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画中的你13
容庶给安喆改命笔的事，程闻度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一则是容庶那些天状态一直不在正轨又神志不清，二则是因为安喆隐藏的太深了。换别人被顾勉之和褚欻追捕逃还来不及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时间是傍晚六点，又是这样的地点，不用猜就知道他跟踪应该是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
程闻度也站起来，见他来者不善便挡在了容庶前方。
“问我为什么？你没告诉他？我曾是你丈夫的事儿。”安喆的条纹衬衫衣领有一个角歪的，别扭地压在里面。他的状态非常糟糕，像是崩溃，又像是遭受了非常大的打击，或者根本两者都有。他压根无视程闻度，只是对容庶说着，脚步向她游移。
容庶对他的出现略有些讶异，但还是强作镇定：
“安喆，别执迷不悟了，当初我送你改命笔本意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不管我性格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爱上你，我只是一个错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错的人。安喆又何尝不知道她是错的人！可是越得不到就越是百爪挠心地想要！这就是人心。安喆曾有机会荣华富贵，可他还是想再试一次哪怕头破血流！所以他不甘心放弃，这又怎么了？这也是人心！她可以拒绝他，但爱她是安喆自己的事，他挖出他血淋淋的爱是想证明爱情！她却害怕了，看到她害怕他也怕了！他不明白她只是不爱自己，居然不爱到连他追求爱情都成了罪无可赦！安喆不由得悲从中起：“姜曼珠，我只剩这一世还记得你了，我追了你那么多年，轮回都阻止不了我爱你！你真的没有感动过吗？”
“别人不要的爱算什么爱，那只是打扰吧。”程闻度对他的事也略知一二，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安喆就像被人点中死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程闻度一番：“罗宸殊，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了。”说完终于大笑三声，对于程闻度的无知他表示了深切的同情，还有的就是幸灾乐祸的鄙视：
“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你真的仔细的打量过这个女人吗？什么叫蛇蝎心肠，她就是蛇蝎心肠！她抛弃你的时候也是这副无辜的模样，杀你父亲的时候又何曾忏悔过！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吃了自己亲弟弟的肉才活下来的，你还会喜欢她吗？”
“你别说了，滚，马上滚！”
先不说他的话真假占多少成，傻子都能看的出来他是故意想离间两人，程闻度还不至于意气用事到被人利用，就算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也绝不能在这关键时间抛下容庶不管！安喆的城府也是颇深，见程闻度已有三分动摇，再接再厉道：“我的BOSS，我的大老板，知道你前世什么下场吗？我知道，因为就是我在你的尸体上捅了124刀，然后扔到狼窝里，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她给你挖坟的时候就找到一块玉，上面写着：天若有情天亦老，讽刺吗？”
安喆就像一个狰狞的恶鬼，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可怕，稍微推敲一下都细思极恐。程闻度在褚欻那里已经撂了底牌，他想继续作戏可鼻子一酸忽然就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心软！明明说要容庶永世不得超生的不是吗？怎么离目标越近自己的行为和初衷就越背道而驰？自己的前世服毒最后尸骨无存！可容庶呢，长生不老富可敌国！她有顾勉之悉心照料，自己呢？被冥王踢进轮回眼时所受的那种煎骨熬血的痛谁能懂？自己这辈子做了小三的儿子受尽唾骂还不是拜她容庶所赐！而他比谁都清楚，容庶不死，自己的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活不到三十岁的天煞孤星！这样的绝望又有谁能懂？
“燮州大牢17人，申家家仆6人，守城官兵49人，每一个人都在我面前咽的气！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也是生命！程闻度，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你真的了解吗？”安喆乘胜追击，把话都戳到了他的软肋，程闻度的眼眶湿润了，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却是心如刀割：如果她只是一个满口大叔只会暴饮暴食的女孩儿该多好！多少次他自己都在问自己，这么做值吗？他以为自己几百年的仇恨早就湮没了爱的存在，她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他过够了抱着孤独度日的生活，改变宿命的信念让他接近的她不是吗？要么选择重新萌芽但注定无果的爱情，要么继续痛恨这个剥夺了自己生而为人绝大多数幸福的女人，孰轻孰重？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容庶的脸色陡然变了，紧咬嘴唇并不辩解，他知道她是满怀愧疚和难堪的。正当三个人陷入冷战之时，一个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安喆身后。那女人身着明末清初的凤冠霞帔，虽然质地精良但却异常破旧，脚上的绣鞋也同样风尘仆仆，再看那张脸，分明就是容庶！
容庶一见她脸色又变了，这次是害怕！而且是那种遇见恐怖的事情发自内心的胆怯！她拉起程闻度就往出口跑：“以后我会向你解释，快跑！她很危险！”安喆看两个人在视线渐渐离去，喃喃道：
“这样的重逢你满意吗？你会恨我多久才会忘了我。”
刚开始程闻度还在跟着跑，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小的公园花了十几分钟竟还在小范围打转！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她是谁？”
“她是从我身上分离出的恶念，她拥有我全部的记忆，也可以思考，她是一个噬魂者，能力和褚欻近乎持平。”容庶说这段话的时候明显开始喘气不均，因为恐惧作用，更是加重了她体力的消耗。
“所以她想回到你的身体里，是吗？”
“是。”
容庶没有说的是，一旦恶灵得逞，她会吞噬她所有的善念，成为至恶魔王。
“你怎么可以坏到那种程度。”
程闻度站住了，而由远及近能听到容庶恶灵的歌声，歌词挺悲怆，对仗工整，应该是一首诗改编的歌曲：
人亡有此忽惊喜，
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
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
一双白骨荒山里。
容庶听到此处，眼泪决了堤一样，她是害怕，可还不至于自私自利到要程闻度陪他去死！
“她是来找我的，你快走！”
初见时顾勉之提议试探下程闻度，她多么希望刘栋拿毒酒要毒死自己的时候程闻度能袖手旁观！自己爱的人怎么就那么善良那么傻！她又何尝没考虑离程闻度远一点？
“你让我当逃兵吗？”
“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留这儿只是送死！”
容庶试图把程闻度往安全的地方推，恶灵的歌声越来越近，死期将至，一个拼命想保全一人，一个态度依旧坚决：
“我不走！”
“我杀了你父亲，抛弃你嫁给申公子，这都是真的！你还不明白吗？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做任何事！”这是容庶第一次开诚布公。
过去是一个巨大的枷锁，永远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容庶一直不肯向程闻度坦白。他们的爱情里面参杂了太多的血腥，还有就是人性的可怕！她张不开口，自己都不敢面对过去那个肮脏的自己又怎么能连累别人？所以她不停地拖延，因为谁都明白说出来对程闻度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伤害！可是不管情不情愿，这天已经来了。程闻度受到的冲击已经无法避免！
两人正在拉扯之间，容庶的恶灵已然踱步过来：
“久违了，我漂亮的皮囊。”
那恶灵虽然和容庶相貌一致，但眉宇间尽是凶煞邪恶，她笑的时候只有一个嘴角上扬，那一对视更是叫人又惊又怕，加上那身诡异的嫁衣，她活脱脱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待看清程闻度的相貌，她又阴森森地笑了：“罗宸殊，我是姜曼珠啊，陪我杀尽天下人，潇洒地过一生怎么样？”
“我不准你靠近她。”
程闻度果断的站在了容庶身前，她抓住他的手已是如冰般寒冷。恶灵走上前来，依旧邪魅地笑：“你还是这么贴心，所以我才爱你啊。”她的爱才刚说完，那笑容又升高了几度，程闻度只觉德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呼吸的缝隙都被她的寒气填满了，那恶灵手一抬如同机械霎时松了发条继而稳准狠地掐住了程闻度的下颌骨：“她是我，我就是她，找回我的皮囊何错之有！”可是程闻度连正眼都不看他，这无疑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忽地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再一看那分明就是百年前那和尚留下的金刚咒！那咒威力极大，说是如遭雷击也不为过，她甩下程闻度便退到了十米开外，只是眼睛已经流下了两行血泪。
容庶已经浑身疲乏到了极致，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恶灵，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即便如此程闻度被抓起来的瞬间她还是条件反射地冲上去想救人，手腕上的金刚印遇见至邪之物发挥奇效，瞬间就刺瞎了恶灵的双眼。
“为什么，我就是姜曼珠，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否定我的存在！”
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褚欻所念的亡咒：
其善可欺，法所不容！至恶之灵，天诛地灭！万物草塚，归邪丧邪！若然不伏，魂灭烟飞！
脚步声使得恶灵如临大敌，她迅速地逃匿了。
果不其然，不消一分钟，顾勉之和褚欻便赶了过来。
“庶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单独出来。”
顾勉之要去扶容庶，她推开，几乎是挣扎着爬到了程闻度面前：
“程闻度，你还好吗？”
经过了刚才的事，程闻度想必是更讨厌自己了吧？
“没事。”程闻度勉强自己站起来，并不让容庶碰自己一下。她对此十分尴尬，怯怯地说：
“对不起。”
“你不欠我。”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虽然近在咫尺，却胜似千沟万壑。
“你，不想听到那些过去了，对吗？那些细节连我想来都觉得肮脏，我不怪你。”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我需要时间。”
程闻度长吁了一口气，还是说出了早就该说的话。
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勉强相处下去，除了让自己更讨厌她还会留下什么？过去的爱情追忆一下就是了，偏要在死灰里面萌芽些什么？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吧！程闻度心里默默喊。
“好。”
“那么，再见。”程闻度故作潇洒，此刻却是心如刀绞。
“再见。”
她低垂了眼，挥手作别，并落寞离去。
她答应的可真爽快，可是为什么看着她走掉自己偏偏那么难受？还是真的就像他在短信里说的那样：
程闻度，你是真的开始在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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