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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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坦诚

  

    昨夜送冯璨回家时,萧怀瑾本想陪她去医馆看看,被冯璨一口回绝,说是天色已晚要回家请大夫去看。等到冯府之后,小厮急忙跑过来说老爷有要事找,也没能同她多说上几句话。只是见小厮慌慌张张的样子,必定是出了什么事,直觉与冯璨今晚的反常有关,萧怀瑾心中疑惑更甚了,决定今日亲自去看看。

    柳嫣儿自那日被人刺伤腿之后就一直卧床休息,直到今日才觉得精神稍好一些。那日遇刺时她原本惊慌不已,但见到熟悉之人后便放了心,可谁知道竟然是冲着她来的。哼,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留在王府刺探罢了,竟能对自己人下这样的重手,果然是心狠手辣。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自从萧怀瑾跟她坦白之后,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了,自己受伤之后就只来过一次,言语间全是对她的试探和怀疑。

    而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冯璨,要实现她的计划,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柳嫣儿握紧了拳头。

    萧怀瑾一大早就去了冯府,却被告知冯修远今日不见客。不仅如此,冯修远还破天荒地向皇帝告了三天假,说是要为亡妻的忌日好好筹备,皇帝也准了。萧怀瑾直觉出事了,几番试探才知道昨夜冯修远似乎是与冯璨大吵了一架,大约还动手了。他担心冯璨,却也知道自己不好插手,只能等见着她再问了。萧怀瑾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冯烨陪着冯璨说了大半夜的话,等她睡着了方才离去,又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天一亮就走了。

    冯修远坐在书房,一夜未睡。他知道冯璨自从回家后心里一直堵着气,原先只以为她是被逼婚了心里不痛快,等她与五皇子多相处一段时日便能发现他的好,所以并未多上心。直到昨日他偶然得知冯璨不顾自己多番叮嘱还去了书社,联系小锦的反常,他一下就猜出了冯璨和那人的关系不一般。这些年来是自己大意了,辽国若要在朝廷中安插奸细,怎么可能不对着他冯修远下手?一出手就是自己独自在外的女儿,果然是又准又狠。

    冯修远越想越头痛,不幸中的万幸是,昨日安排在书社盯着的,是自己的人,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此事若换了冯烨,他一定毫不犹豫大义灭亲。可这是他最喜欢的、最心疼的小女儿,根本下不去手。他和梦儿的几个孩子中,冯烨与自己长得最像,婉儿的容貌和性情都像极了她母亲,只有冯璨,既有梦儿的眉眼,又有自己的脾性。梦儿生下婉儿后多年不曾有孕,五年后才生了冯璨,她幼时活泼乖巧,是他和梦儿的贴心小棉袄,才给她起了个阿暖的小名。可谁知一场意外,叫她大受打击,没了往日的生气。

    那时他有些沉浸在痛失妻女的悲痛之中,竟未发觉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才闷闷不乐。见她因枯荣大师的邀请十分开心,他又是不世出的高人,叫她出去长长见识散散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冯修远才答应了。现在想来,送她离家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她竟怀着那样的心思,一藏就是十年。

    想到她昨日悲痛的神情,冯修远长叹了一口气。多年来自己醉心权术,渐渐疏远了仅剩的家人,若是梦儿还在,一定会对他颇为失望。一代权相,只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天亮了,冯修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头,起身去了冯璨的房间。小锦正守在外间打瞌睡,忽见到冯修远进来一个激灵,赶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小姐伤势如何?”冯修远轻问。

    小锦见他疲累至极,必是一夜未睡,心中应是懊悔万分。她对老爷从来是敬佩又感激的,见他如此也是于心不忍,有意宽慰,“只是有些红肿,奴婢已经上了最好的药膏。老爷不必太忧心,小姐习武多年,这些力道是不会伤及筋骨的。等小姐醒了,奴婢去请大夫来瞧瞧。”

    “我去看看她,你回房休息吧。”冯修远对她说。虽然他生气小锦不说实话,但她对冯璨倒是一片忠心,也是自己没有看错人。

    冯修远进了里屋,冯璨正趴在床上睡着。瞧她肿着的眼睛,就知道哭了不少,冯修远心中叹气。突然看见了冯璨包着的右手,血迹斑斑甚是吓人,冯修远心下大惊,快步走出去。

    “冯璨的手何时伤着了,怎么不去请大夫!”他质问小锦。

    小锦累了一夜,心神有些恍惚,竟忘记请大夫给冯璨瞧了,直接跪下,自责地说,“小姐昨日回家时便受伤了,只是大家都没有瞧见。回屋后少爷才发现,本想请大夫,小姐说什么也不准。少爷陪小姐说了大半夜话,奴婢也疏忽了,竟忘记去请大夫了。”

    “你们都糊涂了,她说不准你们便不请了。简直是胡闹!去请回春堂的胡大夫,”冯修远对着贴身小厮吩咐道,转头看向小锦,“你罚禄三个月,日后再如此粗心,饶不了你!”

    小锦赶忙磕头。

    冯修远看着冯璨平静的睡颜,心中又怜又恼。女子刚强些自然不是坏事,可是她已经是倔到骨子里了,与自己的倔脾气是如出一辙。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些无父无母,独自打拼的男子,他见过许多,都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冤都能忍的。她明明有个大权在握的父亲,却是活得如孤儿般艰辛,自己是何等地不称职呢?

    冯璨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着娘和姐姐一直哭,又梦着顾珩之冷笑着杀了自己,还梦着他父亲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尸首,伤心、惊惧、难过全都闯入了她的梦里。挣扎着醒来,却看到了正坐在床边的冯修远。

    冯璨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日爹爹罚她站了一夜,自己赌气不吃饭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自己。冯璨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不是她记忆里的爹爹了。那时他官场平步青云,家庭幸福美满,正是如日中天、春风得意。现在他宦海沉浮多年,权倾朝野,双目锐利、华发渐生,已是不惑之年了。十年里,父亲错过了自己的成长,自己又何尝不是错过了他的改变?

    “阿暖,爹和你说件事。”见冯璨醒了,冯修远轻声开口,“十年前,下人来报你们在寺里出了事,我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撑着身体到了那里,见到的只是一座废墟和几具烧焦的尸体。当下便悲恸万分,那是我一生里最黑暗的时刻。可你却突然安然无恙地出现了,我的心里只有庆幸。你便是那黑暗时刻里唯一的光,支撑着我没有倒下。”

    “爹,”冯璨有些动情,扑进冯修远的怀里。

    冯修远环住她,像小时候一般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那件事我始终不愿提及,怕勾起我们全家可怕的记忆。那之后你终日郁郁寡欢,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只是把悲痛化成了向上爬的动力,一心放在朝政上。枯荣大师要带你去游历,你终于开心了,我尽管不舍,但为了你能快乐,也同意了。其实,是我在逃避做父亲的责任,我不知该如何教一个女儿,又不愿续弦,当天下最适合做师父的人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后,我便松了好一口气,更能心无旁骛地追求权力了。这些年我被权欲熏陶,早已忘了初心,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连儿女的前程都亲手断送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被你怨恨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是我们的小阿暖,是老天爷在一场劫难中为我留下的唯一希望,绝不是杀人凶手,我从未有一刻这样认为过。”

    “不,是我害死了娘和姐姐,是我引狼入室,才为她们招致灾难。”冯璨边哭边说。

    冯修远扶正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不容置疑道,“阿暖,永远不要为救人后悔。我们改变不了旁人,却必须使自己永葆向善之心。原先是你娘提醒我不忘初心,现在是你。”冯修远叹了口气,把她拉回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我想好了,等你母亲忌日一过,我便向皇上请辞,回江西老家,再不过问政事了。”

    冯璨瞪大了眼睛,转瞬又摇头,“我不傻,做官到了爹这个地步,怎么可能由着心意致仕呢?”

    “你祖母三日前过世了。”冯修远淡淡地说。

    丁忧之制,在大楚有律令,父母丧则去官。冯修远将老母逝世隐而不发,就是不愿因守孝三年放弃朝政,皇帝未必不知道,但冯修远匿而不报,皇帝也自然装傻,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倘若冯修远提出丁忧,皇帝不可能不顾祖制而夺情,大楚从未有过此先例。

    “爹,你一定能圆满地功成身退,但不是现在。”冯璨心里明白,因为夺嫡争储之势,朝堂已然风雨将至,这时候提出辞呈,只能是乱上加乱。“爹苦心经营多年,不是为了最终搅乱大局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唯有爹完美地实现了它。若是为了哥哥和我的前程,便功亏一篑,那我们才是罪人了。爹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教我感动至极了。”

    “成就梦想之路,必要舍弃许多。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了你能开心,愿意成全你和那人远走高飞。可我肩负的责任,绝不允许我在此事上放弃原则,便只能牺牲你的幸福了。”冯修远冷静地说。

    “可他并不是我的幸福,爹在此事上无需担责。”冯璨叹气。

    冯修远明白,一个细作哪有真情可言,她定是被骗了,被伤透了心。“事到如今,爹只有一事能为你做,”冯璨抬头看他,“让五皇子主动放弃与你的婚事。”冯璨震惊地睁大眼睛,冯修远微笑,“我自有办法。”

    “老爷,大夫来了。”小锦在外头报。

    “快请进来。”冯修远忙说。

    冯璨摇头,“我不要他看。就叫它疼着,好让我清醒一些,多长长记性。”

    “不许胡闹。”冯修远严肃道,又对大夫点了点头,“有劳胡大夫了。”

    “冯大人太客气了,”胡长煦边说边小心拆开了冯璨右手的白布,仔细翻看着。

    冯修远这才看见血肉模糊的样子,眉头紧蹙。胡长煦见他甚是担忧的样子,安慰道,“冯小姐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却并无大碍,待我开些药来,不出半月准能痊愈。”

    “爹听到了吧,根本不是什么大伤,本来无须胡伯伯跑这一趟的。”冯璨漫不经心地说。

    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胡先煦摇了摇头,“姑娘错了,你这伤原本是极重的。连黄花梨木都敢拿拳头砸,姑娘实在莽撞了。若不是及时将木屑挑了出来,用上最好的金疮药,细细地包扎了,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冯修远想她定是在顾珩之那里砸的,便说,“你为何不朝他脸上砸,何苦去砸桌子,”顿了顿,“以后再有人欺负了你,大可直接朝他脸上砸,爹都能帮你摆平。”

    冯璨扑哧一笑,“爹这话和王爷说的一模一样。”

    这时,小厮快步进来,给冯修远递了一物,“昭王方才来过,送了这瓶金疮药给小姐。”

    胡长煦一闻便知,“就是这金疮药,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上好的药。”

    冯修远心思微动,这桩婚事,自己真的应该拆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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