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过》 二
那就开工！找了一个星期天，我们开始出黑板报。
你还别说，小翠还真有才，那粉笔字写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有板有眼，比上课时老师写的都强多了，小翠站在凳子上，正好和黑板齐高。她的背影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次，我好好看了一下她的脸，身材，以及穿着打扮。当时是冬天，小翠穿了件红毛衣，胸前绣了一朵香艳的牡丹，外面批件紫袄，牛仔裤笔挺的，蓝得耀眼。身材整个一个S形，真的，我好羡慕她，内外兼美，秀外慧中，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摇曳多姿。
小翠每写一笔，总伴随有粉笔灰落下甚至还飘到了她的刘海上，把黑发染白，板报出了一大部分，她的额头泌出了密密的汗珠。我用手娟帮她擦擦汗，她又接着写。大花在旁边画插画，认真一瞧，还真有画家水准。我和俊在一旁都啧啧称赞。两个才女！我和俊异口同声，看样子我们班是藏龙卧虎啊！而且是巾帼不让须眉！俊露出鬼脸强调了一句，这马屁拍得，自然让才女们受用不尽。
小翠说，马三季，你的文章确实写得好，每次拜读，都叹为观止，真是才华横溢！我面带微笑，露出一口虎牙。好了，好了，又在这里相互吹捧。大花说。是相互欣赏，惺惺相惜啊！俊眨了眨调皮的小眼睛。懒得理你，我和小翠态度高度一致。
我们就黑板报的格局，插画的颜色以及黑板的字体发表了各自的看法。最后，大功告成！
两个礼拜后，经过测评获得了全校一等奖。
小翠当然不会食言，但是，去校外录像厅学校还是禁止的，我们四个只好选在周末的午夜，也就是零点出来。
路上的行人很少，我和俊相互攀着肩膀，大花搀着小翠的胳膊，一前一后，隔了有好几米远，偷偷摸摸地向录像厅挺进。
说句老实话，我们心里都没底，像我和小翠大花这样公认的好学生是从未进过录像厅的。我们总以为那是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虽然，像俊那样曾经去过的同学都说那放的是经典影片，档次绝对高，我们几个小胸膛里面还是敲着小鼓。
那里好像是录像厅一条街，每家录像厅处都闪着五颜六色暧昧的霓虹灯，好像一个......少女在诱惑着你。我总感觉到不对劲，录像厅打出的广告都是些什么《午夜孤魂》、《一个舞女的死刑》、《武则天艳史》等一些凶杀的影片，我们四个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找到理想的录像厅。俊有些急，别找了，来都来了随便进一家看看！我不置可否，小翠和大花有些犹豫，嘟了一阵嘴，琢磨了半天，被录像厅的老板硬拉了进来。
我们四个刚坐下，画面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古装美女，小翠和大花一下蒙住了眼睛，蒙了一会，又从指缝间偷偷地看，我和俊坐在她们旁边，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她们脸上骇人的烫，小翠和大花要走，俊说，既来之则安之，看不得的咱就别看，看那些能看的，小翠和大花终于被录像吸引住。
最后，她俩还是斩钉截铁地把我和俊拖了出去：下流！我们一愣一愣的，俊低下了头，说完她俩粉面含春威不露，以后离我们女生远点。特别是你，马三季，亏你还是个才子，一个好学生，我还向老师推荐你当了副班长，还来这龌龊的地方，不三不四像个溜子，都给我滚回去！我尴尬得真想狠狠地抽上自己几耳光，低着头，扯上俊灰溜溜地往学校跑，连小翠她们那个方向都不敢望。这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我们并不知道，也无法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俊回寝室后和我说看片的感受，他说那挠心挠肺，像千万只猴在挠痒痒，欲罢不能！不过，小翠和大花看了后什么感受我们却真是想知道。
于是，俊就向我抱怨竖在男寝室和女寝室中间的那堵红砖墙。都怪这墙，暴殄天物，耽误我们这些人的青春时光。突然，俊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说他要爬过那堵墙！这把我着实吓了一跳。其一，爬墙很危险，要过，必须攀住墙，脚从栏杆上挪过去，况且墙上也没着力点，全靠人的灵活轻巧，风险极大。一想到身后是八层高的楼，我的背脊就有些飕飕发凉。这是不要命了啊，万一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其二，就是侥幸爬了过去，俊和大花成了好事（还不知大花愿不愿意），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校方知道，那是开除的啊！开除学籍，就是这辈子别想再进学校。上大学，就业，升官，发财的人生规划必定得泡汤。太大了，代价太大了，我劝俊要三思而后行。俊说，是是是，你说得有理，确实有道理，可是我….忍不住了老兄，你没看到录像里那男女主角欲仙欲死的样子，我和他们差不多，也是凡人一个呀。
我想了很久，因为我心里把俊当成了我最好的兄弟。要不，我们拜完菩萨再过去？我想办法找来了一观世音菩萨放在寝室的桌上，放上香炉，烧上香，我和俊跪地就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念个没完。而后，我找来两瓶北京二锅头，为他壮行，我和俊干完酒，俊说，不见大花不成好事誓不还，那样子还挺悲壮的。
我和俊来到那堵墙边，两人一齐念念有词：“菩萨、菩萨，借过，借过。”俊爬上了栏杆，从八层楼往下看，人就像蚂蚁一样，熙熙攘攘，谁也没有注意到俊这个惊天壮举，俊先用两只手死死地抠住红砖墙凸起来的地方，先深深地吸了口气，背对着楼下，口里连声念着：“借过、借过，菩萨保佑！”脚一挪一动，人从墙中间慢慢地移到了女生宿舍那边，而后听到墙那边“扑通”一声响。Ok!俊顺利着陆。真是菩萨保佑，俊，一路顺风！
俊从女生宿舍回男寝室，也必须攀墙，要不就会露出马脚。不过这次好像轻车熟路，在默念了几声“借过”之后，俊毫发无损地回到男生宿舍，成了我们男生中的英雄。我们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俊说，他用枕巾堵住了大花的嘴，才避免这次好事造成恶劣影响。他还很神秘地说，我和大花都是...，刚开始...，大花还连嚷着，我不管不顾，.......，直至山崩地裂。大花.......宿舍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是艳羡不已，好多人都吞了口水，他们也想着“借过”。于是，“借过”一词就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暗语，谁说要“借过”那就是要越墙到女生宿舍那边潇洒去了。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到了，这是个洋节，中国人没有过惯。我们班在一些同学的提议下也决定时尚一回，圣诞晚会照例由班长组织，小翠，大花，俊和我等一些同学忙开了，那天晚上，教室里张灯结彩，小翠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了个欢度圣诞，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让同学们拍手称赞。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表演节目。班长说，今天这个晚会人人都必须参与，都要表演节目。我是班上的故事大王，专爱讲故事，同学起哄要我第一个上去，俊更是带头嚷嚷：讲一个带颜色的，于是底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我趁机卖乖：掌声不够热烈，于是轰鸣声好像要把天花板都掀翻。
我思考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讲起了故事。说过去有一个杂货店老板，由于生意操劳，有些障碍，阳事不举，这可急坏了老板家人，于是老板夫人找到一郎中问有没有办法。郎中说，这容易，开点药。于是开出药5钱。偏偏老板夫人去药店拿药时，药店师傅看错了，卖了5两药给老板夫人。老板夫人拿了药给杂货店老板吃，第二天，老板夫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魂不守舍地找到郎中，连声疾呼：郎中啊郎中，你给我丈夫开的什么药啊，晚上他一服，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七窍流血，一命呜呼，现在放在棺材里还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棺材盖怎么也盖不上！于是全班哄堂大笑，我也颇为自己的口才面露得意之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王老师却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眉头还皱了皱。等我到座位上坐好，她递来一个条子，要我出去和她谈谈。我诚惶诚恐，到了教室外，她说，马三季，在老师和校领导眼里，你一直是一个勤奋好学，老实听话的学生，今天开晚会，当着这么多师生的面，你却讲这种笑话，那么媚俗，老师要批评你，看你是班干部，平时表现不错，而且班长小翠又极力向老师推荐你，所以老师怕伤了你的面子，私下里给你敲敲警钟，记住，下不为例啊！努力学习，争取高考给老师和家长一个满意的答卷！
自诩为脸皮厚有三尺八的我比关公的脸还红，自己感觉无脸见人，王老师真是苦口婆心，时时处处都是为我的前途着想，关心我，鼓励我，鞭策我。我感激得只差没跪下给她磕100个响头啦！王老师说完，用手在我肩膀拍了拍，要我回教室去，我眼泪婆娑，低着头，悄悄地在座位上坐好了，教室里一片欢腾，晚会渐渐进入高潮，八十年代，别说我们这些青春期的学生，就是那些已成年的家长老师，对此都是三缄其口的，要开玩笑，要嬉笑打闹也都是暗地里，绝不当着我们这些小毛孩的面。对于今天的我们，也许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在那时，每每说起它，人们都如临大敌，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这样，本来很正常，很自然，很美好的人性，就被一些封建卫道士们狠狠地压抑在内心深处。那么，这些被死死压抑的少年会有什么举动呢？请接着往下看！
俊又去录像厅看录像去了，自从我们上次看了片后，俊整个欲罢不能。脑海里满是那莺歌燕舞以及浪里白条。更何况，俊和大花已经如胶似漆。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还是保持距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还不想被开除。
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在学校周围散步，鬼使神差，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录像一条街，我正在犹豫，这脚是踏进去还是不踏进去，可模模糊糊地看见不远处有三个人影，一晃一晃地甚是惹眼，定睛看，不得了，好像是俊和大花，那还有一个是谁呢？我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相信！这不是小翠吗？那熟悉的背影我在她身后看了千遍百遍，已深深地刻进我的灵魂深处，小翠怎么会来呢？不会吧！班长，好学生，大家的榜样，也堕落了？不说堕落，难道也像俊和大花一样不求上进？
我远远地盯着，不想惊动他们。他们去的还是上次那家录像厅，录像厅门外依然闪着暧昧的霓虹灯，前前后后，好像还有不少学生模样的人走进录像厅，似乎都是我们学校的。
我也想进去，看看是什么影片吸引了我们循规蹈矩的小翠。可我还是忍住了，那么，我是不是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王老师？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我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太不仗义了，这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朋友？可内心深处的指引，让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梦游般溜进了那家录像厅。录像正是精彩的地方，我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紧张得要命，更有一丝汗津津的兴奋，该硬的地方硬了起来，人好像吸食了什么毒品，进了天堂。他们三个依旧没有发现我，我看见小翠看得好入神，聚精会神！她显然也被画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是大伙心目中的女神啊！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我看见女神一会去了厕所，一会去了厕所，总共去了有七八次，她在厕所又干了什么呢?而俊和大花，在黑黑的录像厅里两人已经扭成了麻花。小翠，小翠，我在心里喊了千遍万遍，可就是不敢走到小翠身边，把小翠搂进自己怀中。我仿佛又闻到了小翠发丝的香味，那熟悉的蜂花洗发水的香味。我魂牵梦绕的小翠，我的女神。
回去的时候，我的裤裆湿湿的，还很粘稠，有一种让人怪不舒服的感觉。我真羡慕俊和大花的胆大妄为，还有小翠，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像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冷女神，哼哼！小翠啊，我不由得满脸坏笑！
第二天上课，小翠，大花和俊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小翠依然坐得笔直在我前方，俊依旧涎着脸，把脚往大花腿上伸，不时地流出口水，而后舌头一“哧溜”，又把口水吸了进去。说真的，我不能确定俊是否一吃二，连小翠他也敢上？我非扭断他脖子不可。可以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不要我来扭他的脖子，自然有人会来扭。
俊几乎每晚都要“借过”，去与大花春宵一度。而后又回来“啧啧”说给我们这些饿痨鬼听。一些同学也学样，陆续发展了几对。于是，“借过”的鸳鸯越来越多，当然，这又都是地下活动。我们四个依然还在护校队，每晚还是巡逻，只是很少再抓到野鸳鸯。
所谓物极必反，由于“借过”过于频繁，终于，俊和大花被人举报了。举报者是谁？还记得前面说过的被学校处理的那对野鸳鸯吗？因为他们是被护校队抓住的，所以，对我们恨之入骨，俊经常“借过”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自然，野鸳鸯就让学校知晓了此事，在大花的寝室，学校几个领导就和守女生楼的爹爹娭毑把他们抓个正着。看来，纸包不住火的，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俊和大花衣衫不整，有几个相邻宿舍的女生在那吃吃地笑。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俊和大花是难逃一劫。
学校要开除俊和大花。俊的父母来了，七大姑八大姨来了，叔叔伯伯来了，堂兄弟，表姐妹来了。最后俊家里在学校里找到了一个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在学校里任副校长，好说歹说，并给俊和大花行政记大过，留校查看处分，要求他俩写下一篇严肃深刻的万字检讨，以观后效。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俊和大花当众作了检讨，然后像两只斗败的公鸡从头红到了脚。王老师专门喊齐了我们四个，要我和小翠认真督促俊和大花的个人生活与各科功课，并说这是一对一的帮扶，小翠管大花，我管俊，而且强调，如果在剩下不多的高中生活里，他俩再犯错误，拿我们一起是问。
对于这件事，我和小翠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管他们狠了吧，他们俩又是我们玩得最好的朋友，不管他们嘛，任其走向堕落的深渊会把我们四个都害了。
私下里，我问俊：“你给我老实交代，对小翠你动了歪心思没有？”俊只差没有给我跪下了，朗朗乾坤，青青白日，我敢对天发誓，我要对小翠有半点想法，这辈子打一世光棍，泡不上妞，孤独终老！因为这是我们单身狗们能够说出的最最毒誓，所以我信了俊。俊说：“马三季，还要感谢你亲自操笔帮我写了那篇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检讨书，洋洋万字，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真乃锦绣文章。我说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说吧，怎么孝敬我和小翠。我俩可是肩负着改造你俩的光荣使命。俊说：我俩是砧板上的肉，你们想怎么宰就怎么宰！可我一时又没有想好怎么把俊和大花宰上一刀，就说，这样吧，叫上小翠和大花，我们四个合计合计！
俊的脸上有了轻松的笑容：That’sallright!哎呀！你还知道放洋屁，我拿起旁边的书，卷成筒状，在俊头上狠狠敲了几下，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自从学校处理了俊和大花后，取得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寝室楼“借过”的男生绝迹了，大家都不敢以身试法。毕竟，中学的那几年对一个人的前途相当重要，特别是那时，高考就是过独木桥。顺利过去了，你的人生豁然开朗，没有过去，跌倒了，那你只能成为人生的失败者。我的爸妈和小翠的爸妈都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把大花和俊这两个不上进的同学当成反面典型，不能因为男女私情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在老师和家长的督促下，我们四人一起刻苦复习，学习生活有点像苦行僧，俊做作业写着写着就走神，我一瞧，本子上写着满是大花大花大花，我说你俩真是痴男怨女！于是俊把那一页撕毁再写，可不出一个小时，大花的名字又在俊的作业本上出现，可见用情至深啊！
虽然我在监督教育俊，可是自己心里却在念着小翠，这一个月来，我和小翠，俊和大花几乎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在上下课放学时，大家交流一下眼神。是的，高考胜利与否，事关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岂能等闲视之，更有同学放出话来，人生能有几时搏，此时不搏何时搏！谁都不愿当弱者，谁都想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谁都必须努力。
甚至我都发现，我、俊、小翠和大花都日渐消瘦，我和俊在寝室里不过晚上十二点是不会睡觉的。而小翠和大花，听说一个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而所谓有耕耘必有收获，俊和大花的成绩直线上升，也进入年纪前十名，渐渐逼近我和小翠。而我和小翠总是占了年纪的冠亚军，不是我第一就是小翠第一。同学、老师还有家长都开始对我们四个刮目相看。
可是有一天课后，小翠很神秘地把我叫出了教室，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老师和同学注意到我们后，把手掌放在我耳旁悄悄地拦着，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大花有好几个月没来那个了。”我一听，吓出了一身冷汗，开始我还装糊涂，故意说：“那个是什么？”。小翠见四下没人，狠狠地用右手食指曲起刮了我一下鼻子，刮得我生痛生痛。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别装糊涂！小翠杏眼圆睁，满脸怒意。其实我并不是完全装糊涂，初中学过《生理卫生》，一些基本的生理知识还是懂，可在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不久，人们的思想禁锢还未完全解开，书上写的男女必懂的性知识，老师都叫我们自学，并不把它们当做重点，列入考试范畴。所以我们那时的性知识肯定不能和现在的年轻人同日而语。
大花和俊对我们还是够义气的，去录像厅看录像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属于绝密。要不，别说小翠和我当的这个班干部，至少我们在老师家长心目中听话的好学生形象就会完全颠覆而且还会冠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评价。
为兑现孝敬我和小翠的承诺，周末我们决定轻松一下，俊请客来到了一家茶馆喝茶，泡的龙井热气腾腾，对高考之后的人生未来，大家都有一种美好憧憬，俊说他想当美食家，尝遍天下美食，让自己做味觉皇上。大花想搞科研，当一名科学家是她的理想。而我肯定要当作家了，文章写得这么好，不当作家浪费人才！最后，我们问小翠，她的理想是什么？她说她想当旅行家，游遍祖国的名山大川，和三毛一样去撒哈拉大沙漠，带上自己的神仙眷侣。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脸一下子通红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而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良久，小翠又抬起头，深情地望着我，我想和我的另一半去一趟喜马拉雅山，看看拉萨，瞧瞧珠穆朗玛峰，欣赏欣赏藏人跳的锅庄，尝一尝美妙的青稞酒，踩一踩那皑皑白雪，让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于是，大家都是一片向往的神情。小翠说去西藏的开支，归俊负责。俊点头称理所应当。
话题又转到大花的怀孕危机上来，这是我们这次茶话的主要议题。出人意料，俊和大花居然想生下这孩子。我们大惊失色，你们疯了，生下这孩子，你们还要不要读书，要不要上大学，要不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别任性了！你们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成年，自己对自己负责，大花想偷偷生下来，悄悄地养！可这样，又怎么瞒得住学校，而且，还要参加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流掉孩子！这几乎想都不要想！俊和大花眼含泪花，神色无比凄惶！这是他们爱的结晶，他们也是有感情的啊！爸爸妈妈有感情，对儿女又怎么不会有依恋之情呢？于是，他俩踌躇不已，而我和小翠坚决要大花去流掉。
于是，大花说那就掷硬币，正面流掉，反面就生下来，俊掏出一枚一角的硬币，双掌合拢，摇了摇，往空中一抛，又接住，一看，是正面。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字字发光。看样子，是老天要他们做掉孩子！大花和俊都流泪了，泪如雨下，又都不做声。直到晚上零点，我们才离开茶馆，回到学校。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良久，快要到学校寝室了，站在寝室楼下，小翠建议我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许愿自己的高考一路顺风，披荆斩棘。
做了流产手术后，大花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课都很少去上，一直躺在寝室里，小翠抽空照顾她。我们要俊到校周边租个房子，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可俊囊中羞涩，自从受了学校的处分后，俊的父母生怕他有余钱就去泡妞，一分钱都卡得紧。而我和小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考倒数15天，我们的高考誓师大会就召开了，校领导点名表扬了我和小翠，说我们不仅自己学习刻苦努力，还帮助一些落后同学一起上进，给广大师生做出了榜样。小翠和我分别上台发言，发言稿是我这生花妙笔写的，自然赢得了满堂彩。我们当众宣布了豪言壮语：不考上北大清华誓不罢休。经久不息的掌声足足响了有五分钟。我在台上问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声音在会堂里缭绕不绝。王老师作为教师代表讲话：同学们、家长们，离高考的日子指日可数，加油，努力，拼到最后，占领自己人生的高地，你就可以俯瞰人生。上了大学，参加工作，提干结婚，那时候你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而现在，同学们，我再次强调，杜绝恋爱，连牵手的心都不要有，忍一忍吧，同学们，美好的前程在等着你们，漫漫人生路上有比恋爱更美好的东西。我想说，爱美人更爱江山。说完，她有意识地扫了扫大花和俊，皱了皱眉，而后目光又移向我和小翠，表情赞许。我和小翠赶紧低下了头。俊和大花作为进步较快同学也发了言，大花还有些虚弱，在讲台上几声娇喘，让俊一阵阵地心疼。大花下台的时候弱风扶柳，大家都以为是复习功课太发狠，补充营养不及时，而真正原因只有我们四个知道，而俊上台，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大意就是把王老师的话复述了一遍，下台时，还尴尬地朝大家吐了一下舌头。
离高考还有10天的时候，深夜，我和俊都已入睡，忽然听见寝室门“啪”，“啪”地响，像打雷一样。我们从睡梦中惊醒，一听，是小翠的声音。“快开门”，“快开门”她叫着我和俊的名字。我们穿着短裤冲了出去，俊的红短裤格外耀眼，俊的妈妈说，红短裤能辟邪，特意嘱咐俊在高考前穿的。小翠说，大花的下面大出血，可能因为流产手术不是在大医院，而是在小诊所做的，留下的后遗症。而且现在岌岌可危，连出气吸气都很微弱了。小翠还说，她摸了摸大花的额头，很烫很烫，像火烧一样，人不停地哼哼，在说胡话。而女寝室的室友根本背不动大花，只有干瞪眼着急，而且，下面大出血，这件事一传出去，大花流产的事就纸包不住火了。要是，校方和大花父母知道，我们四个都难逃干系，而俊在学校里也待不下去了，高考的事更不用说。
学校里，只能女生到男生宿舍来，而男生是怎么也不能去女生宿舍的。俊想了想，只能“借过”。可走廊上横在女生和男生宿舍的那堵墙，也已被校方加长，原来栏杆上那一尺见方还没砌红砖，现在连那一点点空隙都砌上了砖，于是，俊决定赌一把，好歹大花也是一条人命啊！更何况是自己的相好。俊来到那堵墙边，嘴里“菩萨保佑，借过，借过啊”地念念有词，那一点红就窜上了栏杆。俊有些簌簌发抖，面色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戛白戛白，白得像纸。汗密密麻麻，在他脸上水流成河。大家似乎都闻到了来自女生寝室的血腥气。犹豫良久，俊先把手伸到了墙的那一面，摸索了好一会，抓到了一个石灰疙瘩，然后，背对楼下，左脚先跨了过去，眼看就要顺利“借过”，忽然，从大花的寝室里传来女生们尖叫“啊”，（后来才知道是不知情的室友刚发现的床下有一大滩血），俊一惊，整个人重心不稳，“哗啦”一声，俊从八楼上摔了下去，本来俊远远地望去是一点红，可在路灯下，俊成了黑黑的一坨，地上是好大一片殷红，显然是倒栽下去的。俊的脑袋也开了花，楼下迅速围了一堆人，有说叫校领导的，有说打120的，还有的说要报警的。大花不知怎么知道了，大喊了一声俊的名字，也跳了下去，于是，楼下有了两具尸体。
事情的惨烈是我和小花始料不及的，大花和俊正是如花的年龄，都双双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小翠却一下变得痴痴呆呆，好多天都是泪流满面，没人的时候，她还扑在我怀里哭。
开完俊和大花的追悼会，离高考只有3天，小翠突然来寝室找到我，身上背了个旅行包，人也一下变得阳光帅气，先亲了我一口，然后用幽幽的眼神望着我说：马三季，我想好了，我们去西藏，去看喜马拉雅山，领略下珠穆朗玛峰，而后俯瞰这个世界。高考，再见了。同学，再见了。老师，再见了，爸妈，再见了。只是和你不说再见。她说她问同学和亲戚借了些钱，去旅游够了，只是便宜了俊，他说过要请我们客的。说完，她就“嘤嘤”地哭，可最后还是克制住，她狠狠咬住下嘴唇，飚出一句话：“你去不去”？
我笑了，没有任何犹豫，接过她的旅行包，说要替她背，可不经意间，从她的包包里滑出一盒东西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一看，可把我吓傻了，盒上印着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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