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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妻子洗完澡什么都没有穿,躺在床边,用吹风机吹头发。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嗯,说来也真是奇怪。他说完这句话后,反而让我多少放松了一些。就好像有人不经意的开了一扇窗,我从阴暗潮湿的地窖里看到一点微弱的光。虽不至于让我产生可以从地窖里彻底出去的奢望,但至少可以放松下来,罪恶感会减少。】我趴在妻子身边。

    【这么说来,这个叫王一的律师对你,对Bram都了如指掌。也好像预知这一切都会发生似的,坐在某个你看不见的地方,等你打这通电话,然后帮你打开那扇让你觉得多少放松一点的窗。】妻子这种见怪不怪的个性,在旁人眼里多少是有些奇怪的。大部分情况下,她理智冷静,对所有尚处于谜团中的事物都能抽丝剥茧,找到解释的途径。如果实在解释不了,她也能安静的把什么都接受下来,没有半点不适和异样。好像在她的体内,有专门一块地方写着‘不可思议俱乐部’,敞开大门欢迎那些暂时不能被解释的怪事住进来。关上门,她还是可以波澜不惊的去上班,那些不可思议就安安心心的在她体内住下来,相安无事。

    【打完电话后,我也是这样的感觉。虽然共事不短的时间,但是关于Bram的来历,我们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从小在美国长大,英文是他的母语,中文是到中国工作以后才慢慢开始学的。仅此而已,他念过哪所学校,做过什么样的工作,甚至他的年龄,我们都一概不知。但这些似乎都在王律师的资料馆里清清楚楚的躺着。随时调用。这大概就是他说的,更闪耀的区分吧。】我突然想起来王律师自信满满的声音。

    【这是不是已经超出了一个律师应该做或者可以做的范畴?不过,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吧。我们何苦管那么多呢。只需要等他的电话,让他处理好你工作纠纷的这件事再说吧。】妻子吹干头发,换上了睡衣。我知道,这件事又被她装进了‘不可思议俱乐部’。

    【所以这条裙子,你用洗衣机洗过?】妻子突然发现了晾晒在生活阳台上的蓝色薄纱长裙。

    【嗯啊。下午大雨的时候,我从院子里收回来,但是已经全湿了,就顺手放进洗衣机里洗了。有什么问题吗?】尽管非常的微弱,我能感觉到妻子声音里的不悦。

    【那就把它扔了吧。】妻子动作极快的把裙子取下来,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就那么扔了?】

    【不然呢?已经不能穿了。】

    【不是还好好的?干嘛要扔掉。】我试图从垃圾桶里把裙子拿出来。可是已经沾上一些晚上做饭后倒进去的菜渣。【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裙子吗?】

    【是啊。我喜欢它啊。可是我喜欢的是还没有被洗衣机洗过的它嘛。它已经坏了,留着只会玷污我对它的喜欢。一条裙子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我猜,这条裙子你一定是跟你的内衣裤一起洗的吧。】妻子面无表情的蹲在院子里,仔细的检查每一盆花草。

    我把裙子塞回垃圾桶,将垃圾袋提起来系好,打开房门,走出大概30米,将垃圾扔到小区路边的大的垃圾箱里。我想,我大概还是有些矫情的吧。雨中救裙子,最后跟裙子同归于尽。

    下过暴雨的夏日夜晚,虽然还是热,但有风,不那么闷。小区的入住率不高,到了晚上,周围都很安静,连路灯也没几盏是好的。位于小区中部一楼的家,花园周围有一圈木栅栏,邻居家没有人住,也没有装修,紧紧相邻的木栅栏看起来也非常破旧腐坏。院子里杂草丛生。没有邻居,虽说有些寂寞,好像对于妻子来说却刚刚好。我们家的栅栏每年都会重新刷上白漆,定期维护修理,所以看起来很新很扎实。栅栏的缝隙会透出院子里的光,成为整个小区最有情趣的风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透过缝隙,能看到妻子蹲在地上,认真摆弄花草的身影。月光洒在她的背上,她浑然不觉。转眼,就在这个家住了7年。

    刚结婚不久就搬来这里。那时很多朋友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搬去这么偏远的地方,偶尔晚上想约着喝酒唱歌聚会,但一想着我们住那么远,出租车都不来,就算了。久而久之,也就把我和妻子从聚会的名单里剔除了。再后来,CD市区变得很大,轨道交通也发达起来。连我们这么远的地方,都有了轻轨线。半个多小时,就可以从市中心坐轻轨到家附件的站。从轻轨站下来,走15分钟便可以到家。家周围的房子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好些房子修得非常气派,据说已经成为CD新晋富人最青睐的居住区。即使如此,我们小区因为年代久远(其实也就10来年的历史,可对照中国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10年的东西就已经是无人问津的老古董了),真正来住的人仍然不多。也可能跟小区开发商没有名气,物业管理也不怎么样有关。光是看看小区草坪一副自暴自弃的荒废模样,就吸引不了富人的目光。

    这反而是妻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搬离这个地方的原因。在经济能承受的情况下,尽可能的选择没有邻居的房子,似乎是妻子挑选居所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

    【我不是想要彰显自己有多孤僻。但是每天下班回家需要走相当长一段距离,到家后,四下里没有需要点头打招呼的人,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家门口,在家里一丝不挂的走来走去也不用担心谁会突然来串门,对我而言,是理想日常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明明还活着,可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好多人来说,我每天定时会消失。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放松。想着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有一个开关,摁下去,发出清脆的回响,我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不必要的联系,就切断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惬意。甚至会有点幸灾乐祸。】妻子的这番言论,在我面前说起过好几次。

    一开始我并不在意。她的那些不可思议言论,是作为她这个人的某种魅力,吸引我接近她,并与她结婚的。我身边不曾出现这样的女子。她长相清秀,皮肤好得令初次见面的人总是啧啧称奇,以至于抢了她姣好五官的风头。让人们误以为对她的好感,只是因为她无与伦比的白皙光亮的皮肤。身材就比较普通,偏瘦,好在胸部的大小在正常范围,而且形状颇为精致好看。她话少,表情少,谁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一笑。久了,人们也就渐渐觉得无趣散开。

    只有我能理解妻子的有趣。她的有趣,有时会让人感到恐惧。我只是为了爱她,把那些不可思议到令人恐惧的言论,变成她的有趣。或许我并不特别,只是比较坚定。

    【你爱我什么?】妻子有时也会问,但语气仿佛是在做某个学术研究的开题。并非调情。

    【说不上来。】我如实回答。

    【哦。那挺好的。】妻子如释重负。【那我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为了保证你持续爱我而勉强自己坚持或保留下来的吧。毕竟,你也知道,我不能勉强自己。】是的。她总是寄希望于下一次。

    【不用。做你自己就好。】我笑着回答。

    【我也不能持续做我自己。】她丢下这些不可思议的话,就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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