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感裂痕
第七章情感裂痕
——八七年的元旦，天气出奇的寒冷，憋了几天，终于下起一场大雪，给干燥的大地披上一层厚厚的银装。
单位放了几天假。我蜷缩在单身宿舍的床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心绪极为浮躁，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离开家将近一年，不知道远方的父母怎么样了？身体是否安康？姐姐能把他们照顾得很周到吗……
强烈的思念烤炙着我的心，使我牵肠挂肚、坐卧难安——不行，我要回家，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主意拿定，我穿上厚厚的外衣，起身去找吴言。一进门，见他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怨气，挖苦他说：“你可真有闲工夫呀！”
他很是惊讶，忙从床上起来，为我拍打着浑身落满的积雪，说道：“你怎么来啦？这么大的雪……”
“你还会体谅人家？！”委屈的泪水滑落下来，我伏在他的怀里哽咽着，“我想家，我想回去……”
“天气糟糕透了，这怎么行？”
“你为我想过没有——那种远离亲人的感受？”
“我体会得到。沈雪，我也挺难过的。可是……”
我打断他：“别再可是可是的了，你去帮我买票吧，啊？就回去几天，只几天，行不行呀？我求你了……”
见拗不过我，他点头同意了。
……冒着弥弥漫漫的大雪，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我擦拭着满是雾气的车窗玻璃，望着外面冻得抖抖簌簌的吴言，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道不出个滋味儿来。
自从与他有了那种肌肤之亲，仿佛就象他说的那样将我的心拴住了、套牢了。但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一种失去自由的桎梏感和难言的委屈，可细细探究起来，却又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几经辗转，我才来到离别近一年、让我朝思暮想的家。稳稳惴惴不安的心神，轻叩房门，里面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母亲过来开了门，见是我，好象是不相信自己眼神似的，一下子楞住了。
我喊了一声：“妈妈！”扔下手中的东西，紧走几步，扑在她怀里，喜悦的泪水流了下来。
母亲搂住我，抚mo着我冰凉的脸颊，不停地说着：“我的乖女儿、我的心肝儿，你总算回来了，都快让妈想疯了……。哎哟——你怎么恁瘦？！不是给你写信说不让再寄钱了吗？你怎么这般不听话！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心疼死我了，我的乖女儿……”
我沉浸在那久违了的母女亲情里，激动得许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父亲闻声从套间出来，一边收拾着我扔在地上的行包，一边说：“你这孩子，也不来信说一声，好让我去车站接你。这可好，一个人跑这么远山路，累坏了吧？你是不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呀？！”
“爸，来不及了。写信不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到么。单位放了几天假，心里慌得不行，啥事儿也做不成，就连平时也光惦念着您跟妈妈来着……”我解释道。
“死丫头，小嘴儿还是这么甜！”母亲眼里噙着泪花儿，笑着嗔怪我，又对父亲说，“老沈，快去楼下买几条鱼来，雪儿最喜欢吃我给她做的红烧鱼、清蒸鱼……”
“好咧！”父亲乐滋滋的下楼去了。
“姐姐呢？”我问道。
“去小王家了，下午才回来。”
“他俩正忙着结婚的事儿吧？”
“可不是。你姐那脾气，这不满意那不称心的，一时还没定下日子来。”
……吃中饭时，父亲高兴得多喝了几杯，一直问我：“吴言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呀？”
“假期完了还要上班，没时间的。”我答道。
“到那儿都半年了，你去过他家没有？家境怎么样？”母亲关切地问。
“农村吧，就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呀？”
“……他妈不止一次催着我俩结婚。”
“那怎么成？！毕业才半年，什么积蓄也没有，他家境又不行，拿什么结婚呀？他妈是不是有点儿老糊涂了？！”母亲有些急了，“说什么也不行！咱孩子才多大点儿？这不是害她吗？！沈雪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说，我去跟他妈讲个明白……”
“……”我欲言又止。
“孩子大老远来，你就别埋怨她了，这事儿回头再说吧。来，来来，大家吃饭……”父亲打着圆场。
我内心懊悔不已，真不该把那烦恼对他们讲出来，搞得都挺不愉快的。
……
山区的夜晚来得早，还没咋的，天就黑透了。姐姐从小王家回来，一见我，拉着手亲热得不行。
父亲放下手中的书，去客厅看电视了。我们母女三人在卧室说着悄悄话儿。不知怎的，扯来扯去，又把话题扯到了吴言身上。
“不是说你，妹妹，你怎么就迷了心窍了？他家穷兮兮的，人吧不咋的，脾气还傻古怪……。当初我就不同意，可见你那副死心塌地的样子，我就懒得理你……”姐姐气忿忿的，数落着我。
“你挑来拣去的，不也就是那回事儿嘛。他再不行，总归是四年的同学，互相知根达底的……”我不服气，回敬她。
“唷唷唷，还没成他家的人呐，就跟家人不一心了是不是？现在就这样，将来呀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咧！”
“你少挖苦我好不好……”
“算了吧。你们两个，不见面吧想的慌，刚见面就又斗嘴。都不是小孩子了，有啥事儿坐下来商量商量不成吗？”母亲拦住我俩，又对我说道，“沈雪呀，你能不能听妈好好说上几句，也免得憋在心里难受——当初你领他来咱家的时候，我和你爸就感到，不管从家境还是从长相、性格上，他都跟咱不般配。可你的主意拿的挺死，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我们也确实为难。再说，你不想毕业后分到咱这山沟里，这个我们也都理解。可是，可是你不该用谈恋爱这种方法去分配到外地呀！”见我要说什么，摆摆手止住了我，“——你是不想让我和你爸在这儿呆一辈子，成年累月见不到日头，疾病缠身的。当父母的，知道做女儿的心思。可是你不想想，有些事想的容易，做起来难的很呀！……既然分到了那里，我们也就不好再责怪你了。不过，今儿一见，看你瘦成这样子，在那儿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当娘的能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吗？！过几天回去，我们能放心吗？！……要这样下去，岂不是我们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而不管不问吗？”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干的好事儿——尽让家人生气！”姐姐埋怨着我，搂住母亲的肩膀安慰着，“算了，妈。已经就这样了，生气有什么用？！”又转身对我说，“有些话真不好跟你直说，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等没事儿了，你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我挨批似的呆坐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错了吗？错在哪里呢？
……
一回到单位，见吴言象有心事儿似的，满脸的不高兴。在我的追问下，他才道出实情。原来他违章用电炉取暖，被工厂查出罚款四十元。我一听又气又急：“你一月工资才五十多一点儿，这样一来，连糊口都成问题了。”
“我也没想到呀……”他诺诺地说着。
“那你整天净想些啥？难道有一份工作，你就满足了？这么大的人了，你为以后想过没有？”我一连串地问道，不知从哪儿来的无名火，一古脑向他发了出来，“家里空落落的，啥也没有，你妈还动不动催着结婚咧……就凭这，结黄昏吧！”
“你……”吴言又羞又恼，憋红了脸，急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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