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黎明
凌晨四点半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天光收拢在世界的尽头，空中飘着几朵移动缓慢、看上去格外沉重的云朵。
临近盛夏，天亮会越来越早，但温度却没有得到同等程度的提升，一阵寒风吹过，冻得早起的人直哆嗦，把手缩在长长的袖管里相互摩擦。
世间呈现出仍未苏醒的混沌模样，街面上到处是晚归和早起的人，来回擦肩而过，像是白与黑，生与死的交错，世界一半迎着光辉一半沉在夜幕底下。
茫茫的一片铁青色，空气冷得像是冻住了一般，公交车顶着通红的招牌，红光远远地刺破胶着的空气墙，停在公交车站边上，大门嗤的一声开启，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打着哈欠，人们搓着双手呵着白气缓步上车。
黄桷树的叶子在空中打转，切下一片一片寂静的时光。
一个人影踏着落叶奔跑着，落叶在他的脚底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微声，他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他的耳际，而他耳朵里塞着两枚耳机，里面放着重金属的摇滚音乐。
公车上的众人目光都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原本空洞的目光也像是多了几分色彩。
这明显是一个晨跑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众人心想，但目光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在这么一处寂静得几乎凝固的世界里，这个人一直在奔跑着，喘息着，像是一股在冰河下流动的溪水，静中有动。
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跑的，他裹着厚厚的夹克，裤腿很长，几乎都快踩在脚下，但他每一次抬脚都能把裤管甩了上去，倒是一直没有踩中裤腿摔跤。
他的脸部、颈部都流着细密的汗水，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头发被浸泡得发卷，他喘着粗气，或许是他开的音乐太大声，所以没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多沉重，公车上的人听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只野兽醒过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跑了多久，路上尽是早出和晚归的人，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夜幕里一直跑到了天亮时分。
在黄桷树街口，有路过的人看到另外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他们路过的时候都纷纷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以至于经过的时候总是走一步回一次头去看。行人跨越到了马路对面，再回过头去看那个身影一眼时，发现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公车上有十几双眼睛，于是几十道目光都盯着这条长街，公车发动了，车门合拢，人们站在车内随着马达震动，他们又望着窗外，看着那个奔跑的人影，以及在他身后，另一个奔跑着的人影，后面的人影速度很快，落叶飘转的瞬间，她已经追上了眼前的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拉住前者，或者超越前者的时候，从后面追上来的人影则是径直地撞了上去。她肩膀下沉，直直地撞在了前者的后背之上，猝不及防地冲击把前者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扬起了些许的尘土和落叶，再又缓慢地落下。
“啊！”公车里一阵轻呼，然而公车拐过了街口，大半的人扭头去看车尾，只能看见坐在车厢后头的乘客，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人了。
常星留扒拉开脸上的落叶，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背后偷袭的人，他坐在地上，伸直了手指指着对方，但喘得厉害，半天了也没蹦出一个字，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来人语气很是平淡冰冷，全然没有撞了人的歉意和悔过，相反地，像是在质问常星留有何不满。
常星留一时气结，更加说不出话来。
迟羽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常星留，越过了他，并没有拉他起来的意思，“我早就跟你强调过了，要随时随地地保持警戒和防御姿态，你这么放松，战斗打响的时候也放松得等别人来杀你吗？”
她低下身子，把常星留耳边的耳机线拔了出来，连带着藏在衣兜内侧的随身听，她把耳机线一卷关掉了音乐，“听着音乐只会让你的注意力不够集中。”
“如果我集中注意力的话，我可能连一半的路程都跑不到。”常星留从迟羽生的手中收回随身听，他一路上都是靠听音乐分散注意力，如果一直听自己的呼吸，看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他可能早就累趴下了。
“投机取巧是没有用，你迟早要面对真实的自己，清楚自己的短板才能让你变强。”迟羽生说道。
常星留自知理亏，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肺里的空气像是都在迟羽生这么一撞都撞散了，他喘了半天都没把呼吸调整过来。
自从他向迟羽生提出接受训练的要求时，松千颖答应下来，会给他制订一套高强度的训练方案，只不过她同时也说了，他最需要锻炼的是耐力和爆发力，这两者都可以从跑步之中锻炼，于是常星留一天到晚总是在没完没了地跑步，从白天到黑夜，再从夜幕时分奔向黎明升起。
不仅如此，迟羽生制订的训练方案目的在于把常星留打造成一名合格的战士，而一名战士则不允许有半分松懈的情况，同样也不该留给他的对手一丝空隙和机会。应该时刻保持着紧绷的神经和迅捷的反应速度，应对任何难以预料、棘手的境界，又必须在第一时间发动反击或者脱离危险。
一开始常星留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开始训练课程的第二天早晨，他早起刷牙洗簌的时候，迟羽生不声不响地接近他的背后，把他的头一把按进了水槽之中，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松开的样子，常星留扑腾着呛了几口水差点昏过去。
迟羽生把他从水槽里拉起来，冷冷地说道：“你已经死了，明白吗？”
常星留咳嗽了几声，肺里积着一半的水，他勉强睁开眼睛说道：“师姐也是这样承受过来的吗？”
“有或者没有，能救你的命？还是让你觉得感受好一些？”迟羽生沉声道。
“没有。”常星留回答。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想要变强的人是他，如果他真的想要获得力量，自然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倒不如说他在经历了那场角斗场之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常星留站直了身体，擦去了嘴边的尘土，腿部的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了，过度的跑步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但他还是慢慢地加快了步伐，抬起头，眼底是无比坚定的眼神，像是重又活了过来。
“我是不会放弃的！”常星留咬了咬牙，像是把每个字都从牙缝中吐出来。
迟羽生看着他的双眼，略微露出了满意的目光，但下一秒，她目光凌厉如寒风，右腿横扫过来，也像一阵寒风。
常星留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揉着屁股哀嚎一声。
“气势不错，可惜还是太笨。”迟羽生下了结论，转过身跑走了。
常星留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是自作的什么虐啊，居然找迟羽生当老师，也活该他会一次次不打招呼地撂倒在地。他重新打起精神，听见迟羽生在街口处原地跑步，转过身来对他说了一句：“回去吧，吃了早餐到训练室来，早上进行室内训练。”
“是！”常星留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又开始追着迟羽生的背影跑动着。
阳光从他们的身后洒落，落在地面上，把落叶照出金黄的颜色。空气在逐渐的升温中流动开来，世界开始有了明媚的色彩。
……
早饭过后，常星留来到了训练室，松千颖也在，她的师父也是迟羽生，他们在同一个魔鬼教官手下接受训练，两个人在一个星期的训练之中逐渐成了难兄难弟，往往对视一眼就能看透对方的疲倦和对迟羽生的抱怨。
好在松千颖早就适应了，反倒是常星留往往跟不上节奏，累趴在地上，像一条狗那般猛喘气，这时候松千颖就会一脚把他踹开，让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练。
她这么做实际上是在救他，因为迟羽生从来不认同“休息一下”这个理念，在她眼前就跟“偷懒”一样严重，常星留累趴在地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而是转身进了器材室里。
松千颖知道她风格了，待会迟羽生从器材室里出来，肯定会拿着两块八公斤的杠铃片，摆在常星留的背上，说一句：“趴着正好，做五十个俯卧撑再起来。”
松千颖也没数过，这一星期她反正踹了常星留有二十多次，导致常星留的左侧肋下总有一处淤青，疼痛倒是让他硬扛着坚持了下来。
到了晚上吕不遵就会一脸同情地给他上药，但他从不会劝常星留放弃，只会把越来越多的消肿、止血的药摆满了常星留的床头。
今天跟以前看似也没有丝毫区别，常星留双手持着哑铃做深蹲的时候，X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进入了训练室之中，拍了拍手终止了训练。
迟羽生看着X，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冰山撞在山崖上，意外地冰冷坚硬，简直是如出一辙。
X清了清嗓说道：“先来信息部吧，有线索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