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场工日记 十
“那个导演，有个事儿我们想跟你谈谈……”随着大巴车的启动，我也抛出了我的开场白。
“等等！”导演举手，“工钱的事别跟我说，你去问财务！”
我把他的手摁下来，“不是钱的事……”
导演又举手：“盒饭都是剧务统一订的，吃出问题来找我也没用！”
“也不是饭的事……”
导演纳闷地看着我：“不是钱的事也不是饭的事，那你一个场工找我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和你商量剧本的问题……”
“哈哈！”导演大笑起来，“你找错人了！剧本你应该找编剧，跟我没关系啊！”
“我这不就在你边上坐着么？”编剧在边上幽幽地开口。
导演一愣，看了看编剧，又看了看我和步老师，这才恍然道：“你们仨……是一伙的？”
我们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怎么个意思？要造反啊？你们这一编剧俩场工的，能干得过谁呀？我还真就不信……”
“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步老师冷冷地开口。
“哎哟呵你还狂嘛……”导演一捋袖子，看到步老师那冷若冰霜的脸，忽然间又把袖子给放下来，躺回座椅里，“那什么，你们打算做什么？”
“我们打算把剧本稍微改一下……”
“没门！”导演断言道。
“我都还没说怎么改呢，你怎么就直接拒绝了？”
“来来来，”导演搂着编剧的脖子，把他拉了过来，“你让他来给你们解释下，为什么改剧本根本不可能。”
“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吧……”编剧的语气比较弱势，看来在导演面前他还有些理亏的。
“你傻了吧？你被老板喊了你改多少次剧本你忘记了？”
“十七次……加上昨晚那一次，一共十八次。”编剧弱弱地说。
“在老板面前，你只有改剧本的份，你觉得你还有改老板剧本的份吗？我告诉你们，真的别想了。”
我顿时就急了：“你难道就不想把电影拍得好看一点吗？”
导演沉下脸来：“你是说我现在的电影拍得不好看？”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因为一些外部原因嘛，可能没办法达到……就是……预期的那个值。”我无比谨慎地斟酌用词。
“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知道《清梦回到未来时》这部电影按这样拍出来绝对是垃圾。”
我一听有戏，赶紧说：“那你更应该加入我们……”
“但是我拒绝！”导演打断了我的话。
“为什么？！”我越来越糊涂了。
“你们当我傻吗？拍一部烂但是简单而且拿钱快的电影总比磨洋工费了大半年结果出来的成品还不尽人意最后人财两空的结局好吧？我上一部电影已经吃了不少教训了，怎么可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你上一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北晨昏线》。”
“我好像有印象，听说是用了什么很高级的拍摄技术。”我举手道。
“拍奇幻题材的，设备技术必须过关，最后特效道具花了几亿，结果票房那叫一个惨烈呀！所以我想好了，现在就随便接一些什么低成本的青春校园类啊古装类啊就差不多了，好把之前那损失补回来。本来接到这部《清梦回到未来时》，一开始以为是科幻片，还好后来告诉我只是古装穿越剧，那我就OK的啊！”
“这说明你没看过原著小说，他的小说里写的就是科幻题材！”
“切！我看什么小说，我只看最终的剧本，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跟科幻没啥关系了，我到时候随便弄点五毛钱特效当做穿越时间，还不是照样能把电影拍出来？”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应该看看他的小说，这部电影应该按照科幻方向来拍……”
“你是导演还我是导演？我听出品方的，按着剧本拍，什么错都不犯，什么毛病也没有，干嘛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步老师插进话来：“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拍烂了一部电影后就畏手畏脚，接一些风险小的电影来敛财，也不愿意尝试一部可能改变人生的电影？”
“改变人生……呵！说得好听！哪来的这种好电影？”
“前提是你已经有一个好剧本摆在眼前了，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什么好剧本？”
步老师没说话，把目光转到了编剧身上，那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导演没说话。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拍一些烂片，赚钱养活自己，成为一个代表作全部都是烂片的籍籍无名小导演。要么高风险高回报，拿上剧本拍一部轰轰烈烈震惊世界的大电影。”步老师的语气咄咄逼人。
可惜导演是属于那种油子，根本软硬不吃。步老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导演却一脸质疑地看着他：“你先把剧本拿来让我看看，拍不拍得出好电影那得是我说了算。”
我转向编剧：“你快把那小说原文给他看呀！保证他看过之后就会改变主意的！”
“我……”编剧似乎有些犹豫。
“哈哈哈！你们真以为我动摇了？并不！我并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打算，而且你们就算是你真的改了剧本，到最后也拍不出来。”
“这话什么意思？”步老师问。
导演正要说话，腰间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会，又把手机给合上了。
“正好，老板和女一号说要去山崖边兜兜风，下午才会来现场拍摄。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为什么改了剧本也拍不出电影来。”导演抱着胳膊躺进座椅里，“哦对了，在那之前顺便问一下，你们的剧本已经想好怎么改了吗？”
我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开始改。”
“那你们慢慢来，时间有的是。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也好让你们知道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不是随便几个小场工过来指点几下就把电影拍出来的。”
我虽然很不喜欢听他说话，但没有办法，既然我们有求于他，但只能低声下气。
最让我不解的是他那强硬的态度，作为一名导演，拍一部好作品不是应该的吗？
可他宁愿拍烂片也不会冒险拍所谓的大电影，就那么胆小懦弱吗？
这让我在心里愈发看不起他了。
到了拍摄现场，是一处海滩，不远处还有一道几近垂直的悬崖峭壁，浪潮在尖利的礁石上撞个粉碎，空中的海鸥发出尖利的鸣叫。
整个剧组除了老板和女一号之外，几乎都到齐了，导演喊人在海浪冲不到的地方架好摄影棚，就准备开始拍摄了。
拍之前导演还特意问了我一遍：“剧本想出来了吗？想不出来也没事，反正我不着急。”
我看着他的脸就来气，这分明就是在嘲讽我们！
导演决定在海滩这边拍两组，拍完就又要转场了，而且下午老板和女一号就会回来。如果我们想要改剧本，就是这个时候趁老板不在，才是最好的时机了！
我赶紧把步老师和编剧一齐找来，三个人在临时搭起来的休息间凉棚里，开始商量着如何更改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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