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场工日记 十二
剧本的讨论到此为止，虽然没有什么具体成果，好歹也算有了大致的方向。
当然，编剧的心情自然不会太晴朗，说不定还会对步老师怀恨在心，这都是后话了。
我们回到了片场，导演正好拍完一小场戏，看到我就招招手把我喊了过去。
“什么事？”我一溜烟跑过去，不知道大导演有何吩咐。
“这是耳机，这是显示器，这是话筒……”导演忽然开始给我一一介绍桌面上的各种仪器名字。
“导演？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剧本想出来了吗？”导演反问我。
我看看导演，又扭头去看步老师，看到步老师轻轻点头后我才说：“差……差不多了。”
“那就行，接下来这一场你来拍，就按你的剧本来。”导演大声地拍了拍掌，“各部门注意！接下来的戏份将由这位晋升的副导演负责，请大家尽量配合他的工作！”
说完导演就想撤走，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角：“我不会拍电影！我没做过这种事！”
“没做过正好啊！有机会试试干嘛不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哟！”导演用极其戏谑的样子给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怎么行？你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啊！”
“你也知道我是导演啊？不是你说的要改剧本吗？你说我都把导演位子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可是我……”
步老师走了过来：“就试试吧，机会难得。”
“你看！这位同志是多么地明事理！”导演大肆赞赏步老师，但一听就是在说反话，“现场交给你们了，我先去睡一觉，道具资源你随便用，记得玩得开心点啊！”
听他说的“玩得开心点”，其实心底里就看不起我们的计划，只当我们是在胡闹一场，就像是小孩成长的过程里大人们集体纵容孩子耍性子。
导演就这么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下我和步老师以及编剧三个人在监视器前，和现场的几十个工作人员演员面面相觑。
我悄悄问步老师：“老师，该怎么拍？剧本是什么？”
“因为有很多在原著里比较重要的情节都因为老板成为主角而被删减掉了，比如说介绍故事背景以及时间线概念之类的，既然我们动不了老板的剧本，就想办法用空镜头的方式把这些说明补上。”
“太好了！既然老师有想法的话，那不如就你……”我把耳机和导筒交给步老师。
步老师没有接过去，而是推还给了我：“导演这一步还是要你来，我只能给点建议。”
“怎么会？你比我专业多了，这些我从来就没接触过，这几天的拍摄现场也是第一次见，我以前只是个看电影的，哪里知道怎么拍电影啊！”
“那你觉得我就有经验了？”步老师问。
“难道说……步老师你也是第一次见？”
步老师点点头。
“难道说你让我当导演只是不给让自己背锅？”
“你果然很聪明。”步老师竖起大拇指。
“天呐！”我哀鸣一声，把导筒递给编剧，“要不你来？”
编剧就像是接过了什么烫手山芋，直接丢还给我：“别给我！我只是个编剧！不负责这一块的！”
我只能硬着头皮拿起导筒，鼓起勇气对在场的人喊道：“那个……请各部门就绪，我们马上就要开拍了……”
没人理我，他们就像是在看一群珍稀动物般看着我们三人，正在搬运道具的工作人员都停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们。
“他是谁？”人群中有人轻声议论。
“不知道，刚才导演说他是副导演。”另一个人帮腔道。
“放屁！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他，明明就是个小场工？”
“场工都当上副导演了？”
“可能是导演的亲儿子什么的。”
“那我们还要不要听他的？”
“管他呢！估计也就是闹着玩而已。”
“……”
看来我们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已经相当明确了。
“那个……是总导演的意思，所以还请大家配合一点……”
还是没动。
最后是步老师抢过话筒冷喝一声：“还不快点！”
那群人才从看戏的状态中解除出来，各自去做准备了。
步老师把话筒丢回桌面：“这一场直接用海滩作为背景，找几个演员穿上现代的服饰，然后偶然间发现海面上出现了过去沉没的海船，就当做时间开始乱流的征兆。”
“好好。”我点点头，只能按照步老师说得来。
“干脆安排成一群朋友在沙滩边架起铁架坐烧烤吧？这样还需要一辆小巴或者皮卡，剧组里有没有这样的道具车，我去问问看，现场就交给你了。”
步老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和剩余在场上的工作人员继续尴尬对视。
这一幕说起来简单，就是一群趁着周末时光出来在海滩边戏耍烧烤的年轻人，突然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一辆样式非常古老的游轮，他们对着游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待到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又发现他们的车以及烧烤架莫名其妙消失了，然后再看游轮，也跟着消失了。
游轮可以通过后期制作上去，皮卡的话最好是用实物，剧组里没有现成的皮卡车道具，打电话联系了最近的车厂借了一台。
道具方面其实还是最容易的一个问题，最难是还是现场调配，那些演员和工作人员几乎不听我的指挥，演员也显得懒洋洋的，做出动作和说的对话都有气无力，没有太放在心上。
想来也是，这些多出来的镜头只是我们为了改剧本临时加上去的，而我又是被导演临时“提携”上来的，没人听我的指令那自然是正常不过。
想来导演也是为了不背锅，干脆就让别人来拍，他就是让我们这些改剧本的人最后自食其苦！
最后这一场磕磕绊绊地拍到了中午时间，其实我对呈现出来的效果并不满意，但显然那些演员对盒饭的兴趣甚至比拍戏还大，我只好说先中场休息一下吧。
到了午饭时间，导演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凑过来：“怎么样？当导演过瘾吗？”
“你就是故意的吧？想让我们难堪？”
“哪能呢？我这不是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吗？”
“你既然是导演，就请你做好导演的本职工作！”我不满地说。
“真是的嘿！稍微给你点面子，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导演面色一沉，“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来拍，他们也不会给我面子的你懂吗？”
这倒是让我吃惊不少：“啊？为什么？”
“这些演员，还有工作人员，大多数其实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部戏是老板说了算的。但老板顶多耍耍威风，临时改点剧本装装样子，顶多麻烦了点，但不至于累到哪里去。你如果要把剧本往好的方面改，那他们可不愿白吃这个苦。”
“明白了，”步老师停下筷子，“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冲着拍烂片来的，工作量少还能拿钱，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费尽心思哄得老板开心而已。”
“我怎么说来着？你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导演直竖大拇指。
我一拍桌子，“你少来这套！老板不在，导演最大，他们怎么会不听你的？我们只是改一下剧本，让电影拍得更好一些。作为导演，难道不想这么做吗？”
导演很是无奈地说：“我都做这么多退让了，你怎么还不满意呢？”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帮我们把电影拍好的！”
“对一个导演说这话，你这个人也真是有趣。”
导演不以为然地起身离开。
在午休快结束的时候，老板也回来了。
下午拍老板戏份的时候，又出了一段小插曲。
当时的场景是一个坏人被主角打倒在地，临场开演的时候，老板却提出要换人。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把自己换下，毕竟打斗戏，这么金贵名贵的老板当然让替身来完成这段危险动作了。
但他要求换的是那个坏人扮演者，当看到新的演员上场时，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的，那名新上场演坏人的演员，正是早上和女一号起冲突的那位。
我看到女一号在场外露出了坏笑，就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不大妙了。
剧本又被老板改成了坏人与主角交手，主角因为功力深厚，将坏人给打趴下了。而且主角打的还是对方的膝盖内侧，那个地方受到击打后身体自然的动作就是下跪。
我瞬间就明白了，老板带女一号出去兜风的时候，女一号一定又抱怨了什么。于是老板回来把那个和女一号闹不和的演员找来，在戏里给他设计一个下跪的动作，这也算是合法“复仇”了！
演坏人的演员显然也发现了，半屈着腿迟迟没有跪下去，这已经不是演戏与否了，这是关于尊严的问题！
老板皱起了眉头：“你这演员怎么回事？这点动作都做不好？真是个破演员！”
这句话正好回应了演员和女一号闹矛盾时说的话，看来针锋相对的意味已经相当浓烈了。
导演在一边翘着腿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同时还冲我使了使眼色，像是在说“看到没？这就是和老板作对的下场。”
被要求下跪的演员也不好发作，他就算找老板理论他也只会说是剧情需要。而在场外的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也没办法上去替他解围。
就在陷入僵局的时候，反倒是步老师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老板，我倒有个解决方法，不知道可否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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