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走一片云彩》 三
张米说,院花是护士朵朵,他只要一天不见就想她。小北哼哼,心里想,自己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院花!想归想,但小北对朵朵却有几分期待与好奇。这不,早上进来了一班子医护人员,个个戴着口罩,穿白大褂,只能勉强分清谁是医生,谁是护士,谁是男的,谁是女的。给小北输液的就是朵朵,胸前的那块牌子晃呀晃,上面写了陈朵,护士,20岁。朵朵拿起他的手,用橡皮筋箍住他的手腕处,于是青筋毕现,用棉签涂了点碘酒在手背处,一针见血!小北“哎哟”了一声,朵朵眼睛闪了闪,似乎在笑,男子汉!勇敢点!小北出人意料地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望着吊瓶,看药顺着输液管,一滴两滴地往下淌。贴上胶布,朵朵仰头又观察了一下药水的滴速,眉头扬了扬,我叫陈朵,是负责监管你的护士,有什么事找我。那眉眼的神态就象《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对至尊宝说,从今天开始,你归我了。
张米说,朵朵,你真不应该一针见血,给他多扎几下,最好扎成蜂窝状,这样,你就在他心中有位置了。说得小北直哼哼,陈朵瞪了张米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而后,朵朵转过头去,捂着嘴吃吃地笑。张米也笑,谁要你是我们的院花呢!陈朵没再理他,又调了调小北药水的滴速,留下了一个背影,背影真的好看,一扭一摆,象风拂柳枝,身材匀称而又苗条,超模都没法比,高挑的个子足足有1米7,用风姿绰约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第二天,尘尘要带小北去见省作协的人,说好了签售完大家一起吃饭的。
签售现场意料之中的热闹,粉丝们早早就在该市最繁华的五一广场打出了醒目横幅。一块大广告牌不断为这次签售做着介绍,甚至连小北的名字也在其中。小北真的有点受宠若惊。尘尘分配给他的任务,除了盖私章,还要顺便照顾好她的儿子。小北真正成了贤内助,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可粉丝们热情不减,尘尘忙得不亦乐乎,身旁依旧人潮涌动,就连省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还有各个媒体的人,相机“咔嚓咔嚓”,尘尘面前话筒林立。此情此景,小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你们说世上有没有轮回,有没有因果报应,有没有上帝?小北一下子愣住了,心中恍惚间,电闪雷鸣,过去,象一幕幕电影在他脑海映现,他不由得牵住了尘尘的手,伸过去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可犹豫的那一片刻,却被尘尘紧紧抓住,她的手滚烫滚烫,小北的手却冰凉冰凉的,小北象触了电,想躲开,却又被死死地抓住,无法挣脱,小北象网中的鱼,蹦啊跳啊,在现实面前那样的无奈,他又想,这是不是老天对自己的一种讽刺,嘲讽得自己体无完肤,小北有一种猥琐的感觉,昔日的那位翩翩少年哪去了?
有记者要尘尘老师说几句,她说,这些年的坚持,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一个不竭动力,那就是她一直想见一个人,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顺着她眼神,于是话筒又围向了小北,能不能谈谈你们的故事。小北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阵势了,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一会这个这个,一会那就那就,带着尘尘的儿子逃了出去。又有记者问,听说你先生是高干子弟?尘尘说,这个问题很敏感,我可以这样回答,他曾经是!几千册书不到一小时就售完了,尘尘向帮忙的作协文联的领导一一致谢,寻小北去了。
小北和张米在病房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小亮!小亮!他看见了小亮了,小亮还是那副假小子的模样,只是有些憔悴,啊!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怎么和囚犯穿的一样!一头很短很短的头发,刚刚剪过的样子。小北!小北!她在叫自己,她分明是在一个铁房子里,她使劲地摇着铁棚栏,自己向她奔过去,跑呀跑呀就是不能跑到她的身边,可她离自己分明是一步之遥啊!小亮的手腕处还戴了一副亮晃晃的东西,那是什么?小北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他扯住了小亮的袖口,可小亮在挣脱,旁边的警察使劲地拽着小亮,小亮嚎啕大哭,她边转身边回头,她想找来说些什么,却被警察拽进了一个黑幽幽的房子里。小亮!小亮!小北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了坐在旁边的张米,小北的枕边湿了一大片,摸上去凉凉的。张米说,你在梦中嚎啕大哭,该换枕套了,要不会受凉的。张米按了一下床边的呼叫铃,朵朵倏忽间就来了,气喘吁吁的样子问小北有什么事。一说,朵朵就有些恼,但又不好发作,找来了干枕套换上了,少爷,还有什么吩咐,朵朵不知是挖苦还是佯怒。脸上的云一朵比一朵红,可真是名符其实的朵朵了。小北说,下班了我送你回家!你送我?没搞错吧?朵朵的眼睛有铃子那么大。医院有规定,病人不能随意外出!朵朵表情很严肃。那么我总有放风时间吧?医院没说不能请假啊!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也不需要你送,有朋友送我!小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张米说,他家可以派专车送你,有专职司机。只要一个电话!你以为区区一辆破车就能把本姑娘镇住吗?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朵朵说完,还笑了笑,等你们病好了,自然会有姑娘要你们送的。离去时,留下一串铃声叮当的笑声。
小北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外面的天阴沉沉,厚重又象吸满了墨汁,黑黑的墨水似乎就要从云中滴出来。张米也很尴尬。我在学校是女生追我,张米有一脸牛逼的表情,有个漂亮女同学看上了我,天天向我抛媚眼,约我和她一起逛街,还给我递纸条。你知道吗?我的初吻就是被她强行夺去的。那天晚上,她在旅馆里还准备对我霸王硬上弓,却被我扎扎实实地挡了回去。你看!这是她在我住院时,写给我的情书。张米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黄颜色的信封在小北面前扬了扬,小北伸手想去抢,却被张米一闪,放到了背后,隐私!隐私!绝对的隐私!小北,等你以后病愈了出院了请我吃大餐,我再给你分享,张米的表情透出一丝狡黠。
小北说:要不,我们一起追朵朵,谁输了谁请客!张米有些犹豫,嘟着嘴,勉强答应。
作协文联的领导曾经在饭局上问尘尘,你身边这位男士是你什么人,尘尘很大方地挽住小北的胳膊,我男人!然后下巴高扬望向问者。帅不帅?领导们笑而不语。然后一齐向小北敬酒,小北却显得羞涩,被人逼着抿了一口还被酒呛得脸红脖子粗。尘尘拦住他们,我来喝!于是轮番轰炸,尘尘似乎久经沙场,十多杯下去居然不倒,敬酒的都不行了,尘尘依旧谈笑风生,还让那帮男人们樯橹灰飞烟灭。直到和小北回到旅馆,尘尘才倒在他的怀里。小北,你究竟喜没喜欢过我,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不怕伤害,我豁出去了,竟一口吻住了小北。小北象个女人一样手足无措,他也开始吻尘尘,舌吻!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却情意绵绵,小北忽然想喊,他是个男人!他要娶尘尘,可是……
儿子在一旁睡着了,睡得很香,睡梦中叫着尘尘的名字,脸红润似乎微醺,嘴角流着口水,却又那么清澈,刚刚喝过几瓶旺仔牛奶,是他吵闹着要小北买的,所以唇边还散发着奶香。
尘尘给了孩子最大程度的平等,儿子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当然,叫妈妈她也认可,她希望儿子将来能象小北,而不是他爸爸,小北曾经才华横溢,帅得不可方物,优秀得不要不要的。她一直想给她生个儿子,象他的儿子,可是,她却嫁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并晋升为母亲。心中的那个结却一直没有打开,就象一个未了的心愿在灵魂深处挥也挥不去。她甚至想忘掉他,却又不能自欺欺人。见到了小北,那种思念的感觉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成功了,成名了,有钱了,这又怎样?自己还没有得到真爱。能不能得到?却又是个谜。
小北一直在退缩,他甚至想挣扎出她的怀抱,无视她燃烧的激情。尘尘的举动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了他一切,只差没低声下气地求他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躲避,为什么?
朵朵那天来例假了,本来想请假,可和她换班的同事母亲去世,不得不请她替班,又正逢医院职称考试,教授专家全到了他们病室,看医生护士的实际操作。有教授要看朵朵的扎针技术,最起码的医务要求。小北说,我胖,手肉嘟嘟的,扎我,方显护士美女的风采!上了夜班的她有种克制不了的疲劳感,再加上专家们在场,又关系自己的切身利益,给小北扎了好几针都没扎中血管,尽管小北的手已血肉模糊。是我在动,怪我!怪我!小北向专家们呲牙咧嘴。于是有医生问小北,要不要换别人?不用,不用,我就喜欢让朵朵扎。朵朵也有些不好意思,脸发热,有了一朵桃红,最后还是扎进去了,大家松了口气!小北说,前面那八针是我在动啊,怪不得朵朵,于是大家相视一笑。朵朵也嗔了小北一
眼,但表情里满是感激。
张米就笑,等人一走出去,他就凑到小北面前低语,我看出来了,你这是苦肉计,哈哈哈!小北低着头,这才捂着手背哎哟哎哟地唤,脸一下由红润变得苍白,作势要打张米,而后却说:知我者张米也!
你还别说,朵朵以后和小北说话温柔了许多,眼神里还发着异样的光。得知小北才华横溢,就要小北写首诗送给她。小北说,那你拿什么奖励我?朵朵有着莫名的兴奋,先不告诉你,反正让你惊喜。
小北送给朵朵那首旧作:
《一个坏蛋的泡妞笔记》
我准备把一个美丽的笨女人
骗上山
骗到很高很高的山上
必须是海拔一万米以上
不,必须是两万米
这还远远不够
我带她攀缘的山顶
必须要有云海
必须要有日出
必须要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这天边无际的高山
必须静美无比
必须接近天堂
至少是毗邻神灵的地方
我让她傻站在峰峦之巅
让她幻想自己
已经变成仙女
让她仰望
让她陶醉
让她情不自禁
让她飘飘欲仙
让她忘记一切烦恼
让她抛弃红尘俗念
然后,我悄悄溜下山
独自闪人
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小北饱含神情地念完这首才情饱满的诗后,朵朵一把捏住了他的鼻子,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也不怕把他揪疼说,你是不是就是这个坏蛋。小北没有抵抗,忽然间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像突然之间天空炸裂了。小北说,只要你认为诗写得好,怎么样都行!朵朵于是把小北的鼻子揪得红红的,成了冬天堆雪人用的那个红萝卜。
我喜欢这最后一句,不带走一片云彩,好潇洒的风度,好洒脱的才情,尽管来自于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但是,我不得不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徐志摩想与恋人共度良霄,会说,我能不能明天和你一起醒来?你呢!小北,你会怎么说?小北的脸被朵朵扳了过来,四目相对,小北说,我就是那个坏蛋!
朵朵的唇粘上了小北的唇,良久良久,一直没有分开,直到小北喘不过气来,朵朵说,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
尘尘知道,小北现在已是孤身一人,昔日的高干子弟现在孑然一身,有人告发了小北的爸爸贪腐,法庭上,小北居然还成了证人,他看见过爸爸收过人家几麻袋的美金,指证的时候,小北面无表情,象是在指证一个他的仇人,他只说了一句话:爸爸,我的强迫症是你小时候揍我而得的,医生跟我讲了这个病的病因。现在,我原谅你了。原来威风八面的爸爸在法庭上低着头,法官问一句他答一句,面对小北的指证,他也一一承认,他对法官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上级对我的培养,更对不起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儿子小北。爸爸“嘤嘤”地哭着,老泪纵横,整个法庭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检察官的质问和法官与爸爸的交流。省里所有的媒体都来了,案子轰动一时,小北爸爸成了该省第一只落马的老虎,房子财产全部被没收。不久,小北妈妈疯了,被送去康复医院的时候大喊:当初就不应该让小亮去丢卒保车,害了小亮,报应报应!
小北找到朵朵,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朵朵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结了婚生了小孩,你拿什么养他?靠我吗?我的工资自己塞牙缝都不够。你呢?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一千?两千?还是更多?你有房吗?车我们可以不要,可我们总要有个地方住啊!落宿街头我肯定是不会陪你的。你去找你那个小亮吧!只有她才真正对你痴情。找小亮?到哪去找?小北想。
尘尘不知到什么地方能寻到小北。她去了他们曾经上过学的学校,校园依旧是那么生机勃勃,有少男少女牵着手走在林荫道上,男生女生都很羞涩,好象既怕别人看见又希望别人看见。她来到了他们曾经的教室,教室里是满满的学生,老师在用扩音器讲课。啊!时代进步了,设备更新了,比我们那时候的上课条件强多了,学校门口的那个大玻璃窗里赫然挂着她的照片,说她做为昔日校友成为全国闻名的大作家为母校增了光,希望大家向她学习云云,让她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下课的学弟学妹认出了她,嚷嚷着要和她合影留念。可她已全然没了这种心思,她见一个问一个,她描述着小北和她儿子的模样,学弟学妹们有些失望,纷纷摇头,让她感到无尽的怅惘。
忽然,她发现校园里所有的人都望向天空的一个方向,啊!原来是一只热气球,球径足足有数十米,呼啦啦地往天上飘,太阳的光是那么的刺眼,刺得尘尘都睁不开,热气球越升越高,球下居然挂着很长很长的一个条幅,醒目地写着七个大字: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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