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翅膀》 五
(二十六)
说选就选,选举的那天,拖把厂的员工都到了,有好几百人,其它没到的员工都委托了另外到场的员工。
波儿站在台上,马二棒也立在台上,他俩是候选人,波儿在台上雄赳赳,气昂昂,坐着比站着高。马二棒却有些垂头丧气,鼻子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像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眼神很渺茫,似乎不敢正视前方,四处张望着,一下站起,一下又坐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波儿偶尔在一旁“汪”“汪”两声,他都吓得浑身发抖。
波儿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场,马二棒显然相形见绌。
投票过程和投票结果,没有任何悬念。每一位员工走上台投一张票,就走到波儿那里鞠一躬,波儿“汪汪”两声算是回应。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厂长夫人就微微含首一笑,一副对波儿当选胸有成竹的样子。
马二棒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平时在残疾人面前人五人六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上次讨债,厂里奖了他一万元钱,他只给每位参与的残疾员工每人一百,其余的全部归了自己。当时残疾员工就想闹,可他当时挺红,人们就把心里的怒火暂时压了下来。现在终于有出口气的机会了。
颜丽一瘸一拐象画着圆规一样走上台,投完票在波儿面前深深地一鞠躬,狠狠地瞪了马二棒一眼,就下台了。
聂二狗是摸着上去的,“波儿,波儿”地叫着,波儿一回应,他就投完票,用手摸了摸波儿的头,选你!选你!嘴里不停地念着。
小青也上了台,把票往投票箱里一投,丢给波儿一根猪大腿骨头,看了马二棒一眼,下去了。
韦清只有一只手,投完票,走到波儿面前,用那只独臂朝大伙挥了挥,似乎在召告大家,科长的选票应该投给谁!
马二棒的脸色却相当地难看,戛白戛白像一垛厚厚的A4纸。马二棒头再次低下,不用唱票,自己已经必败无疑。
结果出来,波儿当送为保卫科科长!波儿接连“汪汪汪”三声,似乎已发表了当选感言,然后尾巴一摇一摆走下台去,不时抬起前腿朝员工们摇摇,而后前腿伸直趴在地上伸个懒腰,就扑进了厂长夫人的怀里。厂长夫人连呼:波儿,波儿。就嘴都合不拢了。
(二十七)
瞧着小青和韦清评了劳模,颜丽和二狗坐不住了。劳模的待遇好,一万元钱,每月加500元工资,想得颜丽和聂二狗口水一吞一吞的。颜丽也想当劳模,就嚷嚷着要换个更显眼的岗位。可连拖把厂的门旮旯里都瞧遍了,样样活她都干不了。本来劳动监察这个岗位就很不错了,多少人都瞄着呢!
更加想不到的是,颜丽怀孕了,这个消息着实让聂二狗高兴了好几天,一上班就摸着这个人的手,又摸着那个人的手,所有他遇到的同事耳朵都起茧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是的,连聂二狗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工作、结婚、生子,这个社会对自己太好了,虽然…哎!虽然每个月只有这1000元钱。我要多赚钱,我要当一个称职的爸爸,我要养活这个家!二狗念叨着。
颜丽的肚子挺得像一个隆起的小山丘。颜丽还没到预产期,颜丽继续上她的班。
厂里的规定,无故请假的,没有工资!钱!钱!钱!有钱,孩子就能喝德国直邮的爱宝美奶粉,上千呢!有钱,孩子就能用日本花王纸尿裤,百多呢!有钱,孩子就能上高州城最好的幼儿园,请最好的幼师!我家的孩子要读研、读博、上哈佛大学呢!
回到家,聂二狗总是鸡、鱼、王八、人参伺候,他们认为什么吃了对孩子好,就买什么。聂二狗甚至利用业余时间又摆起摊子算命去了,他没有其它本事,就只会这行。你还别说,每个月也还捞得千把元钱,二狗的母亲也搬过来了,伺候起颜丽简直有些低三下四。
听人说胎教对孩子的大脑发育有良好影响,颜丽还逼着二狗母亲买了电脑,每天放歌听,颜丽说:生个儿子,我要他像蔡国庆,生个女儿,我要她像宋祖英!
到了预产期那天,颜丽住进了医院,颜丽突然觉得腹部很轻松,呼吸较轻快,老是要吃的,小腹坠胀,小便频繁。一个小时,二狗用尿盆给她接几十道尿。颜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动,子宫收缩,下身开始见红。医生要她赶紧进手术室,二狗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二狗头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重,是千斤,万斤,还是更多!两条命啊!二狗这个算命先生也算不准颜丽和孩子的命运。
看着推车进了手术室,二狗在外面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母亲不时用带来的毛巾给擦汗,一下子毛巾就能拧出水来。二狗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念个不停,全身都湿透了,甚至,连医院里的水泥地板,也被他豆大的汗珠砸出一个个的坑来!现在不是度日如年,是度秒如年啊!
二狗的母亲毕竟是过来人,她要在走廊上扶着墙来回走动的二狗坐下来,急是没用的,孩子!母亲看似轻松地说了一句,二狗终于坐了下来,紧紧地挨着母亲,二狗心里想:世界上只有母亲最伟大!
(二十八)
朱晓被任命为拖把厂驻省城办事处的主任了,拖把厂27号文件,上面写着:关于朱晓同志的任免文件(厂发27号)。
厂所属务单位:
经高州拖把厂领导会务决定,任命朱晓同志为拖把厂驻省城办事处主任,享受正科级待遇。
高州拖把厂厂务会
*年*月*日
小青看到文件的时候,眼睛瞪得有红枣那么大,可以滴出血来。享受科级待遇!那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干部啦!
不行,自己得去找她,要不,她就会像金丝雀样从鸟笼里飞走了。找她,一定要去省城找到她!刻不容缓!她是自己的心上人啊!
小青连妈妈也没告诉,只是说自己要出去几天,就提着行李出门啦!班里,他也请了假,请假是没有工资的!可他却不管不顾,心上人啊!我要去找心上人!这已经变成心中的信念,他取出了所有积蓄。这回一定要和晓儿说清楚!对,晓儿,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晓儿,就算是霸王硬上弓,自己也要得到她!
(二十九)
在一家宾馆的贵宾房里,朱晓见到小青的时候,彬彬有礼,完全是一个有素养的领导的样子。他俩面对面站着,隔了起码有几米远,小青想靠近,却被朱晓轻轻地挡开了。她说王厂长在省城给她租了一套公寓房,签的合同是三年,每个月给她5000元生活费,2000元工资是另外的。她的工作就是负责和肖副省长他们联系,陪酒,陪吃,陪唱,陪跳舞,只要让他们高兴,厂里能顺利获得省里免税政策的支持,她就是一个称职的主任。
当然,小青,我们的可能很小,不是说完全没有,但微乎其微。我可以给你补偿,一万元钱,王厂长要我转交给你!还有要谢谢你妈和你过去对我的照顾。
一垛砖头厚的红票子堆在了小青手上,上面扎紧的纸条都没拆开,显然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不,这不可能,小青似乎被一棒子打懵了,不啊,怎么会这样呢?小青禁闭双眼,而后又狠狠地睁开:“啪”小青抽了朱晓一个耳光,用那一万元钱抽的。小青心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求她!再求求她!
朱晓脸上有了清晰的六个手指印,朱晓很冷静地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出了门!
(三十)
小青就这样竹篮打水地回了家,回了拖把厂,眼睛呆滞,像一潭死水,上面漂着腐叶,杂物,臭烘烘的。头耷拉着,似乎地上有着什么掉了的东西。别人叫他,他也不理。
还是韦清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韦清说:没事,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小青抱住韦清,欲哭无泪!韦清说:你还有这一段经历,可我呢,却连经历都没有,谁叫我们是残疾呢,残疾就得苦命!韦清从兜里掏出一张光碟,画面上是两个外国猛男在拥吻缠绵。我们看这个?韦清与小青的心就像两块鲜血淋淋肉做的泥,干了,碎了,而后又揉成一个整体,湿了,再干了,变成了一颗血红血红的心,不会再痛了,是的,是对痛麻木了,就像手术时打了麻醉药,一点痛都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可它还在滴血,在流泪……心啊……
(三十一)
小青和韦清要结婚了,这在高州城绝对是个爆炸性新闻。过去,同性恋被称为患者,认为是一种病。现在,社会变得更加宽容,同性恋只是一种性取向的不同,同样值得人尊重。这次小青从省城回来,好像换了个人,在单位里,工作比以前更努力了,和韦清两人像磁铁一样贴在了一起,也有皱眉头的人,可他俩全像没看见,全然不顾。还有,说出来你还会大吃一惊,他们在光天化日下深情拥吻!
两个大男人,舌头与舌头纠缠在一起,紧紧地抱着,紧紧地!完全地融为一体!从韦清浓密的黑发,再到宽敞的额头,再到浓得象蚕似的眉,眼睛,睫毛,鼻子,胡须,直到唇,甚至下巴!韦清的脸都被小青扫荡了一遍,经常是当着其它工友的面。他们旁若无人,想吻了,想拥抱了,想亲热了,都肆无忌惮!
拖把厂的工人看到此景,开始还觉得难以接受,到后来也习以为常,最多也是大妈大嫂们“啧啧”两声,嚼舌头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他们选择了在金天大酒店举行婚礼!高州城里像刮起了十二级台风,人人都在热议,他们几乎是第一次听说!
小青用自行车队迎娶韦清,拖把厂的小青年全都参加了,两百多人,都骑着单车,浩浩荡荡,像一条舞动的长龙,绵延好几公里!韦清穿着西装,小青也穿着西装,韦清坐在小青的后座上,小青骑着车。韦清不时地用白手绢给小青擦汗!很关心,很体贴,小心翼翼,擦重了,怕他疼,轻了,又怕汗吸不尽。韦清的手上戴着小青送给他的铂金戒指,好几千呢,尽管钻戒他们买不起,可是你要相信,他们的爱是真诚的,小青的手上也戴着韦清送给他的蓝宝石戒指,也是好几千,几乎用了韦清所有的积蓄。没有比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小青今天戴了领带,港产的金利莱。韦清扎了蝴蝶节,理了个很潮流的卷发,波浪似的,除了自行车队,拖把厂其它员工都在车队后面步行!他们全都找出平时家里压箱底的当家衣服,舍不得穿的,今天要显摆一下!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束郁金香,花洁白,淡雅,像一位翩翩起舞的白衣仙子,散发着迷人的幽香。让队伍中的人和一些看热闹的百姓都沉醉其中!
于是,街成花街,海成了花海。这郁金香就是拖把厂的员工送给小青和韦清婚礼的礼物。
车队来到了高州城最繁华的高州广场,那里是一块好大好大的绿草坪,一片绿的海,大伙簇拥着小青和韦清,让他俩像花蕊一样在人群中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他们的旁边围着一圈圈自行车,自行车外面围着一层层的人。
大伙喊:一、二、三!郁金香在天空中开出雪白雪白的礼花,像冬天里落下的雪,飘飘洒洒,花香四溢。而后,花瓣雨跌落在人的发间,颈上,脸颊,唇边,鼻翼。所有的拖把厂的员工不约而同地喊出:今天结婚啰!喊声久久地,久久地在高州城中回响,一刻钟,半小时,2小时,一整天,声音都没有散去。小青与韦清在幸福的海里遨游。是的,只要彼此相爱,什么也阻挡不了幸福!
小青的母亲在喧闹的人群外远远地望着,此时,她不知是心酸、兴奋、高兴还是悲伤!也许,种种复杂的情绪都有!男人和男人结婚,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却成了事实,而且自己的儿子成了这幕不知是喜剧还是悲剧的主角!
儿子啊!……祝你一生幸福!母亲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祝福了。
高州广场渐渐地恢复了宁静,夜幕已经降临,白天没忙完的人们晚上依旧忙碌着。广场白日发生的那激动人心的一幕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像一湖曾经激起千层浪的碧水又开始水流潺潺,只有小虫像一位孤独地歌唱家唱着寂寞的歌曲。电视里似乎在不经意地播着一条高州新闻:两位同性残疾人在高州广场结婚,万名市民送去祝福!
(三十二)
波儿又成了拖把厂众人瞩目的角色,波儿被评为拖把厂的劳模。自从上次抓了马二棒几个兄弟后,马二棒的工作热情顿减,而波儿,却一天到晚守着厂里。这可把厂长夫人心疼得……厂长夫人到了用餐时间就给波儿带那种外国进口的狗食罐头,波儿喜欢吃这种罐头,也吃惯了,拖把厂食堂里的东西它根本吃不来。厂长夫人就这么“儿子,儿子”地唤着,进了波儿的办公室。
平时波儿挺忙的,一有空就去厂房遛达,一看见有做事偷懒的,它就呲牙“汪,汪”两声,算是警告。一看见聋子和哑巴员工打架,它就挤到两人中间,算是劝架,更让人敬佩的是,一旦有人找厂领导特别是王厂长闹事,它总是冲在前头,连马二棒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有事,马二棒还没反应过来,波儿就已经冲上去了。
拖把厂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工资每月照发,逢年过节,鱼啊肉的,排山倒海往厂里运。职工们几乎都不要买什么菜。波儿自然也跟着长膘,你瞧!都胖了二十斤了。
高州城有几个二流子,领头的叫阿彪,马二棒认得,可阿彪却不买他的账,一天径直冲到了王厂长办公室。厂长啊厂长,听说你们拖把厂效益不错,这又是在哥们地盘上,能不能帮哥们招个工。阿彪全身都是刺青,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阿彪赤身,没有穿上衣。
王厂长知道阿彪是个难缠的角色,叫干事端上一杯泡得喷香的茶,丢了包蓝嘴芙蓉王在阿彪面前的桌上,满脸堆笑地望着他,不说话。阿彪知道王厂长还没开始害怕,于是掏出一把长约半米的匕首,在自己左手上一刀一刀地割起来,血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砸得水泥地板轰轰作响。阿彪也不做声,就这样一刀一刀地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这割的不是他自己的手。王厂长额头上慢慢聚起了豆瓣大的汗珠,挂在那里,越聚越大,却并不往下滴,直到整个人像刚经过暴风雨的洗礼一样,汗流成河!
亏得干事灵泛,把波儿唤来了,波儿冲进办公室就给了阿彪一个下马威,它一口咬住了阿彪,直往外拖,狗牙咬得紧紧的,阿彪手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阿彪顺势持匕首操波儿捅去,波儿灵活地闪开,又咬住了阿彪持刀的手,“哐当”刀应声而落,阿彪鬼哭狼嚎般被波儿拖了出去。拖把厂的员工见了都掩着嘴窃笑,这个阿彪在高州城一贯横行霸道,百姓们个个敢怒不敢言,这次波儿是帮大家狠狠地出了口气。
阿彪又想用脚踹波儿,波儿松开手臂,又咬住了他的脚脖子,顺势一拉,阿彪倒在地上,成了一个爬不起来的王八。最后阿彪不断哼哼着求饶,才灰溜溜地跑了,阿彪嚷嚷着:老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十三)
阿彪果然卷土重来了,不过,这次是偷偷摸摸的,用他的话说:老子在暗处,你波儿在明处,你波儿不是一只德国牧羊犬吗,那好,我投其所好。阿彪从菜市场买来一根正宗的筒子骨,上面密密麻麻涂满糊状的毒药,在波儿值夜班的时候,偷偷丢到波儿办公室门口。令阿彪想不到的是,波儿硬是嗅都不嗅一下,我自岿然不动,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胜仗。波儿到底是波儿,厂长家里的狗就是与众不同。更何况,波儿早就被厂长夫人喂饱了,想用骨头害我,哼!
阿彪灰头土脸地回去了。第二天,整个拖把厂乃致高州城都传遍,波儿拒绝诱惑,保持了一个人民公仆所应有的高风亮节。波儿上了高州电视,波儿在整个省里都闻名遐迩,电视台专门播了一部纪录片叫《波儿的一天》,详细讲述了波儿怎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保家卫厂,拒腐防变的故事。波儿的名声甚至超过了王厂长。波儿在街上已经不需要步行,厂里给它安排了专车上下班。
当然,一有空,它就和厂长夫人在一起,夫人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儿子,甚至,她和王厂长都没波儿吃得好,睡得香。波儿已经不是赤裸裸的了,他们花了两千多块钱,专门给波儿置了一身西装礼服,脖子处还扎了白色的蝴蝶结,亦步亦趋的,更像一个英国绅士般风度翩翩。
马二棒成了波儿的绝对下属,只要看见了波儿,他都要点头哈腰,不服不行啊?无论从政绩、能力、人缘、背景,他都输给了波儿,波儿走在自己前面,理所当然!
甚至,连王厂长都不能把波儿当成自己家的一只宠物呢,人家现在是明星,省里都有名!牛!比自己牛!最高兴的还是厂长夫人,她就像一位含辛茹苦把自己孩子培养成才的母亲,终于有了令自己宽心的慰藉,每次见到波儿,她都有句话呼之欲出:儿啊儿,妈妈爱你!
现在,厂长夫人的一些闺蜜开始给波儿介绍对象,夫人要求挺高,波儿要藏熬,要良种狼犬,波儿是帅哥,必定配美女,咱波儿还是明星!人见人爱的波儿偏偏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给它介绍母狗,它来者不拒,见了就上,甚至还当着夫人和闺蜜的面。也有闺蜜看了皱眉的,夫人说:我们要解放思想!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你们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闺蜜们连连说是,只好掩着嘴笑了。
波儿一下有了三个老婆!一去办公室,浩浩荡荡!很气派的那种!夫人还是牵着它,哦!也可以说是它牵着夫人。和它出去前,夫人要给自己化半天妆,打扮得漂漂亮亮,艳压群芳。一,自己是厂长夫人,要有拖把厂第一夫人的样子!二,自己是波儿的妈咪,每个成功狗儿的背后必有一个美丽的妈咪,自己和波儿都不能丢格,就是俗话说的要有面子!
坐着厂里的小车来到波儿办公室,夫人花枝招展,任何人从她身边经过,除了感受她和波儿的光彩照人,还能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夫人用的是法国巴黎的高级香水,好几千块!不是和波儿一起出来,她还舍不得用呢!坐车的时候,她抱着波儿坐在副驾驶位置,波儿的后宫坐在车的后面一排,挤得满满的,像沙丁鱼罐头,好不威风!
这一切,让王厂长都好生羡慕,他甚至有了些许醋意,可他又找不出理由和夫人吵,就是他找得出,他也不敢!唉!只好让一声叹息在这个喧闹的高州城孤独地回荡!
(三十四)
颜丽的女儿聂顺菊转眼六岁了,7月22日,正是她的生日。聂二狗把崔半仙请来了,还有小青和韦清。过完这个生日,聂顺菊就要读书了。哦!忘了告诉你,自打孩子一出生,小青和韦清就认了她为干女儿,偏偏孩子自小就长得俊,眼睛扑闪扑闪,睫毛长得可以遮住整个眼睛,小青和韦清在旁一唤:眨眯子,眨眯子!聂顺菊的眼睛就一闭一睁,虽然还没学会说话,但好像已经懂了两个干爸。鼻子像一座小小的山脊挺在脸的中间,嘴刚刚好,唇却是鲜艳欲滴,舌头不时伸出来,舔舔嘴边的奶渍。两岁就知道喊爹、娘,特别是是见到小青和韦清,干爸爸,干爸爸,像一串铃儿一样在房间里摇荡。韦清和小青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每次来,不是奶粉,玩具,就是小朋友的书籍、光盘。第一次叫他们干爸爸,还给了两千块钱的红包呢!所以,小青和韦清一直视顺菊为己出。
顺菊用什么牌子的尿不湿,牛奶喝进口的还是国产的,哪种牌子,大一点上什么幼儿园,找哪位老师,小青和韦清都替颜丽和二狗夫妇考虑好,颜丽与二狗知道他们的心,两个大男人,没儿没女的,老了没有儿孙绕膝,就是盼着小顺菊有出息,将来关心父母不说,也不忘挂念一下自己的两个干爸爸。
顺菊六岁的生日,正是阴历六月。二狗与颜丽本想作几桌酒,买点好吃好玩的给顺菊就算了的。可饭桌上顺菊嚷嚷着要出去玩,去西藏,去看看喜马拉雅山,到珠穆朗玛峰脚下,领略一下世界屋脊的风采,二狗与颜丽一直犹豫,他俩行动不便,怎么陪顺菊去啊!顺菊又很执拗,总不罢休,小青和韦清却答应带她去,说旅游的费用他俩出,不用颜丽和二狗操心,顺菊一看自己得逞了,就拍着小手,“哦!哦!哦!”地闹着,饭也顾不着吃,到屋外去了。二狗与颜丽一直给坐在上座的崔半仙夹菜,说他俩的相识相爱,崔半仙这个媒人的功劳少不了,该为至尊!说完就邀着小青、韦清给崔半仙轮流敬酒,崔半仙睁着自己那只独眼,拈须含笑,和客人主人一杯杯地干,却也不醉,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这时,一片白白的羽毛状的东西从窗口飘了进来,而后,两片,三片,无数片,跌进了崔半仙的酒杯里,瞬间,像一个调皮的小精灵,又化进酒里。又而后,桌上,菜碗里,小青、韦清、二狗、颜丽的碗筷间全都飘满了这白白的东西。大家定睛一看,雪!雪花!六角形晶莹的雪花!崔半仙靠着窗,眉间,眼睑,乃致发间都是洁白的雪花,而后小顺菊一蹦一跳从屋外进来,嚷嚷着:下雪了,下雪了,爹、娘、干爸爸、崔爷爷,下雪了,我要堆雪人,打雪仗,我要在雪中照像,照艺术像,像电影电视中的女明星阿姨一样漂亮!快出来!你们快出来!于是满屋里都是小顺菊童稚的银铃般的声音,小顺菊“嗨”起来了!
可崔半仙闭上了他那只独眼,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了半天,说了句话:六月下雪,你家必有大事发生!
颜丽、二狗、小青、韦清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望向崔半仙,双手都扑在了饭桌上,整个人都前倾,眼里满是虔诚:什么大事?可否告知?
崔半仙仍旧闭着眼,说:天机不可泄漏!于是踱出门外。
可颜丽、二狗、小青、韦清都没回过神来,愣在了饭桌旁。
小青说:别急!别急!颜姐,二狗哥,卜卦算命是迷信,不能相信的!一边握住了大惊失色的二狗的手,夫妻两人齐呼:但愿,但愿!菩萨保佑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三十五)
顺菊、小青、韦清三人坐上火车去了西藏。快进入青藏高原时,他们看到了白皑皑的一片雪地,有牛羊在悠闲地踱着步,藏人的脸呈深红色,连小孩都似乎饱经风霜。还有顺菊在家没看见过的牦牛,顺菊拍着小手:干爸爸,干爸爸,牦牛,牦牛,我在书上看过它们的图片,我认得,我认得!小青和韦清掏出了手机拍下了在火车上所看到的美丽画面。干爸爸回去把照片洗出来给你留作纪念好吗?好的!好的!顺菊不知有多么兴奋,嘴角扬起,发出“哦!哦!”的声音,双脚坐着动个不停。终于,他们下了火车来到了珠穆朗玛峰脚下,珠穆朗玛峰不愧为世界最高峰,一眼看不到顶,看上去就是一片雪白,耀得人睁不开眼。干爸爸,干爸爸,我将来要征服珠穆朗玛峰,照好多好多像,好不好?好啊!好啊!小青和韦清也变得兴奋起来。
顺菊,你用你学过的词语句子描绘一下青藏高原,好吗?小青和韦清故意要考考顺菊。
顺菊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我今天和两位干爸爸来到了美丽的青藏高原,我们站在珠穆朗玛峰脚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仰望着朵朵白云,高原上的牛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到处都是,它们“哞哞”地叫着,似乎在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我们被这祖国的大好河山迷住了!大家幸福得像神仙一样。
说的好,说的好。小青不禁鼓起掌来!顺菊,顺菊,干爸爸只有一只手也要为你鼓掌,韦清掀起衣裳,露出光秃秃的肚皮,用那只独臂拍将起来,掌声一下一下的,像敲着胜利的牛皮鼓,在山脚下久久地回荡,震得珠穆朗玛峰脚下的积雪都“籁籁”地往下落。顺菊似乎被这独特的掌声吸引住,她不再四处张望,而是紧紧盯着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她的韦清干爸爸,韦清还在拍着肚皮,脸上的沟壑满是潺潺的溪水,汩汩而出。顺菊眼里也有了闪亮的东西,尽管她不知道这是为何。干爸爸……顺菊朝韦清的怀里扑了过去,三人抱成一团。
有好客的藏人把他们请进了家里,端上一杯青稞酒和一碗酥油茶。三人很快对青藏高原有了更加全新的体验。
就在三人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时,顺菊一下坐了下来,说自己头晕,全身没有力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看看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怎么了?怎么了?小青和韦清一下惊慌失措。更让他们吓一跳的是,顺菊竟然流起了鼻血。小青背起顺菊准备把他送到医院去。不要紧的,不要紧的,高原反应,吃点药就好了。旁边的藏人好心提醒他们,并从家里拿出来一些药,给小顺菊服下,稍稍好点,顺菊说:干爸爸,干爸爸,我好疼哦!而且,而且,眼睛也很模糊。
没事的,宝贝女儿,可能是高原反应,大多数人来这里都有的。说完,小青和韦清连忙向藏人道谢!
一路上,他们看见当地的藏民扶老携幼在郊外的树下,席地而坐,聊着天,喝着酒,弹着他们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歌,穿着藏族的传统服饰跳着锅庄,翩翩起舞的样子,让他们好生羡慕。
顺菊说:干爸爸,我要和他们一起跳舞。小青犹豫了片刻,一和藏人说,居然还得到了同意。于是,小青拉着顺菊,顺菊又拉着韦清,他们牵起藏人“跳果谐”,大家围成一圈,一会儿顿地,一会儿踏足,三人跟着藏民唱着他们不知名的歌曲,虽然,他们一句也听不懂,可大家又是那么的愉悦,心中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雪莲花。小顺菊“啊呀,啊呀”地叫着,三人都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忘了这世界上还有贫穷、疾病、痛苦、伤害、灾难、屈辱、卑下,乃致所有让人不快的事情。他们的灵魂在这洁白的青藏高原翩翩起舞,像一曲欢快的歌曲飞啊飞,像一条流淌的小溪“叮当,叮当”,像一朵美丽的格桑花散发着迷人的幽香,更像一幅美丽的油画,静静地,静静地从天空中飘了下来,落在这绿油油的草原。快乐、爽心、飘逸的时间啊!凝固在这一刻吧!永远别再往下走!对的,就凝固在这!为了顺菊,为了小青,韦清,颜丽,聂二狗,为了所有可怜的人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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