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垂饵
崔稹见状,心口儿一紧猛然惊醒,他还端然躺在床上,一身冷汗津了半铺凉,原来是一场梦。
抬手抹了一把额上薄汗,起身倒了一口茶饮下压了压。
此时窗外响起几声闷雷,随后就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来,崔稹看了一眼,搁下茶盏,起身去关窗。
雨势不小,睡在外间儿的温辛披了衣裳跑了进来,见着崔稹正在窗前,忙道:“爷被惊醒啦,快床上躺着去,奴才来关窗便是。”
崔稹应道:“没事儿,”说着便把窗子关上了,随后回了床上。
温辛把窗户检查了一番,又往床前问道:“爷可要喝茶?”
崔稹说道:“不用,你去睡罢。”
温辛应是,又把崔稹的床幔搭好,方转身又回外间儿去了。
崔稹却是枕着雨声辗转难眠,方才梦境似真实一般,叫他心里发慌,那声三郎,一如当年。
此时唐府中,唐勉依旧在灯下伏案,那方小纸片儿上的东西,要拓下来实在太费功夫,不过好在唐勉甚有耐力,静静临拓,一心一意。
却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儿,福林听了问道:“何事?”
外头小厮答道:“大爷回来了,二爷快休息罢。”
唐勉听来笔尖一顿,皱了皱眉道:“他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说着便是收拾了东西,又对门外道:“行了我晓得了,去罢,我这就歇了。”
门外小厮应了是退下,福林把灯台搁下,将东西收拾了。
唐勉坐在榻上喝了口茶,说道:“我说怎个突然下了雨,原是那丧门星回来了。”
福林听来轻声笑了笑,将灯芯儿捻的弱弱的,留一线儿火光。
唐勉喝茶罢了,便往床上躺了,福林上前去放床幔,闲闲说道:“二爷,您说明儿个知县大人和大爷会了面儿,是个什么光景?”
唐勉听了一笑道:“怎么,你担心呀?”
福林点头应道:“嗯。”
唐勉笑道:“不必担心,凭那个丧门星的心机还算计不着三郎。”
福林听来皱了皱眉道:“可是今儿知县大人都想起从前的事儿了,也忆起跟二爷的那些过往交情,不知会不会觉得大爷跟咱们是一道儿的呢?”
唐勉应道:“应该不会,我在他面前左闪右避,处处显示出心有顾虑的样子,他都看在眼中,”说着微顿又道:“何况唐谨恶名在外,三郎定要掂量着试探的。”
福林听罢,却还觉得不得安心,便道:“二爷您也真是心大,拿不拿的准就押宝到知县大人身上,京城里头的局势咱们又不是门儿清,崔家若是跟太子是一头儿的,二爷咱们不就完了。”
唐勉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崔家不是太子党的,六年前三郎就跟太子不亲近,如今虽有可能是时移事易,但若是他们是一道儿之人,那余竞和丧门星等人为何要这么着急的把人给除了,可见还是并非一路之人,而且还有可能是对头,”说着微叹又道:“当然,等这事儿三郎他尽数了解之后,还是要看他怎么处理此事了,我是不谋求什么,只想保个小命儿罢了。”
福林听了,稍安心一些,说道:“二爷心里有成算就好,奴才也是跟着您瞎操心。”
唐勉听来笑了笑,说道:“无事,你多说说你的疑心担虑,也可提醒我,免得我仗着和三郎有旧情,太过自负松懈,再坏了事就不好了。”
福林应道:“二爷辛苦。”
唐勉摆了摆手道:“何来辛苦,你下去罢,我困了。”
福林应是,便是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次日清早,崔稹醒来,站在院儿里,一场春夜疾雨,打落满地花瓣,李婆婆正和顺姐儿心疼她养的海棠花,拿着簸箕收扫落红。
温辛从房中出来,给崔稹身上披上件儿薄衫,道:“爷您只穿个中衣怎的就出来了。”
崔稹拢了拢衣裳道:“没事儿,屋里闷,我出来透口气。”
温辛听了说道:“哪里闷了,走罢爷,咱回屋把早饭吃了去,奴才已经给摆好了。”
崔稹听罢颔首应了,回了房中,在桌子前坐下,早饭李婆婆给熬了粥,又烙了芝麻小酥饼,很是可口。不过崔稹有些心不在焉,是以吃得不算太香。
温辛在旁看出端倪,便问道:“爷,怎么了?”
崔稹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我想事儿呢。”
温辛听来一笑,说道:“啥事不能吃了饭上衙门想去,何故跟饭桌上费心思,一会儿再惹得食不知味儿了。”
崔稹闻言笑了笑,抬眸看了温辛一眼,道:“你惯会劝食儿,”说着低头喝了一勺热粥,又道:“你现在去给我租个宅子去,就说家里爷们儿要来画锦城做生意,找个临时落脚的地儿。”
温辛听了一愣:“爷,您开玩笑呢?”
崔稹说道:“不开玩笑,这事儿你给我办好了,我重重有赏,”说着又道:“你去鱼四儿的屋里摸个假的小胡子去,他不是有一堆那东西,打扮丑点儿来见我,快去。”
温辛被崔稹安排的一头雾水,不过却见崔稹一副认真的样子,便是听话去了。没花多少功夫,崔稹一碗粥没喝见底儿,温辛就打扮妥帖进屋儿了。
脸上贴了两撇小胡子,眉毛也画的粗了些,还戴了一顶方巾,活脱儿的换了个人,引得顺儿提了簸箕很进来看。
崔稹见了笑了,打量一番说道:“不错,”说着又道:“只是你眼睛忒大,把那眼睛再虚眯一些,就更好了。”
温辛听来照做,顺儿看了掩唇轻轻笑了。
崔稹满意极了,说道:“行了,去办差去罢,”说着又对顺儿道:“今儿这事儿不许向外走漏半点儿,也去支会婆婆他们一声。”
顺儿应了便去告知,只是温辛还有些踌躇,说道:“奴才总觉得别扭,万一跟人说着话这胡子掉了可怎么办?”
崔稹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能的,鱼四儿戴了那么多回,没听说几时掉过胡子的,快去罢。”
温辛颇有些担忧的应了。
崔稹却又将人叫住,说道:“哎,记得变一变口音,说你老家的话。”
温辛听来皱眉道:“奴才五岁就被卖到爷的身边儿了,哪儿还会说什么老家话,要不京西官话如何?”
崔稹听了,略略思量,应道:“那算了,说京西官话未免太漏底儿了,去罢,速去速回。”
温辛应下这便出了门去,崔稹也把官服穿好,上衙门去了。
等崔稹到了衙门,衙门里头人头差不多都到齐了,待点罢了卯,崔稹把林仵作拉了,一旁问话。
崔稹问道:“林先生,咱们衙府里头,可有您十分信任的人?”
林仵作听来不明所以,应道:“怎么?大人有什么事要嘱托。”
崔稹颔首道:“有件差事,非得个信得过的人来办,可惜我出门儿来没带太多人,劳烦先生举荐一个。”
林仵作答道:“捕快里头的林安,是我远房的侄儿,大人觉得如何?”
崔稹听了笑道:“这倒是自家人了,不错,叫他过来罢,我有件儿美差予他。”
林仵作便去叫了那林安过来,崔稹把人看了一眼,只见此人身量高高,面容也端秀,想来打扮起来像个世家的爷们儿,自是满意,便领着两人往书房里去了。
入了书房,林仵作便问道:“大人,究竟何事?”
崔稹方道:“我想让林安扮作外地来的客商,替我假装试探试探桂杨儿。”
林安听了不解问道:“这?这得如何假装试探?我去画舫找她?”
崔稹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万一叫人认出你来可不好了,外头我给你租了一间宅院,你到时候就住进去,桂杨儿我自会找人送到府上。”
闻言,林仵作应道:“哦,敢情是让林安做个大官人呢,”说来一笑道:“侄儿啊,这可真是个美差。”
林安却有些窘迫,自腼笑着说道:“大人,不瞒您说,我没喝过花酒,再有那些个商人的精明做派我也学不来,漫说假装试探桂杨儿了,只怕反倒是要坏了大人的事。”
崔稹笑道:“无妨,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些个锦衣玉带一加身儿,谁敢说你不是爷,”说着又道:“你只管听我安排就是了,对外就说你家里有事儿,告假回家去了。”
林仵作听罢,应道:“这倒是个好招儿,从桂杨儿下手,或许能带出点儿事儿来。”
崔稹应道:“可不,我昨儿上翠祥阁打听了,人家觉得他家少东家就是意外失足,一点儿不想追究这事儿呢,翠祥阁如此,估计庆辉茶坊也差不多了,我也是没法儿,才想出这么个招儿来。”
林仵作颔首叹道:“大人辛苦。”
崔稹应道:“我不辛苦,只是要辛苦林安了,届时我会安排温辛儿在你左右,他会提点着你的。”
林安听来苦笑了笑,应了是。
崔稹便道:“好了,你现在去上东院儿待着去,等温辛事情办妥了,一会儿再回来安排你们,注意避开些旁人。”
林安应是,便是推门去了。
林仵作问道:“大人,那眼下有何安排?”
崔稹说道:“去唐府,看看唐谨回来了没有,若是他回来了便拜会一番,若没回来,唔……就顺便瞧一瞧二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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