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 三
聊到了米田的父母，父亲军人出身，刻板而严谨，上学时，米田每天早上必须6：00起床，20分钟内穿戴洗漱完毕且必须整理好内务。晨读40分钟至7点，半小时赶到学校。因为米田是班长，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学校开教室门，监督同学完成早自习。回到家，一刻钟内完成必要的家务，而后复习功课，十一点以前别想睡觉。在学校，不许和同学闹矛盾，口头吵一吵都不行，必须循规蹈矩，严格遵守学校纪律，以上规矩，如有违反，必有二个耳光，最让米田记忆深刻的一句话就是，这都是为你好。在家庭和学校，米田都是受的中国传统教育，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在他身上有深深烙印。聊到这，米田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王厂长家是电梯房，是32楼，在市中心，举目远眺，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这座城叫红军城，江中市，当年红军在白军的围追堵截中，在此连打了多个胜仗，如今，江中市的建设可谓日新月异，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人们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国家提出精准扶贫之后，饭吃不饱的现象已经绝迹。在党的领导下，人们撸起袖子奔小康。
米田感觉，在王厂长家里，自己离天很近，云朵好象就在身边飘，天蓝蓝的，象海。
王厂长说：小米啊，谈谈你的打算！米田一下子坐直了，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眼睛很专注地望着王厂长。服从组织安排，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王厂长一愣，数十秒后又哈哈大笑：好青年，好青年，我女儿没看走眼！米田很羞赧又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眼神温和地望着王厂长。王沙说话了：爸，人家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汇报工作的，你就不能让米田放松点。王厂长于是又一次哈哈大笑：批评得对，批评得对。一家人吃起饭来。席间，王厂长不断地给米田夹菜，每次夹菜，米田都起立，毕恭毕敬。王沙知道他喜欢吃鳝段，就把红烧鳝段摆在了米田面前。
饭后，米田起身告辞，王沙说，我送送你。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个人，却都没有说话，王沙不知米田在想什么，心“砰砰砰”直跳，耳朵也“嗡嗡”作响，她感觉，米田的心她摸不透。在小区里，两人慢慢地散步，却隔着有几米远，有几次，王沙的手想悄悄地向米田的手靠拢，却始终没握在一起。最后，王沙叫了米田的名字，站住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米书记，你好走！米田软软地点了一下头，说了声谢谢，王沙转身时，眼睛里有了些晶莹的东西。米田望着王沙渐行渐远，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自言自语：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上了一辆公交车，回到宿舍的那个晚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纠结，米田没有睡好。
梁上芳来团委视察工作，米田亲自陪同，本来团委并不是梁上芳主管，米田的直接领导是厂长兼党委书记的王强华。但梁上芳作为曾经在团委工作过的干部，这次视察就有了一种衣锦还乡的味道。小蒋和小苏梁厂长梁厂长地唤个不停，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又是让座，米田也拿出有关台账让梁上芳过目。梁上芳用余光瞧了瞧米田，哼了一声：团委近期的工作还是值得肯定的，我看小蒋和小苏在团委鞍前马后地工作了好长时间，米书记是不是考虑提拔一下，鼓鼓他们的干劲啊！说完，梁上芳眼睛定定地瞅着米田。米书记连忙说：正在考虑，正在考虑。两个小伙子确实不错。梁上芳又说，团委副书记这个岗位小蒋就蛮适合的嘛，他的能力和敬业，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要大力培养和提拔年轻的后备干部嘛，中央的政策如此，我们顺达塑胶厂的政策也应该是如此嘛。米田不住地点头，梁厂长说得对，梁厂长说的对。团委的工作是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梁上芳没有发现，米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才还红通通象成熟的苹果，现在已经象煮熟了的猪肝，给人一种要急着下蛋又使劲憋着的母鸡感觉。小蒋和小苏也在一旁陪着，小蒋倒显出一种雀跃，小苏也微微笑着，大家都在认真聆听梁厂长的指示，小蒋还时不时往梁上芳怀里续茶。梁上芳一脸的赞许。
从办公室出来，米田一路低着头，嘱咐小蒋小苏远送一下，自己步履沉重地回了办公室。米田抱着自己的头，什么事也不想干，瞪着天花板发起了呆，天花板上有一只小蜘蛛在结网，也许是天花板太光滑，网怎么也织不牢，织过去又断了，织过去又断了，最后，蜘蛛竟一下掉了下来，落在了米田的发上，米田慌乱地拍打，却又没发现蜘蛛。
团委的那个红娘工程至今已硕果累累，据说已成了十来对，有几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本厂找本厂的，也有几对找了兄弟单位的，做红娘做成功了，米田有说不出的高兴，就连王厂长都在团员大会上表扬他了，称赞他为优秀的红娘书记，说这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下面的自己的女儿。王沙带头鼓掌，旁边人也跟着鼓，如雷。王厂长双手做了个下压手势，掌声停了，王厂长又说：大家看啊！我们米书记自己都单身，却热衷于为我们你们牵线搭桥，舍小家而顾大家，忘我精神令人钦佩啊！
小苏自从那阵子和女朋友闹意见后，陆陆续续又接触了几位，却怎么也到不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小宋对小蒋总是不冷不热，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小蒋每次约她，小宋只要有空，总是应约。但是，一旦小蒋一接触到小宋的私密空间，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开。有好几次，两人在林荫小道散步，晚上，静悄悄的，又没有旁人，当小蒋的手悄悄地朝小宋的手搭过去的时候，手与手一触碰，小宋就象触电一样弹开了，而且又几步疾走，走到了小蒋前方，两人隔着有十来米的样子，小宋也不回头张望，也不停下脚步，就这么慢腾腾地走，好象她知道小蒋又会拢过来，靠近她，和她说悄悄话，小伙子尴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躲着自己的手，两人好歹也谈了有近一年了，手都不能牵，关系如何发展下去。但是小伙子又不能生气，他知道，一生气，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完了，小姑娘矜持一下子也无可厚非。但是！任何事就怕这个但是！他小蒋也有想法啊，如果是真心诚意地要和我谈恋爱，两人接触有一年了，肢体上的亲密应该有啊，现在好多男女青年认识三天，最多三个月，就同居，我这还只是牵一下手，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小蒋的心里象梗了一团棉花，虽然很轻很柔，却怎么也不觉得舒服。等他追上小宋，两人又不知聊些什么好，小宋说，你还和桂林的那个新娘联系吗？怎么着也是明媒正娶啊！小蒋一下子额头上“吧嗒，吧嗒”往下滴汗，脸象火烧云，一阵热过一阵，“没……没……我都快忘了！”小宋捂着嘴“卟哧”一下，眼睛炯炯地望着小蒋，你真是个负心郎啊！小蒋更加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沉吟片刻，小蒋说：那只是游戏，你现在都还介意吗？我哪敢介意你的私事，你娶谁不当老婆，那是你的自由，至于我愿意嫁给谁做妻子，那是我的自由。说完，小宋很高傲地仰起脖子，斜着眼看小蒋。小蒋鸡啄米似地不停地是是是，逗得小宋又哈哈大笑。笑声止住，小宋似乎不经意间看了下手表，呀！今晚我还要值夜班，不能再陪你老兄了，来！握个手算是道别吧！小宋这时大大方方地伸出了右手，可小蒋却不敢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确切地说，是不想，他依旧红着脸说：我们这次见面还不到半个小时，怎么就要走？小宋的手僵在那里，脸上似乎写满了愤怒，你握不握手？不握下次就再也不要碰我了！小蒋愣了一下，嬉皮笑脸地把手伸了过去，小宋轻轻和他一碰，留给小蒋一个冰冷的背影。
小蒋回到家里想了半天，不知道小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一个人在房间里用被子蒙着头睡了。
自从小苏在小方生日宴会上迟到后，小方很少理小苏。小苏打电话，不接。小苏发短信，十句话回一句。而且不是“是的”就是“嗯”不超过两个字。小苏的道歉短信一个接一个，一写就是好几百上千字，小蒋打趣他，谈了这场恋爱，成为作家是最大收获。小苏苦笑着，竟有些辛酸，太累了，工作累，心也累。人要是没有这七情六欲那该多好。就象米书记，工作兢兢业业，为人诚诚恳恳，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从不为自己谋私利，为了工作，个人问题都不管不顾，谁有他这么伟大，谁有他这么无私。小苏含着眼泪望着小蒋，呢喃着。小蒋说，那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两只苦瓜啊！是的，是的，谁先脱单谁请客。喂，问你，你觉得李淑这人怎样？不错啊！只可惜她好象喜欢米田。小苏的眼神有些怅然。我觉得王沙也不错！多才多艺。小苏接着说。可惜啊！可惜！她俩心里都有人了。两人一起苦笑，道米田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二天早上，米田一个电话把小蒋和小苏叫到了办公室，接上级领导指示，团委要把挂靠在厂里又在外面工作的团员青年再邀回来，特别是象李淑这样懂技术，精技术，又专技术的高材生。别看李淑家有钱，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米田望着小蒋小苏的眼睛说。
做李淑思想工作的事，米田要小蒋负责，这个任务小蒋欣然应允。小蒋打了四五次电话，李淑才接。一问，李淑在盐城，正在洽谈生意，通话不到一分钟，李淑就挂了。小蒋还算灵光，又要李淑发了个微信地址给他。因为他知道第二天是她的生日。
见到小蒋，李淑大吃一惊，因为她的随从，包括她的客户，谁都不记得她的生日，唯独小蒋记在心上。我请你吃西餐。李淑扬着脸望着他，当鹅肝、松露、鱼子酱摆上餐桌，小蒋算是开了眼界，他不知道，这一桌要好几万，一尝，确实爽口，好东西入口即化。但是，小蒋吃得很斯文，且风度翩翩，菜肴示意李淑和随从先吃，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自己才开始动刀叉。而且，小蒋虽是第一次吃西餐，刀叉却使得很娴熟，显然经过专门的练习。这个小蒋！李淑从心里对他另眼相看，和小蒋一交谈，虽然有些城府，但不失稳重，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小蒋捧出一束鲜花给李淑，说是组织也是我的一点心意，生日快乐！李淑一下阳光明媚，米田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抛到了九霄云外，李淑还有些感动，离开厂里好些日子了，还有人记得她，虽然那里曾是自己的伤心地。小蒋，你找了对象吗？小蒋红着脸，支支吾吾。找了就是找了，没找就是没找！李淑大家闺秀的气势拿了出来。还……没有。小蒋的目光显然有些躲闪。好！喝酒！李淑举起了酒杯，透过杯中的红酒，小蒋和李淑双目流光溢彩。
小蒋和李淑订婚了，这个消息比原子弹轰炸广岛的威力都大，顺达塑胶几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跌破眼镜！谁都知道，李淑当初是喜欢米田的，这一下移情别恋，人们既觉得吃惊，想一想又觉得不奇怪。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倒追你，你还拒绝，真是狗坐轿子不失抬举。他俩领了结婚证，婚宴就订在李淑的生日，正是那一声生日快乐，打动了李淑的心。
岳父送了一辆高配置宝马给新郎，打发了一栋江边别墅作嫁妆。该市几乎所有政要和千万身价以上富翁都光临了婚礼，电视台的主持人亲自主持，著名歌星婚礼献唱。酒是窖藏多年的茅台，烟是软中华，每桌菜的花费据说是十万以上，而且，岳父还有一个名文规定，拒收所有红包，大家捧场就行。婚礼现场，小蒋玉树临风，李淑款款深情。米田没有去，他在公园里闲逛，他好像有点失落，但是，这种感觉又不是很明显，隐隐的，隐隐的痛。因为，毕竟是他拒绝李淑，自己怎么会痛呢？一直溜达到午夜的一点，他还是没有睡意，看着江边的一轮明月。明月似乎也很孤单，微笑着眨眼望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向他倾诉，可是又难以启齿。就这样，米田在江边坐到了天亮。
小蒋的任免文件下来了，团委副书记，配合米田一切工作。有钱的岳父确实一手遮天，所说岳父只是请了有关领导吃了一顿，闲聊了几句，握手言欢后，小蒋就荣升了。区区一个副书记对小蒋不是难事，小蒋毕竟也是高材生，而且大学时就是团委书记，说是在米书记手下做事，屈才了。李淑很少来办公室找老公，她还是做她的生意。不过，她正式辞职了，米田亲自送她，李淑笑了笑，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路虎车轰地一下跑远了，米田在汽车的尾气里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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