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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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故人

  唐勉却不,执意道:“大人是官小人是民,哪能用你我相称,实是失了规矩。”

    崔稹听来只得应道:“好罢,既然你非要如此称呼,那我也不好多劝了,”说着淡淡的凝眸看了唐勉一下,随即转过眼神,又把目光投在了那沃江上。

    此时霞色翻起,半铺江面被照耀的金波粼粼,天水交映之间,恍非人间景。

    唐勉笑了笑道:“大人,此时您若在底下画舫里头看这江水,会格外好看呢,只是那些个画舫地界儿不配大人。”

    崔稹听来笑问:“如何个不配法儿?”

    唐勉应道:“大人金贵,画舫之上鱼龙混杂,什么腌臜事儿都做,大人怎能上画舫去。”

    崔稹听罢,轻挑了一下儿眉梢,微微把唐勉这话搁在肚子里品了半刻,方道:“二东家又话里有话,也不怕把我听糊涂了。”

    唐勉听来轻笑道:“大人这不是没糊涂嘛。”

    崔稹不语,只含笑觑他一眼。

    正当此间,响起叩门之声,有小厮隔着门问道:“知县大人,二爷,菜式准备好了,这会儿要不要传菜?”

    唐勉应道:“传罢。”

    小厮应下,便将门推开,一水儿的青衫婢女端着碗碟鱼贯而入,把菜轻轻的在茶几上搁下,又退了下去。

    唐勉伸手请了崔稹落座儿,崔稹坐下,唐勉便挥了挥手让小厮又把门给关上了,随即问道:“大人,楼中有一乐师,箫声呜咽如泣,婉转不能,要不请他来助助酒兴?”

    崔稹笑应:“不必了,有二东家作陪已然足矣。”

    唐勉笑道:“不麻烦的。”

    闻言,崔稹转眸看了看唐勉,问道:“莫不成这乐师就是二东家?”

    唐勉颔首笑:“大人真是冰雪聪明,一直听说大人颇通音律,今日小人就卖弄了,”说着起身,叩了叩一旁的墙壁,启开一方暗格,取出了一柄翠萧来。

    崔稹目光落在那翠萧之上,光泽熠熠,方才未细看只以为是翠竹所做,如今唐勉持萧行至身前,崔稹这才瞧了个清楚,原是一柄翡翠玉箫。

    崔稹说道:“萧音需得拨弦配,方是天籁,可惜我的琴未从京中家里带来,只得请二东家独奏了。”

    唐勉笑了笑道:“大人说笑,哪里用的大人作配,大人想听什么曲儿?”

    崔稹说道:“就吹个梅花三弄罢。”

    唐勉听来应是,又道:“如今世人多爱听些金缕衣之类的小调,大人点了梅花三弄,真是阳春白雪,”说罢便是吹奏起来。

    崔稹听来笑了笑,侧首静静看着唐勉吹奏,箫音气冲绝美,袅袅绕绕,实是大饱耳福,只是崔稹的心思却未被那萧音牵引,他凝眸看着唐勉半垂的眉眼,愈发觉得似曾相见。

    一曲罢了,崔稹抚掌赞叹:“二东家真是个中高人,还说什么卖弄,真叫我长见识了。”

    唐勉抿唇含笑,把萧给搁下了,抬袖敬酒:“大人谬赞了。”

    崔稹饮下酒问道:“敢问二东家这萧学了多少春秋了?”

    唐勉想了想答道:“小人十岁就摸萧了,至如今十年有余了。”

    崔稹听来应道:“怪不得呢,这样精通,必然不是一两年的功夫,”说着微顿又道:“说到这儿,倒叫我忆起一件往事来,不知二东家可原一闻?”

    唐勉眼中波光闪烁,说道:“愿闻其详。”

    崔稹便道:“这事儿还得说起我从前在京中太学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季节,春闱将至的时候,全国学子的凤毛麟角都涌现京城,那年我正是十五岁,”说着又一笑,道:“说来惭愧,我十一岁写了骑鲸赋,有幸广为人知,十五岁已成名几载,彼时很有些倨傲。”

    唐勉听至此处一笑,却并未言语,静听下文。

    崔稹就接着说道:“当时有许多学子闻我名声,欲和我结交,我都瞧不上,但我又喜欢人前显摆,便有事无事待在太学里头,受那些京外来的学子仰慕之目光,久而久之,我发现了一个人,他也是我的仰慕者之一,不过我却觉得他有些不同。”

    唐勉抬眸看着崔稹,问道:“哦?有何不同。”

    崔稹含笑,抬手给唐勉斟了一杯酒,笑道:“那个人生的是面如敷粉秀丽无双,我也不知是哪个烂眼睛的话本子看多了,竟心生奇念,觉得那位美少年是女子所扮的。”

    唐勉听了,低眉将酒饮下,笑道:“大人真是奇思妙想。”

    崔稹笑应:“可不是,于是我就打听到了那人所居住的客栈,与那人套近乎,方才说了那人正好儿仰慕我,曾与我府中递过文章,我就拿了那人的文章去寻他,一来二去就与他熟悉了。”

    唐勉笑了笑,问道:“如此,那人究竟是不是女子所扮呢?”

    崔稹笑道:“自然并非了,不过这人也是个趣人,我还给他取了个雅号叫莲花公子。”

    唐勉问道:“这是缘何?”

    崔稹说道:“是因他气质清润,时常手持一柄竹萧,洵直且谦,又不呆板木讷。”

    唐勉听来笑了笑:“那为何不以松竹来喻之?”

    崔稹笑道:“松竹过刚,不适合他,更为主要的是他说起话来妙语连珠,似口吐莲花,是以我觉得莲花最衬他,”说着崔稹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唐勉的碟中,又道:“只可惜后来他不辞而别,再难寻踪,如今也没得联系了。”

    唐勉低头挑鱼刺,说道:“难得大人还这样惦念着他,若有缘自会再相见的。”

    崔稹闻言微微蹙眉,把唐勉看了两眼,说道:“是了,叫我如此念念难忘,若再见了,定要好好儿质问他。”

    唐勉听来一笑,应道:“自然。”

    崔稹见状,又轻轻挑了挑眉峰,欲要再言,却见唐勉夹着的正要送入口中的鱼肉边儿上冒着半根儿小刺,抬筷伸手压住了唐勉的筷子,皱眉道:“有刺。”

    唐勉听来忙低眸去看,这才将那根儿鱼刺给剔了,又笑道:“多谢大人提醒。”

    崔稹便道:“二东家想什么呢,那么老大一根刺都瞧不见,心里有事儿?”

    唐勉应道:“哪有,是小人吃鱼大意了,”说着拍了拍掌,对外头人道:“八宝粥熬好了没有,熬好了就送进来罢。”

    话音落下,外头应道:“好了,”说着门扉便被打开,婢女捧着八宝粥进来了。

    唐勉笑道:“原不是什么难得的吃食,只是我家这八宝粥着实顺口,特请大人一尝。”

    崔稹应道:“二东家费心。”

    唐勉笑着给崔稹盛粥,崔稹接过,尝了尝确是顺口,便是夸赞一番,不过崔稹心里这会儿有些翻覆,无心在这些美食之中了。

    两人随后又推杯换盏几个来回,待至华灯高挂,崔稹方起身告辞。唐勉送他下楼,又要安排马车,崔稹依旧说不必,便是和温辛悠悠哉哉往回去。

    夏日未至,夜来江风还是有些凉,不过方才酒酣耳热,这么一吹风,倒是觉得挺舒服。

    崔稹驻步,低眸看着江堤下头灯火阑珊的画舫,画舫上头丝竹嬉笑之声时有传来,不由低叹道:“步履维艰呐。”

    温辛揣着锦盒立在一旁,听了说道:“爷,您又发现什么疑难了?”

    崔稹听来颔首道:“算是罢。”

    温辛问道:“关于唐二东家?”

    崔稹闻言,睨了温辛一眼,抬步继续行路,笑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温辛答道:“没看出来什么,就觉得三爷跟唐二东家之间,有点儿不同寻常,再说了,爷进酒楼之前还眉眼舒展,怎么吃了顿饭出来就愁云惨淡了?”

    崔稹听来哈哈一笑:“你倒是看的分明,”说着微顿又道:“我不是总说觉得唐勉似曾相识吗,我想起来从前和他在哪儿见过了。”

    温辛听了一愣道:“爷真跟他见过呀?”

    崔稹点头道:“只可惜他不承认,任我如何旁敲侧击他都不松口,不知何故。”

    温辛问道:“那他跟爷在哪儿见过呀?”

    崔稹答道:“六年前京中春闱,他是应试的学子,我跟他还颇为亲近,只是后来他突然消失了,考试也没有参加,信件也没有给我留一封,人说没就没了。”

    温辛听罢想了想,皱眉道:“六年前的事儿爷竟还记得,奴才真是想不起来有这位人物了,爷真没记错?”

    崔稹听来回头敲了一下温辛的脑袋,说道:“记错个屁,绝没记错,”说着又道:“行了,不说这些了,回去看看鱼四儿回来没有。”

    温辛委屈应道:“是。”

    待回了东院儿,一问鱼四儿竟还没回来,崔稹心说估计鱼四儿在安平村发现什么了,要在那儿多观察观察。

    崔稹回了房中,温辛跟着他进来,还捧着那锦盒呢,问向崔稹:“爷,这东西搁哪儿呀?”

    崔稹说道:“收起来便是了,往后要还回去的。”

    温辛听了应道:“那爷还收下作甚?”

    崔稹道:“我原本也不想收下的,可是唐勉在我旁边儿左右暗示,我就把东西收下了。”

    温辛听来心道又是唐二东家,不过只敢腹诽而已,面儿上乖乖把东西给收好了,随后伺候崔稹更衣沐浴歇了。

    崔稹在床上安置了,对着床的窗子轻启了半扇,夜风徐徐,又因他喝了一些酒,很快就睡着了。

    恍惚间不知是否入了梦,崔稹觉得口渴,便是睁了眼半支起了身子,要拿床边儿茶几上头的茶盏喝一口,只是他刚伸了手去,便有人捧了茶送过来。

    崔稹只当是温辛,接了茶盏正要饮下,却听得那人说道:“大人慢用。”

    崔稹闻言一愣,抬眸看去,便见唐勉笑盈盈的站在床幔外头,随即皱眉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唐勉却不答,就那么静静的伫立在床前,人在风影波动之间,看得叫崔稹心里直发毛。

    崔稹与唐勉对视了片刻,便要下床来撩开床幔问他话,却在此时,唐勉说道:“三郎救我。”

    崔稹听来忙问道:“你怎么了?”说着搁下茶盏,撩开床幔下了床,要问个清楚,却见唐勉月影儿一般的飘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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