“肉瘤”的真面目。其实那是一张巨大的肉脸。那肉脸上满是青筋，五官收缩向中间，像是一张憋着的委屈巨婴脸，看着居然还有点……可爱。
怪叫声就是那张肉脸发出来的，猎犬们诡异的姿势，也是因为肉脸要抬起头来。
猎犬们应该是被那些肉脸给控制住了。就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被附身了，凭它们的能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羌托看着心疼四条宝贝猎犬，估计腰骨都被弓断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只见在灯光的刺激下，肉脸弯着眼睛撅起了小嘴，整个表情越来越委屈，感觉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羌托已沉寂多年的父爱之心都快要被逼出来了。
但肉脸只是慢慢地向中间收缩，最后全部收缩回到了猎犬的肚子里。猎犬们因此慢慢恢复了四脚着地的姿势，但眼睛依旧是发着青光。定了一会后，猎犬们又叫了起来，像是发起了冲锋的号角。纷纷俯身一冲，终于越过了高墙，消失在羌托的视野中。
羌托知道它们要往那里跑，急忙地带上手电筒，开门跟了出去。猎犬们速度极快，羌托再看到它们时，双方已经离得很远了。一会儿它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谷之中。
羌托不想被甩远，用尽全力地追赶着，不过心里也清楚肯定跟不上了。而且他发现空气中依旧像有着一层薄雾，在山谷之中犹其明显。光线好像被什么吞食了一样，明明大大的月亮就挂在头顶，万里无云，月光却十分的暗淡。整个天空像是一张画纸，中看不中用。
羌托很讨厌这种感觉，可天太高他抓不破这张画纸。在山谷中没跑多久，羌托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当年喜马拉雅山都进进出出过好几回，现在年纪大了吃不消了。
羌托原地休息了一会，打开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薄雾带来的心理作用，原本白天黑夜走了无数次的山道，此时却格外的陌生。明明早上还带着猎犬在这里乱逛，看厌了的花草树木、山石古道犹在眼前。这才到了晚上，猎犬和山谷就全都变了一个样。
真是事而无律景无常，羌托无奈地苦笑着。慢慢地这种感觉越来越浓，周围的环境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同，羌托甚至都不能确定路的尽头是否是且基和谷。
夹木的寨民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先为什么要在这里定居下来。先辈的古训似乎很多，惟一能代代相传下来的，就只有且基和谷是禁地这句话。而这句话能够流传下来，大概是因为那里真的是个不祥之地，多少年来怪事连连，死于非命、尸骨无存者不计其数，就像一道叫做恐惧的伤疤，刻在了每代寨民的身上。惟有血泪才能让人长记吧。
那里连动物也不会轻易靠近，只有猎户们会偶尔进入。因为且基和谷是野生植物的天堂，珍贵的药材漫山遍野随意生长，为了钱总会有人挺而走险的。
后来大家也摸到了一些门路，只要夜里雨天不进去就一般不会出事。特别是雷雨天，寨民传说且基和谷是雷神的祭台。只要雷声响起，谷内就必有生命要成为祭品。
更让人头痛的是那里风云变化莫测，前一刻睛空万里，后一秒雷神说翻脸就翻脸。所以无论多熟悉且基和谷的人也不敢走进去太深，不然跑不过雷神的锤子。
羌托凭着仅剩下的经验继续摸索着。山谷内一开始还能听到一点猎犬的叫声，到后来就完全地听不到了。倒是被鸣笛声惊着的山谷动物乱叫一团，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羌托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准备迎接前方万物的狂欢。然而一路上看不见山兽野鸟的踪影，明明漫山遍野狼嚎鸟吟、鹤唳马嘶、猿啼鹿鸣处处声声作响，个个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玩起了捉谜藏。
羌托没有兴趣陪它们玩这个游戏，独自一人走在曲折的古道上。路边山色昏暗危峰兀立入云，向上望去穹庐天空变成了一道蜿蜒的银河，崇山峻岭遮天蔽月大有合并之势。
前方路阻且长，走着走着突然一切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宽广的大山弯，山弯边上原本有座非常高大而简陋的石庙。这座石庙明明只是一些经过粗加工的巨型长方石柱，给堆砌起来的。整座石庙却又非常的高大雄伟，就算建在峻岭绝壁之中也是异常的显眼。
只可惜连年累月的风化作用，摧毁了竖固的磐石，时间压塌了正直的脊梁，缠绕的植物撕开了细微的裂缝。石庙的表皮慢慢在脱落，一个个支柱在倒下，整个结构在崩溃。最后鸣笛声一响，这个庞然大物就轰然倒下了。
前一秒还是待发现的惊世文物，后一刻只留下了一片没有价值的废石堆。工匠给予了自然之物以工艺之美，时间洗礼又让工艺之物回归自然之貌。
石庙塌倒后，原本被遮盖住的山壁裸露了出来，羌托看到光滑的山壁上刻着一幅画。可惜的是壁画和石庙一个下场，大部分都被风化得不成样子了，惟有一些文字还清晰可辨。羌托看不懂壁画上的文字，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羌族的东西。
羌托拿出了小笔记本，把还能看清的字符记录了下来。心想他老爹遗留下来的文书里，可能会有解答。
记录完后，羌托坐在了石堆上，擦拭着残石柱上工匠留下的刀痕，这里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羌托记得他老爹在他小的时候，很喜欢独自带着他去往石庙。羌托那时年纪小只会绕着石庙跑来跑去，而他老爹则在一旁细心研究着这座残存的破旧石庙。还不时地叮嘱小羌托不要贪玩跑远了。
明明石庙只有一些如出一辙的粗糙石柱，羌托老爹却乐此不疲地往来穿梭于其间。在别人看来的一个将废石墟，在他看来那是一个伟大的宝藏。
这自然就引起了很多人的讥讽和嘲笑，包括小羌托在内的寨民都无法理解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人。羌托长大了一些后，就自然地拒绝了再与他老爹同行。等到真正长大后，羌托才开始理解他老爹的行为，并且选择了他老爹走过的路。只是那时他老爹已经去世很久了。
可能是出于内疚，羌托对这座石庙一直避而不见。而今羌托坐在了废石堆上，回想起了他老爹跟他说过的对这座石庙的看法。
在生产力低下的人类文明初期，曾经出现过一个与之脱节的大工程时代。现在世界各地众多存世的宏大古建筑工程，就是在这个时期竖立起来的。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存于世者就更多了。
其实在文明史上就不断地出现脱出时代进程的个体。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冲破时代枷锁的现象，一来是有意无意的追求。二来可能是首先在这方面得到了支持，至于提供者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石庙有可能是那个轰轰烈烈的时期，遗留下来产物，就是不知道怎么会建造在如此荒野的地方。这些长方形石柱表面看上去简陋粗糙。但是只要细心观察石柱上的刀迹，就可以发现如此巨大的石柱，居然只用了几刀就给削出来了。
更无法想像的是这些石柱看上去是单独的个体，但其实它们交接处的石纹是相接的，也就是说整座石庙是由一座石山直接削出来的。表面看上去浑然天成，可见建造这座石庙的工匠，工艺已经出神入化了。
有这样游刃有余的工艺，还有超乎时代的技术。只要再下点功夫，完全可以把石庙雕塑成精美之品。由此推断，这座石庙是在很紧急的情况下开建的，工匠们匆忙地削出了大体的形状，就被喝止离开了。
石庙里面空空荡荡的，不知道原本供奉的是什么神灵，后来山里的猎户们就在里面放上白石以供山神。
羌托依稀想起他老爹说这些话时，眼睛是放着光的。感慨间，羌托仿佛看到了他老爹在向他走来，心里不免一阵酸苦，眼中泛起了泪水，一句数十年来没再说过的话脱口而……等等，不对啊，他老爹真的在向他走来。这下子可把羌托的鸡皮疙瘩都吓出来了，连滚带爬地往边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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