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童年再启 六
操场走累了，就到了绿茵场边的健身器材。
我爬到了双杠之上百无聊赖地荡着双腿，步老师则是依靠着单杠的立柱，唯有郁维泽最简单，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从前我有你，没有钱。现在我有钱，却没有了你。这一幕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我悠悠地问。
“《了不起的盖茨比》，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他的小说里经常出现这种求而不得最终遗憾错失的年轻男女。”步老师回答道。
确实，这本书我也看过。
《了不起的盖茨比》讲的是一个名为盖茨比的年轻人在军营里任职时爱上了一位名为黛西的女孩，他们两情相悦私定终生。但盖茨比当时并不自由，他属于军队属于战争，同时，他也是一个穷光蛋。
他凭借着半生的艰苦奋斗积累过人的财富，待到他归来的时候，发现黛西已经嫁做人妇。他只能买了一座豪宅住在心爱的人对面，天天望着她却始终不得。
终有一次机会让他们相遇，重温旧梦。可惜物是人非，盖茨比可能还是当年那个深爱她的小伙子，可黛西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大家闺秀。
最终黛西因为贪玩开车碾死了一位路人，盖茨比为了曾经的爱人抗下了罪，最终被路人的亲属寻到杀害。而在故事的最后，那位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并没有来出席他的葬礼。
所以你看，不管当年是许下了多大的海誓山盟，都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爱是这个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东西，一旦失去了维护，就会变质。
就像尚士达那首《生而为人》里唱的那样：“人总会变，抱歉。”
“所以你来母校只是为了逃避事实？亦或者说，想找回过往的温情？”步老师问。
“我要是来重温旧情就该去高中母校，来小学干什么？”郁维泽耸耸肩，“我就是觉得这里挺轻松的，纯净明亮无暇美好……人要是一直不长大，就会少很多痛苦。”
“如果一直不长大，同样也会少很多快乐。”我说。
“我不太明白，你们两个是来催我写稿子的吧？为什么这么上心？我明明不认识你们。”
“这个问题你不觉得现在才问已经晚了点吗？”步老师说。
“确实，其实你们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我也写不出来了。”
“那要不要……去参加安冉的婚礼？”我提议道。
郁维泽和步老师同时转头看向我，就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惹得他们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你觉得世界糟透了，就算主角和主人公再怎么分出你死我活的结局，到最后安冉还是嫁给别人，主角也拯救不了世界。那为什么不试试去见她？再见一次她，或许会好一点。”
“为什么呢？”这句话不是郁维泽问的，而是步老师替他问的。
“为什么……”我挠挠头，有些为难。“我只是觉得等结婚之后再见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算见到，你也要称她为‘安太太’，还不如趁着还能叫她‘安同学’的时候最后见上一面……”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会相信这种话是出自你口。”步老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什么意思？我又说错话了？”
“不，你没有说错话。”
郁维泽忽然站了起来，他的屁股上沾着不少的草屑，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而郁维泽则像是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握紧了拳头说道：“你说得对！我要去见她！见最后一次！”
“为什么又突然想通了？”
“他说得对，”郁维泽指着我，“我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也该试着不再错失。”
参加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的婚礼，也好让我彻底断了念想，结束我的青春。”
“不就是参加前任婚礼嘛！这个我知道，首先你可以开一辆特别拉风的敞篷跑车，然后在车的后座摆满九十九座玫瑰。重点是你要穿得比新郎还帅气，黑衣黑裤黑墨镜，下车让司机开门，就是要把新郎比下去，让你更像是婚礼的主角，让原新郎看起来更像是这场婚礼的司仪！哦对了，既然是去婚礼，要不顺道再抢个亲？反正你也比她的对象有钱。”
我兴奋不已地提议道。
步老师皱起眉头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哪里看来的？”
“你说这些？这都不是步老师你写的小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步老师捂住了嘴巴，他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威胁道：
“不要在副体面前说我是写小说的！还有，你那一段也是我的一个副体写的，他写这个只是单纯地为了泄愤，但其实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家伙！”
“所以……这种方式不可行？”我战战兢兢地问。
“当然不可行！就因为曾经有个女孩抛弃了你，你就要去她的婚礼上捣乱报复？这只会让人更加瞧不起你！你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屁孩，只知道耍小孩脾性！”
“我哪里知道呀，我又没谈过恋爱。”
我更加委屈了，就差当场哭出来，还好我这个人脸皮还算厚，神经也够粗，不至于真的落泪。
“你没谈过恋爱？你已经大学二年级了……”步老师惊讶地看着我。
“家里防得严，正想着到了大学再找，可惜没人看得上我。”
“那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郁维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个……你们商量什么事呢？”
“哦哦，没什么，关于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请别往心里去。”我诚恳地道歉。
“没关系，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她跟着我也不会幸福，这是她曾经离开我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的。她要结婚了，我去送祝福，仅此而已。”
“你是诚心的？”
“对，我会真心实意地祝她幸福的。作为一位过去的老同学。”
我凑到步老师身边悄声道：“老师，一般一个男人说他要去前任的婚礼上送祝福，这种话有多少的可信度？”
“你问现实还是小说？”
“有区别吗？”
“现实是90%，小说是10%。”
“差这么多？”
“你再仔细想想现实与理想的区别，就能理解这段差距的含义了。”
我试着想了想，果然想不明白。很显然，是我的道行不够。
“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去见你的前女友，见完之后你可就要好好写稿哦！”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只要这事能够顺利解决，那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现在还不行，我还缺一样东西，要作为礼物一起送过去。”
“送给前任结婚的礼物？我来帮你挑挑，你想要催泪瓦斯弹还是巫毒娃娃？”步老师真诚地说道。
“不是这些！我是说真的，我是去送祝福的！不是去捣乱！”
“那你打算送什么？”
“一个娃娃。”
“巫毒娃娃？我刚才也提过了，这个不算难。但如果你要的是那种下过降头的话可能需要一点功夫。”
“错了错了！不是巫毒娃娃，也不是杀手娃娃！我是说普通的布娃娃，毛绒兔轻松熊这一种！”
我奇怪地问：“这种东西不是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就有卖吗？”
“我要的不是那种，是专门的娃娃，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只要我送她这个，就算我没有出现在那天婚礼，我相信她也一定会想到是我送的。”
“一个被通知婚礼都是用群发的男人，是哪来这么大自信觉得新娘心里还有你的一席之地的？”步老师泼冷水道。
“你戳到我痛处了……”
“好吧，你那该死的娃娃长什么样在哪里能买？赶紧把这事解决，真是麻烦。”步老师显然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你们跟我来。”
我和步老师就这么跟着郁维泽身后，走出了小学的校门口。我本以为他会在学校附近的礼品店里找卖娃娃的货架，但他直接忽略了这一切，在路边喊停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打开车门等我们坐进去。
“什么情况？你打算去哪？”
“去虹口区，那里有一家我和安冉经常去的电玩店。”
电玩店？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明明是要买娃娃，跑到电玩店去做什么？
难不成郁老师下定的决心只能维持五分钟，五分钟一到雄心壮志立刻消失，觉得果然还是玩玩游戏混日子最舒服了。
半小时后，我们走进了一家商场内的电玩中心，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琳琅满目闪烁着粉灯还发出“叮叮当当”声音的抓娃娃机。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的娃娃在这里面。”我指着橱窗向郁维泽确认道。
但非常遗憾的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和安冉都很喜欢这机器里的那只彩虹马娃娃，曾经来了这家店不下十几次，可惜没有一次成功抓到过。那时候我还发誓，有一天我一定会为她抓到彩虹马送给她。我想，现在就是我兑现承若的时候了！”
不同于一个小时前，这一次郁维泽的眼瞳里闪动着光彩，每一寸都闪耀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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