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伤
棺材并不是一做好就要用上，雪生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以备不时之需。做好后就被封存了起来，哪怕是自己精工细作的，雪生也不想多看见它。
日子似乎仍像往常那般平淡，虽然水底的潜流不息，但至少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
又过了一个月，雪生开始雕刻起少女木雕来。月夜祈祷的少女已经初具其型了，剩下的就是一点点精细，逐渐丰富出细节神韵。唯有每天的这个时候，雪生才能真正平静下心情，稳稳的把持刻刀，生活的一切烦恼和忧虑，还有那在未来必将不期而至的阴影，都被拒于心门之外。
每当刻下一刀，雪生心中都会滋生一分喜悦；他常常面对未完成的雕刻傻笑，注视着它仿佛她也在自己面前。
李媚儿中间好几次问起雪生雕刻到什么样子了，雪生每次都说快好了快好了，一方面是不想她等的太着急，另一方面不说样子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李媚儿得了回答，确定雪生确实在认真雕刻，心里放下心来，又邀雪生一起玩耍。
又一次李媚儿邀雪生去她家玩，雪生很忐忑，毕竟她家是镇上乡绅，是大户了；可雪生不想拒绝李媚儿，于是宽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你看李媚儿那么活泼可爱，他家里人也应该不错。”雪生鼓足勇气，跟李媚儿来到她家。
乡绅的房子是镇上少有的大院，大门口的座狮威严带些狰狞，大门紧闭，门上的锁环青铜色，粗大冷沉，而高高在上的匾额上书写着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李府”，镶金带银，闪闪发光。
雪生有些紧张，看着李媚儿自然地走上前扣了扣门环，又朝里边说道：“李伯，我回来了。”
门开了，那叫李伯的是个白发弯腰的半百之人，看起来已是这府上多年的门房。“小姐回来了，”李伯脸上堆笑，又朝后注意到雪生，“这位小伙子是？”
李媚儿随口说道：“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来玩”，回头对雪生，“过来吧，我们进去。”
雪生略踟蹰，然后见李媚儿快进去了，赶忙跟上，路过李伯时向他点了点头。李伯初见神色微带惊异，很快不着痕迹隐去，回了个微笑。
府内很大，正对大门是进深颇广的走道，对面是待客大厅。李媚儿带雪生转弯向后园去，那里是她休息玩乐的地方。后园亦不小，两侧抄手回廊环绕，中间有个画亭，周边是清澈池水，水中各色鱼儿成群结队，相互嬉戏。李媚儿将雪生带到画亭，亭子很精致，以雪生的眼光看来筑亭子的木料是上好的实木，木质致密微香，是这一带极少的木材；亭子上的雕刻绘画，手艺精湛，配合周围景致，称得上是富贵安康之家。雪生有些坐立不安。
李媚儿拉他到亭边，指着池水：“你看这鱼漂亮吧，我爹特地从外地收购来的，每天要吃很多东西。”
“嗯。”雪生以前也没看到过这种鱼，色彩艳丽，成群结队，位列有序，游起来似布幔挥动。
正看得出神，外边走进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还没走近，就朝亭子里喊道：“媚儿，二叔来了，大伯叫我们都过去，陪大家一起吃饭。”
“表哥，二叔也来了？这么快就要过去？”李媚儿回头应到。
“是啊，大伯催着呢。”少年走进亭榭，只是看了一眼雪生，平淡地转过头去，“这就走吧，让等久了可不好。”
“可是——”李媚儿看向雪生，“雪生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雪生有些错愕，也似没想到刚来没一会就要散了，可人家团聚自己也不好待着，只能回到：“没事，我记得路，我这就自己回去。”
“那好吧，小心别走错了——”
出大门时，门房李伯照旧对雪生客气的笑了笑，待雪生走出大门，缓缓关上。
雪生回望了一眼，有点小遗憾，可回想自己今天被李媚儿邀来玩了，心情愉快起来；就想着回去要赶紧刻完木雕，好送给李媚儿。
木雕就完工了，线条圆滑，衣着清晰；木雕里的少女双目似闭未闭，杏口微张，下颌微颔，栩栩如生。雪生抚摸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中泛起送到李媚儿面前的迫切，又慢慢耐下来，“明天，明天就能送给她了，她一定很高兴。”
第二天，雪生私塾下课后来到约好的地方，来回走动等着李媚儿，兜着木雕的挎包被他抓在手里，眼神不停往来路望去。感觉过了好一会，慢慢走来一个少女，正是李媚儿，雪生喜出望外，急忙跑上前去，同时从挎包里抓出木雕，跑到跟前手伸到李媚儿面前，“这就是我刻的木雕，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媚儿依言拿过来上下打量，渐渐露出笑容来，“很像我，这是刻的那个晚上吗？真生动，我很喜欢，谢谢你雪生！”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了，以后想要再跟我说。”雪生打包票到。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李媚儿满意的说，迟疑一下，又道“另外，雪生我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多久回来？”雪生奇怪问她。
“去我二叔那，离这里很远，可能，不会回来了。”李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回来了——”雪生有些失神，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嘴里一直嘀咕着，“不回来了......”
“雪生，你要走了，真心谢谢你的木雕，我那次看见你脖子上挂的木雕后，就一直想要个自己的雕刻，谢谢你今天送的礼物。那晚我许愿想走出这里，就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李媚儿看着雪生，继续说道“雪生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说完，徐徐转身，一步一步往来路走去。
雪生看着她的背影，呆呆的站在那里，忘了回句话，更没想到挽留，仿佛痴呆了一样。
脑中回映的是李媚儿过往那几年的音容笑貌，她邀他月下祈愿，共赏池鱼，皎白的月光如水练拂过少女光滑细嫩的脸庞，那池中来去成群的鱼儿仿佛在叙说这对少年男女的情谊；过往的画面如此清晰，只是以往欢声笑语的景幕，却在此刻陡然撕裂，惨淡零落。
十一岁的天空又渐渐灰暗下来，又或是从来没有明媚过，只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她的祷词里本就没有自己；原来，自己始终只是个旁观者！
雪生擦一擦眼睛，奇怪天怎么下雨了？失魂落魄地往木匠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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