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竹蛇 一
长安城被夜色吞没，今日的天幕深沉得很。早已经过了二更天的时辰，宵禁期间，长安城大小街巷上空无一人。城内照明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烛光，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一片黑暗的陪衬当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这个时间，除了打更的更夫以外，只有官衙巡逻的衙役在四处走动。不，还有一个人……
头戴黑色斗笠和黑紫色面纱的女子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长安的夜色里——她特意避开了巡逻的衙差——这对她而言并无难度。她就像是暗夜中的走鬼，步履轻盈，所到之处不着一丝痕迹。在她的裙摆下靠近她身侧的地方，一道暗影划过，敏捷地紧紧跟随着她。
她在距离长安城内一条很有名的花柳巷不远处的街道巷口处稍稍停留了片刻，她轻轻探头，匿身于拐角处没有一丝一毫褶皱的黑暗里。一队差役走过去之后，她又如同幽灵般敏捷地通过。她沿着墙根继续往前走，直绕到那一排排生意红火的满客青楼后面——那里有一条只容得一人通过的通道。她低下头朝着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个一直跟随着她的小身影随之会意地跃然墙头——它快速向前游走，同时依然与女子保持着不远的距离。是了，就是这里了——金花楼。女子推开这家青楼的后门，她在将门从身后关上之前特意留出了一个缝隙，直等到墙头的小身影从那道缝隙里快速钻过并且在确认了无人尾随之后，她这才将门关上。她并没有摘下斗笠和面纱，她带着自己的同伴从后面直接绕至青楼的前厅。
“你找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找你们这里的花魁——柳叶青。”女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漠的味道。
“呦，你可是走错门了？我们这里的花魁可不是叫柳叶青。”那个问话的青楼女人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我便找金二娘，你们这里的老鸨。”蒙面女子继续回答道。
“我们东家和老鸨在楼上说话呢，就是上楼左手边最里边那间。你快去吧。”那青楼女子满脸狐疑地将蒙面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不急不缓地这样说道。
“多谢。”蒙面女子语气平淡地回应道。随后，她便按照那青楼姑娘的指示往楼上走去。一边往楼上走，她心里还一边在暗自埋怨着暗号的繁复——那个青楼女子说话的声音里像是混上了令人作呕的糖水，这一点令她十分不舒服。她依稀能感受到那名青楼女子的目光——她知道她依然在盯着自己的方向——而她敢打保票她其实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盯着阿华。
虽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青楼外的街道上也是早已经是空无一人，但是进到金花楼里之后，来人一定会领略到这里的热闹氛围。姑娘们一个个嫣然而笑地接待着来客，侍女们也是忙前忙后地照应着姑娘们的生活起居，再加上打杂的和端茶倒水的小厮们来回奔忙和摆着笑脸招呼宾客的老鸨和老妈子们在那边谈笑风生，整个青楼夜晚上关起门来依然是生意红火。
女子匆匆上楼，很快地，她便走到了左手边嘴里边的那间房的门前。
“客官，上好的红枣茶给您泡好了，连皮带肉一起熬的，方不方便给您送进来呢？”蒙面女子抬手敲了敲门这样说道。
片刻之后，门里传来了一个男子有些嘶哑低沉的声音：“枣茶配上点心才好呐，有没有芝麻酥啊？”
女子应道：“有，早就给客官您准备好啦！”
“好，”男子的声音再次从门里传来，“进来吧。”
蒙面女子快速地推门进屋，然后伸手敏捷地将门从身后关上——当然，她的同伴阿华也一下子钻进屋子里，然后很快地蜷缩到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盘在那里。
“竹娘，你来啦——路上可还顺利？”屋里的男子招呼女子坐下——他正是三福口中的那个“大叔”。
蒙面女子最后确认了走廊里无人之后转过身来，将紫黑色的面纱一把扯下放在桌子上，随后她应道：“一切都好，路上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那便好。”男子应道。
“平乐叔，您此次如此急迫地召我入京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竹娘一边在桌前坐下来一边问道。
“是这样，”被称为平乐叔的老头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悟淳法师？”
竹娘微微一愣，随后道：“记得。我家正是住在隐莲寺旧址的那处山脚下，因此我自然是记得那位悟淳法师。如果竹娘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悟淳法师曾经和平乐叔您还有过不浅的交情呢！”
“正是，”孔平乐应道，“此次叫你过来正是要和你说与这位悟淳法师有关联的一个人。我正是需要你帮我去查一查此人。”
“平乐叔于阿华有恩，那便是于我竹娘有恩，竹娘一定竭尽全力帮您去查。您也知道，长安城就没有阿华找不到的人。不过，可能需要您给竹娘和阿华一点时间，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妙。毕竟——如果竹娘猜得不错——此人定是也与那件事有关……”说着，竹娘谨慎地朝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正是如此。”孔平乐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知平乐叔想让竹娘查的这个人是谁，可有查到此人的线索？”竹娘问道。
孔平乐点点头说道：“明日一早我让三福同你联络，这几日我正让他盯着一个在长安城里频繁出现的姑娘，那姑娘手里有一个竹篮——就让阿华顺着这个竹篮的气息去找。把与这个竹篮有过接触的所有人一个不落地找出来——我要找的人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竹娘明白，”竹娘说着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和悟淳法师有何联系？”
“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说，你先只管去查。记住，千万要小心行事！”孔平乐眯了眯眼睛说道。
“平乐叔放心，给竹娘一点时间，我和阿华定当竭尽全力。”竹娘回答道。
孔平乐点点头说道：“今日你和阿华便先在这金花楼里住下。在长安城期间你大可以扮作是这里侍奉姑娘的侍女，就且在这里安身，以后的事情待事成之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竹娘谢过孔平乐之后，重新用面纱遮掩住面孔，她和来时一样匆匆走出门去，阿华也快速跟上。推开门之后，竹娘就看到楼梯口处站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她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人冲竹娘点点头，随后便领着她往她在金花楼内临时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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