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翅膀》 七
（四十五）
颜丽、二狗、小青、韦清他们连顺菊的坟地也买不起，他问了，买块墓地要七、八万元钱。别说七八万了，就是要他们拿出七八百元钱，他们也要咬一咬牙，跺一跺脚啊！而且即使咬牙跺脚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顺菊的骨灰盒是小青抱回来的，骨灰盒用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小青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宁可丢掉命也不能丢掉的东西。韦清捧着顺菊的遗像，遗像上小顺菊扎着两个羊角辫，甜甜地笑着，两个小酒窝像汪满了水。
顺菊走了，到这人世间匆匆地走了一回，见到了颜丽、二狗，嫁给了小青、韦清。嫁人了，为人妻了！顺菊还有什么遗憾吗？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呢？是不是还没有为人母？亦或是还没有真正尝试过爱情的滋味？她和小青、韦清的感情算爱情吗？很显然，这称不上爱情。如果到了她十八岁、二十岁，有那么一个翩翩少年，牵着她的手，两人在花丛中徜徉（彩色的蝴蝶在他们头上飞舞），他俩或抱，或吻，或窃窃私语，那，算不算爱情呢？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假设！顺菊啊，顺菊！……
（四十六）
拖把厂一千多残疾员工的吃饭问题成了高州城乃至整个省里的一件大事。不断有人去省城上访闹事，赵书记身为父母官，有着推脱不了的责任。
拖把厂要想翻身，重新占领市场，首先要更新设备，追赶世界潮流，再有，员工素质更得提高，否则，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这一切都需要钱！
可钱，钱从哪来？
波儿当了厂长后，最懂它的小青、韦清成了它的副手。波儿负责在厂里坐镇，干脆把家搬到了拖把厂，在食堂里和员工一起吃那难以入口的饭菜。要知道，尽管它是厂长，可它终究还是一只狗，人吃的饭菜再差劲，对于它也是美味佳肴。
倒是它这一搬家，拖把厂整个的士气上来了，工人都有了工作热情。原来处于半瘫痪状态的工厂又焕发了新的活力。小青和韦清号召大伙集资入股，筹集一部分买设备的钱，等到拖把厂重新进入盈利状态，再按股份的多少予以回报！
工人们纷纷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把家安在了工厂，波儿和他们抬头也见，低头也见，碰上谁表现突出，评为生产先进，波儿就上去舔他的脚，伸出它的前腿和他握手。现在，波儿还只能一瘸一拐地徜徉在厂房里，可工友们觉得，再没有比波儿更好的领导了。
小青和韦清先找了赵书记，赵书记答应，继续给予拖把厂免税政策，并通过肖副省长联系银行给拖把厂贷了款。
当小青把这好消息告诉波儿和员工们时，波儿高兴地扑向了小青的怀里，柔软的红红的舌头像蛇信子一样舔上了他的脸。波儿示意小青组织大家吃上一顿。尽管它自己常常吃工友们留下的残羹剩菜。
做为对自己的奖励，波儿去了澡堂洗澡，热水冲在身上，波儿浑身一抖，四周都溅开了水花，像午夜里燃放的烟花，波儿惬意地哼哼着，一会儿舔舔这个的脚，一会儿叼叼那人的手。波儿觉得，和那些残疾员工生活在一起，是它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好不容易凑齐了设备款，小青和韦清亲自去德国进了货。一看那设备，科学是科学，技术是技术，先进设备就是牛逼。小青还请了一个德国专家，专门培训拖把厂的员工。波儿看见他们高兴得呲牙咧嘴，尾巴直摇，拖把厂有希望了，咱残疾人要战胜财大气粗的台商。
他们还进了一大批制作拖把的原材料，木头啊，烂布啊，全在仓库里堆着，厂房内摆着。波儿希望大伙把过去停产的损失补回来！
短短2个月，员工个个培训完毕，开始了拖把的生产，小青他们想好，波儿牌拖把，对！就用波儿的名字！一计算成本，价格比台商的拖把还便宜5元钱。这样，到小青那里订货的客户越来越多，拖把简直供不应求，货款一笔一笔地打到拖把厂的帐户上，波儿每天更是眉开眼笑，有时候还啃着牛排，在厂里踱着方步，像得胜的将军。
日常事务主要是小青在管，波儿还是干着它的老本行，厂长是个虚衔，晚上厂里的保卫还得靠它！虽然它的腿也光荣地残疾了，走起路来只能像颜丽一样。但有了它拖把厂现在如日中天！小青说，那咱们要庆祝庆祝！于是晚上买上一大堆波儿喜欢吃的骨头、肉的，还有平时舍不得买的狗食罐头，和波儿，韦清，颜丽，二狗，还有一些残疾员工，在一起喝酒，抽烟。“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他们猜起了拳。大伙整整喝了三箱啤酒，一箱白酒，个个烂醉如泥瘫在了厂房里。
吃喝完，波儿照旧在厂里散步，忽然发现，仓库的门前有点点红光在闪，啊！不知是谁丢的烟头，紧接着，挨着门边的布料被点着，开始冒烟，火光越来越大，波儿一个劲地狂吠。
波儿冲着小青、韦清直嚷嚷，他们却烂醉如泥。眼看着仓库、厂房浓烟滚滚，小青、韦清、颜丽、二狗全被大火吞没。
波儿冲到了小朱家中，小朱和朱晓都在，起初他们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可一看到拖把厂红光耀眼，而且愈演愈烈，赶忙打电话叫了消防。
王厂长和厂长夫人也到了，还有赵书记亲自指挥灭火救人，因为小青他们的生死还没有下落，波儿还想冲进火丛中救出小青他们，却被厂长夫人紧紧拽住！不能去！不能去！一去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波儿啊！自从波儿成了新厂长，夫人有好久没见到波儿了，夫人蹲下来，守着波儿又是亲又是搂的，尽管波儿已不像过去那样粘着夫人了。
王厂长把拖把厂的地形以及仓库的位置详细地向赶到的消防战士进行说明，连省里的肖副省长也被惊动，当时就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厂房和仓库那一块天空被朵朵红云笼罩着，大家感到热浪滔天，一种灸烤的感觉让人难受，烧焦的布味，有毒的化学气体直呛到人的鼻子里。拖把厂已被消防战士用路障圈了起来，不能再进人。波儿几次想冲进去，却被死死扯住！
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拖把厂没了，机器设备没了，小青他们也没了。小朱和朱晓在仓库的门边发现了小青、韦清、颜丽和二狗的尸体，他们的脸上似乎还留有酒醉饭饱的笑容。
朱晓哭了，搂着小朱一起“嘤嘤”地哭！波儿脸上也满是泪，也许，它又要回王海兵和他夫人的那个家了。
拖把厂一片灰烬，片片布料燃尽后满天空飞舞，像一只只展翅的黑蝴蝶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中寻找自己残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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