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超时空 3
气氛格外压抑，房间里只有床头边的一盏黄灯亮着，消极、压抑的情绪如同恶魔的利爪般从四面八方探出，绕过人们在内心设下的防御，不留情面的握住所有人的心脏。
凯丽母亲此时披头散发，脸色憔悴看着手机，整个画面让亚瑟不禁想起些不好的社会新闻，在气氛的重压下，一切看起来反而少了悲伤的感觉，却是多了几分沉闷与压抑。
凯丽跪在床边，哽咽声逐渐与她母亲的哽咽声重合，她很想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回来了，她很想让母亲不要再伤心难过，虽然她的母亲由此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但一位母亲边哭泣边用手机看着自己女儿的视频，已经不难猜出母亲伤心的理由。
亚瑟感觉心脏忽地痛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这里太压抑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可是他不忍心拉凯丽离开，也做不出独自一人离开的举动，他能做的只有站在墙角，一声不哼，静静等待剧情发展到结尾。
凯丽母亲手机里有关凯丽的集锦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凯丽在节目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开心，相反的，她母亲看着凯丽开心的画面，神情却愈加悲切，还有自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天色彻底漆黑，路灯像是黑夜下海洋的灯塔，孤独又耀眼。
凯丽的父亲上来了。
气氛依然压抑，或者说变得更加压抑。
凯丽父亲没有立刻进来，他先是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妻子，能听到他轻微叹息一声，然后才走进来，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给你留了饭，在厨房里，如果你饿了，记得吃。”
凯丽母亲没有回应。
凯丽父亲走进卫生间，随后卫生间里传来漱口刷牙的声音，几分钟后，凯丽父亲从卫生间出来，从大床的另一个方向爬上床。他盖上被子，闭上眼睡觉，这时亚瑟才发现床上有两个被子。
凯丽无助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原本以为父亲回来后，会劝慰母亲，无论如何，总会做一些事，可父亲什么都没有做，像是直接无视了母亲。
她不能理解。
亚瑟低着，他不想再看。
房间里发生的事就像一出默剧，没有人说话，即便是凯丽父亲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也像是旁白，剩下的只有凯丽母亲的哽咽。默剧应该是喜剧，但眼前的画面怎么看也不像喜剧。
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剧情许久也没有往下发展，凯丽父亲似乎睡着了，凯丽母亲依然在看手机，似乎不觉得累，凯丽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房间里却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旁观者亚瑟一动不动。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剧情才开始发展。
凯丽父亲突然睁开眼，他轻轻歪头看向妻子，然后他转过身，用手抱住妻子的肚子，说道：“睡吧，别看了。”
凯丽母亲依然没有回应。
凯丽父亲沉默一段时间后，又说：“凯丽会回来的，等节目录完她就会回来。”
凯丽母亲还是没有回应。
凯丽父亲又沉默，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睡觉吧，你这几天吃的东西很少，睡觉时间也少，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到时候凯丽回来了会担心你的。”
凯丽母亲终于有了反应，她暂停手机播放，轻轻地把手机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转头看向自己丈夫，整个过程静谧自然，平静的像是一潭湖水，但如果注意到凯丽母亲的表情和眼神，定能感受到她现在满腔的怒意。
但最后，她还是收敛起怒火，咬着牙，带着哭腔，一字一句的问自己丈夫。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这次轮到凯丽父亲良久没有回应，他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到你觉得我些年把凯丽逼得太紧了，不过我也是为了她好，我怎么知道……”
“为了她好？”
凯丽母亲语气里立刻多了怒意：“你是在为了她好嘛！你已经把自己女儿逼到外面住了，你已经把女儿逼得每次回家都小心翼翼，你为女儿安排的婚事，已经把她逼得在节目里爱上其他人了！你这是为了女儿好吗？
“你知道凯丽是你的女儿吗，是你的女儿啊！女儿啊！”
凯丽父亲神情霎然黯淡，自己妻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打在他心上，锤得他喘不过气，锤得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
他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节目里看到凯丽的另一面，你也知道我们女儿性格内向，心里想什么不会告诉我们，我就想着替女儿多做主，替她安排一个好婚事。我没想到凯丽会这么疯狂地爱上地球的亚瑟，地球的亚瑟和凯丽本来就是情侣，所以我相信亚瑟是真的爱凯丽，凯丽也爱亚瑟。
“不过等节目录制完他们终究会分开，到时候我……”
凯丽母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凶眸炯炯盯着丈夫：“到时候你会怎么做，还是逼凯丽结婚吗？现在你总该知道凯丽一点都不满意你给他找的丈夫，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看过节目，你觉得人家还会娶凯丽吗！”
凯丽父亲翻过身体，脸埋在枕头里，半响后，他才转过身，无精打采的看着天花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凯丽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过得幸福，可是凯丽也是你的女儿，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凯丽的性格，她太内向也太懦弱，如果她还小，我愿意保护她，但她已经长大了，你让她怎么在社会里生存，难道你就放心吗？”
凯丽母亲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凯丽父亲又说：“我不是封建愚昧的父亲，怎么会把自己女儿推进火坑里。我给凯丽安排的婚事，那个男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高学历高素质，性格温顺，不是会欺负女人的男人。
“凯丽不是小孩，我们没办法照顾她一辈子，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照顾好凯丽。”
凯丽母亲：“我不管，总之婚事退了吧，一切都等凯丽回来以后再说，到时候一切都听她的。”
凯丽父亲：“好，为了我们的女儿，一切都等凯丽回来再说。现在你先睡觉，不然就下楼吃点东西，可以吗？”
“等凯丽回来。”
凯丽母亲也消气了，她侧过身抱着自己丈夫，临睡前似乎还不放心，问了一次：“记得等凯丽回来。”
“好，等凯丽回来。”
剧情的发展出乎亚瑟预料，他在墙角沉默的看完全部过程，目光不禁来到凯丽身上。
天底下的父母大多都为了自家孩子好，或许存在些好心做坏事的情况，但大部分都是好心做好事，只是孩子不一定喜欢父母安排的路，他们更希望自己走自己的路。无关对错，仅仅是看法不同。
剧情的发展同样出乎凯丽预料，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父母说出这番话。她一时愣住了，愣完后不知道怎么办，又愣住了。
凯丽父母都已经睡着了，凯丽站起来看着父母的睡相，心中安稳许多，她转身回到亚瑟身旁，扯了扯亚瑟的衣服，小声道：“回去吧。”
亚瑟回答：“好，回去吧。”
回去，不是回到岛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岛屿，也不是回地球，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地球。所谓的回去，只是回到租房里。
他们回到最初醒来的房间里，凯丽坐在自己床上，亚瑟坐在自己床上，两人都看着窗外发呆。
良久，凯丽忽然问：“你想不想回地球看一看。”
亚瑟思吟一会，道：“你想去？”
“嗯，我想去看看地球的凯丽。”
“好……”
两人通过另一扇门来到地球。
凯丽的墓地在很远的一个墓地公园里，过去要两天时间，幸好他们两人现在有大把时间。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如同两个匆匆的赶路者。他们来到凯丽的墓碑前，墓碑前放着许多鲜花，应该是节目观众放的，还能看到许多信封，也不知道信封里写了什么。
凯丽蹲下来，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墓碑，很久也没说一句话。她的注意力在墓碑的黑白照片上，黑白照片里的人与她一模一样，她看着地球的凯丽的照片，照片里地球凯丽看着她，像是有一块石子被扔进湖里，荡起一圈一圈不散的涟漪。
亚瑟看着墓碑上自己女友的黑白照片，左胸忽然感到一股绞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曾经让他伤心欲绝的回忆，但是在看到黑白照片的瞬间，尤其是看到黑白相片里凯丽的微笑，他心痛得无法呼吸，眼泪抑制不住淌淌下流。
两人在凯丽的墓前待了很长时间，期间陆续有人来墓前，或者是放花，或者是放信，都是节目的观众。
“回去吧。”凯丽忽然说。
“嗯。”
亚瑟看向凯丽，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凯丽陌生了许多，让他捉摸不透。
“想要去见见你在地球的父母吗？”
凯丽一愣，想了会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道：“不去了吧，海球的父母才是我的父母，地球的不是。”
“好……好吧。”
亚瑟连忙跟上凯丽。
两人又回到租房里，凯丽依然在自己的床上，亚瑟依然在自己的床上，两间房不同颜色的地板在中间形成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想做的事也都做了，按照剧情的发展，他们也该回去了，真正的回去，回到岛屿。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凯丽抱着膝盖，望向窗外的天空：“亚瑟，有……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亚瑟愕然的看向凯丽，但旋即他又回过头，他隐约知道凯丽想说什么，因为他也有相同的话想对凯丽说。
“你说吧。”
“我不想去地球了。”
凯丽花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她觉得轻松许多，嘴角也有了笑容。
“我不想去地球，我也不希望你来海球，不……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我很爱你，现在也爱你，但是……”
亚瑟打断凯丽的话，说道：“我明白。”
凯丽一怔，不解的看向亚瑟。
亚瑟微笑看向凯丽：“我明白你想什么，因为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你是海球人，我是地球人，因为节目我们才会相遇，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曾经想要永远在一起，至少是因为爱情而在一起。”
说着说着……亚瑟忽然捂住了脸。
“不过海球才是你的世界，海球有你的父母，有你的生活，爱情应该让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成为让人逃离生活的理由。
“地球是我的世界，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所有所有，包括爱人，都在地球，我爱的是地球的凯丽，曾经我把你当作地球凯丽的替代品，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凯丽发现亚瑟居然哭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打扰亚瑟，便没有再说话，继续静静望向窗外。
但不知为何，她发现窗户玻璃上似乎多出了一个人影，而且人影还在朝她走来。
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刚开始凯丽没有看清楚，在人影即将从窗户玻璃走出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Hi！”
文学祥跟凯丽打了声招呼，在凯丽诧异的注视下，他看到哭泣的亚瑟，心里微甘，他跑到亚瑟那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别哭了，我带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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