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病房百态奇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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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病房是个双人病房。
菀清恢复意识的时候，朦胧地睁开双眼。她看见墙上有一些铅笔写的字迹。那是什么暗语吗？那是恶势力留下的玄机吗？
菀清摇摇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病了。那么墙上的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符。菀清挣扎着爬起来，凑上去看，那些铅笔字迹。辨认了半天，菀清忽然看出来，原来这是一首词。
“《西江月》
问天穹何时老，再醒身百年。夏风吹肤人不觉，蝉鸣蛙叫奈何天。
踯躅独行今已惯，彼心救济余情。天幕近眼月送日，黄昏白鹭劲飞。”
可能是哪个知性的病人留下的。不知为何，看到这两行词句，菀清簌簌地流下泪来。她想到的不是别人为何写这样的词句，她想到的是自己。问天穹何时老，再醒身百年。好似死过一般，好似生命的余留。
菀清不能自已地想起远山。然而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配不上远山了。孩子没有了，自己又病了一场，菀清没有联系远山的勇气。在高大光芒的远山那里，菀清自觉低了一等。
她坐在床头，头枕在膝盖上，黯然神伤着。
“别哭了，小妹妹。”一个声音说。
菀清抬起头来，抹抹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旁边。是隔壁床躺着的一个女人。女人很瘦小，她亲和地看着菀清。
“咱们都要坚强起来，把病治好。”女人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呀！”
女人的积极，让菀清觉得，她丝毫不像有病的样子。
菀清强笑着，对她点头。
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提着饭盒进来了。女人和男人温柔地说着话。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夫妻。菀清心想，这女人是幸运的，得了精神病，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丈夫。菀清又不可救药地想到远山，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希望，她想，或许远山也是不会介意的。
想到这里，重燃希望的菀清，眼睛亮了，她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
女人突然从手上褪下一个玉手镯，拉过菀清的手，就要给她戴上。菀清被如此盛情，惊讶到了。想着自己和这女人并不熟，何以她送自己手镯呢？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老婆的病，就是太善良，心太好。看见地上的垃圾，就要忍不住去捡。看见喜欢的人，就要送礼。”
菀清被迫戴上了手镯，女人满意地笑了。菀清试探地说，“这也是病吗？”
男人说，“心太善，追求人格的完美，也是一种病。”
女人去洗手间了，菀清褪下手镯，递给男人，“你应该挺头疼的吧？”
男人苦笑，接过手镯，放到自己口袋里。“天天像这样送，家都要被她搬空了。”
菀清笑笑，“你很爱你妻子。”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说，“她很善良。”
这时候女人从洗手间出来了，“总说我很善良。做点好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好似很有道理。菀清笑了。男人也无可奈何地笑。
护士进来了，对他们说，“上课时间到了啊！”便又去别的病房，说着同样的话。
这时候母亲也进来了，对菀清说，“快去上课。”
菀清说，“妈，你去哪里了？”
母亲说，“我在帮后厨择菜。”
菀清说，“择菜？”
母亲说，“一天能赚个30块钱呢。”
菀清感到心酸。陪菀清住院，母亲也在忙着赚钱养家。而自己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却住在病房里，真恨自己没用！
母亲说，“快去吧！我脑壳昏，在床上歪一会。”
菀清让母亲躺下，便和隔壁床的女人，一起去活动室上课。
第一堂课，是瑜伽课。古灵清幽的音乐低吟着。
护士老师让大家都摆好垫子，再开始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动作。
然而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孩子，却不照老师的做。她顾自站起来，在最后面，随着音乐跳起舞来。
她旋转着，轻盈地跃动着。她的舞姿真美。菀清暗暗羡慕。
“喂，丁丽，你在干什么？”护士老师说。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平日里温柔和蔼，此刻却瞪着眼，对跳舞的女孩说。
“我在跳舞呀！”丁丽说。她看了老师一眼，嘴角带着妩媚的笑容。若是男子见了她这媚笑，定会心旷神怡。菀清看着几位男病友，他们巴巴地看着丁丽。
“上课的时间，就上课，要随大众的安排呀！”老师说。
“我又没有影响到别人啊！”丁丽说。
“你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影响其他病友上课，就是不对的呀！”
“那我去走廊跳。”
“现在是上课时间。别人上课，你也上课。怎么你总是搞一些特殊的事情呢？”老师有点不耐烦了。
“那我躺下来睡觉吧！”丁丽说着，便停下舞姿，躺下瑜伽垫上。
“你……”老师无可奈何地说，“真是不听话啊！”又对其他病友说，“大家继续跟着我的动作练。”
菀清跟着老师的动作练，忍不住去看丁丽。她的身材真的很好，玲珑有致。菀清发现别的男同事们也假装不经意地，去偷瞄丁丽。
瑜伽课完了，大家都中场休息。
菀清发现丁丽还躺在瑜伽垫上，似乎睡着了。大家都站着走动，只有丁丽躺在地上。菀清觉得有点不妥，便上前去，推醒丁丽。
“喂，醒醒，已经下课了。”菀清轻声说。
丁丽揉着眼睛，“哦，这么快，就下课了。我还没睡够呢！”
这话被老师听见了。老师在往活动室搬下一节课的用具。“就你丁丽，总是跟别个不同呀！这样，病可好不了——”
菀清不明白丁丽哪里生病了，带着保留的笑容，看着丁丽。
丁丽妩媚地一笑，主动拉着菀清的手，站了起来。
第二节课，是做丝网花。
老师说两人一组。丁丽对菀清说，“咱俩一个组吧。”
菀清点头微笑。
但是这丁丽也太奇怪了，别人都埋头做丝网花呢，就她，居然哼起歌来。“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悠悠，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菀清听出来了，她唱的是梅艳芳的《女人花》。这也是菀清最喜欢的一首歌，写尽女人的哀怨婉转。
菀清友好地对丁丽笑一笑。
丁丽也对菀清笑一笑，“你能用丝网做一朵女人花吗？”
菀清摇摇头。
老师又不耐烦地说，“丁丽，你又在搞特殊呀！老老实实地做花！”
丁丽拿起丝网，又拿起一根铁丝，像模像样地做起丝网花。
突然，她把丝网花胡乱地，猛烈地缠在铁丝上，又把铁丝捏成一团。她突然哭起来。菀清错愕了，求助地看着老师。
老师过来，温柔地拍着丁丽的肩膀。“咱们丁丽最漂亮，最聪明，莫哭啊！”丁丽伏在老师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
菀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丁丽。
老师对大家和蔼地笑笑，“小姑娘，为情所困……大家，继续完成自己的手工哈！”
女病友们继续做着花，男病友们带着好奇的眼神，偷瞄丁丽。
为情所困……想到这里，菀清突然有点同情丁丽，就像她同情此刻的自己一样。
丁丽不哭了，对老师说，“我能不能不做花，做个树叶？”
老师安慰地说，“可以，你做树叶，菀清做花，你们俩配合。”
丁丽不好意思地对菀清一笑。菀清也回一个友好的笑容。
两人合作，在老师的教引下，做了一朵茉莉花。
“这就是女人花。”丁丽笑着对菀清说，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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