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痴情妓女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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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天，菀清同病房的那个善良的女人出院了。丁丽跟护士长要求，换到菀清这个病房来。护士长同意了。丁丽欢天喜地地搬来与菀清同住。
菀清一贯的好人缘，在医院里也是。
母亲时常去后厨帮厨。丁丽便和菀清躺在床上闲聊。
“你妈呢？”菀清问丁丽，“怎么不见她来陪你？”
丁丽鼓着眼睛，恨恨地说，“就是我妈把我送到医院里来的呀！我恨她！”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呀！”菀清说。
“我没有生病。”
“你没有生病，你家里人不会送你到这里来的。”
丁丽翻一个身，对着菀清，定定地说，“大白天，在太阳底下睡觉，是有病吗？”
“什么意思？”菀清正色道。
“我看那些猫儿狗儿在太阳底下睡觉，我也在太阳底下睡觉。难道人一定要比猫儿狗儿高级，非得睡在床上不可吗？”
菀清想想上课时丁丽的不守规矩，明白过来，丁丽为何被认为有病。可是她无法辩驳丁丽的话，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她的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是她不随大流。而菀清，也并不认同，人活着，就要随大流。“但是人要看起来正常一些，就得别人怎么样，你也怎么样……”菀清绞尽脑汁地解说道。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话，毫无说服力。
“躺在地上睡觉，我就不那么心疼了……”丁丽毫无征兆地啜泣起来，“躺在地上，便觉得自己和那些猫儿狗儿，没有感情，随着大自然一样，生死由命……”
菀清赶紧爬起来，坐到丁丽的床上，扶着她颤抖的肩膀，“有什么事，跟我说一说，别哭……”
丁丽依然小声地啜泣着。菀清默默地给她递纸巾。丁丽擦着鼻涕和眼泪。
过了几分钟，丁丽平静下来，对着菀清，璀然一笑。
菀清对丁丽也温和地一笑。
“我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丁丽苦笑说。
“谁不是呢？”菀清附和着。
“我爱上一个男人。他是个香港人。”丁丽幽幽地说，又停顿一下，似乎在回忆自己的前尘往事，又打算好好跟菀清倾诉一番。
“他特别有钱，你知道吗？”丁丽对菀清笑得开心，“送我很多东西，名牌包包呀，各种名贵首饰什么的……对我特别好。”
丁丽似乎沉浸在男人对她的好里，停顿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他知道我以前的事儿后，勃然大怒，就离开了我……”丁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以前的事儿？什么意思？”
“我以前是个小姐。”丁丽平静地说。
这话却震惊到了菀清。她一点也看不出这个让人怜爱的女人，是一个小姐。也许是菀清少见多怪。并不是所有的妓女都是浪荡不堪的。
菀清沉默不语，不知如何接话。
“可是妓女也有感情啊！”丁丽叹息一声。“那个香港人，是单身，并没有家。我还打算嫁给他呢！”
说到这里，丁丽灿烂地一笑。菀清觉得她的笑，有一股说不出的凄楚。
“我把所有他送给我的东西，都还给了他。表示我的矜贵。妓女也是有骨气的呀！”丁丽说，又落了一串眼泪，“可是他回香港去了，再也找不着。”
“你打他电话打不通了吗？”菀清说。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傻，羞赧地一笑。
“打不通。他要和我断了。”
“既然如此。就忘了他吧。”菀清拍怕丁丽的肩膀，“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你看你这么美。”
丁丽笑了，转而说，“你比我更美。你是怎么回事呢？”
菀清本不想说和远山的事情。可是丁丽已经跟她倾诉了，她若不说，也太不够意思了。便说，“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还有了她的孩子，却流产了……”
还没等菀清说完，丁丽突然坐直，拍了菀清的大腿一下，“你怎么这么傻，有妇之夫，你还招惹人家干嘛？”
菀清笑了，她不知如何解释，只说了一句，“我很爱他。”这句话，是她自己往日都不曾说出口的，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心迹。
“我们呀，都太痴了……痴人的病。”丁丽叹口气，幽幽说道。
菀清沉默着，不再继续说她和远山的故事。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怅然若失。
这时候，护士老师进来了，敲敲门，对菀清说，“苏菀清，你的课准备好了没？”
菀清微笑说，“准备好了！”
丁丽说，“你要讲课？”
菀清微笑说，“是啊！老师要我讲。”
丁丽说，“是听人说了，你是这茬病人里，学历最高的。”又顾自说了一句，“我都没上过大学呢！”羡慕地笑看菀清。
“上大学又怎样，还不是得病。”菀清黯然。
“总好过我吧？”丁丽拉着菀清的手，笑着，便往活动室走。
活动室里，病友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二三十人，都已坐好了。
丁丽坐在最前面，期待地笑看菀清。老师也满意地坐下台下，示意菀清可以开讲了。
“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里，来自四面八方，相聚在此，都是一种缘分。我们病了，是我们的灵魂需要歇息了。大家尽可以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一个人生驿站。千里马也需要驿站呢，生而为人，何尝不是呢……”菀清娓娓地说着。说着鼓励病友的话，也说着安慰自己的话。
“我们生病，多是欲望深重，不堪压力。情感的压力，事业的压力，压断我们敏感的神经……”
说完一段感慨后，菀清又念了《天下大道》里的一段文字。
“你是无足轻重的人。你生来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没有名字，没有形式。你死了也将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名字和形式，只是在表面上；你在深处，就是一个广大的空间。那是美丽的，因为如果你是重要人物的话，你将是有限的、被限制的，你将是一个被囚禁的人。不，上帝不允许这样。他赐给你无足轻重的自由——无限的，无止境的。然而你没有准备好。对于我来说，开悟就是这样一种现象，去认识、去了解、去接受人是无足轻重的事实。突然间，你停止尝试不可能的事情了。突然间，你停止用你的鞋带把自己拉上去了。你了解到这种努力的荒谬——你就停止了。欢笑传遍你的存在。你顿时变得平静而泰然。正是那个想成为重要人物的努力在制造麻烦。”
大家似乎菀清娓娓道来的话打动了，殷切地看着菀清。
菀清念完后，对大家说，“谢谢大家的倾听。”
护士老师站起来鼓掌，“谢谢苏菀清给我们讲课。大家谢谢菀清。”
其他的病人才反应过来似地，稀里哗啦鼓起掌来。
人散了后，丁丽走过来拉着菀清的手，笑着对菀清说，“你好有知性气质呀！”
菀清微笑着，“没有你美得惊心动魄。”
丁丽开心地笑了，又凑到菀清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个才子！”
菀清愣住了。被丁丽说中了。她又淡定地微笑，“你怎么知道？”
丁丽璀璨地笑说，“女人的直觉。像你这样的女人，只有才华横溢的男人，才能吸引你。”
菀清低头，羞涩地一笑。“像你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吸引你呢？”
丁丽哈哈一笑，“钻石王老五呀！”
笑过后，丁丽突然沉默了，眼睛里是亮晶晶的。菀清看见一颗泪，从丁丽的眼角滚落下来。
她轻轻地拥住丁丽，拍着她的后背。不知为何，想到远山，想到他英俊深沉的样子，又想到此时此刻，鼻子一酸，眼泪也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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