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场工日记 十九
“哟！是你们几个，怎么样？剧本准备好了吗？时间可不等人呢！”
导演看到我们一溜小跑过来，像是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剧本给打磨出来，虽然导演答应帮我们把想要的剧情拍好，但不会提供过多的帮助。
所以表面上他还是个阿谀奉承讨好老板的小导演，不能被人看穿。
“剧本上遇到难题了，所以过来找你。”步老师开门见山。
“剧本难题你过来找我？我虽然以前也写过剧本，但我这次是纯正的导演，你总不能让我拿一份工钱干两份活吧？”
“那不至于，其实我们已经可以开始拍了。”
导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伸出手来。
“拿来吧。”
“什么东西？”
“剧本啊，你不是说已经可以开始拍了吗？”
步老师摇头：“剧本还没出来，大概的内容在我的脑子里。相反地，我需要你现在去找一个场地，要是公园主题的，而且公园边上有一条可供车辆通行的车道。”
“场地申请是需要审批的，我上哪里去给你弄这么一个公园？”导演干瞪眼。
“不需要太正式，可以假装我们只是一个游客式的摄影团伙，这样就可以减少审批的流程，跟当地管理局的人通报一下就行了。”步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导演顿了几秒，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通话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来。
“搞定了，一个名叫万金苑的小型植物园，就在江北离这儿也近。你说的公园不好找，植物园能凑合不？”
步老师点头：“足够了。另外我还需要几名演员，不用太多，叫几名随机应变能力强的，加上服装师化妆师，就我们这几个人去。”
“这么点人？你这是拍电影还是拍广告啊？”
“我们先需要做一个剧情模拟，所以人不在于多，在于精。等模拟结束了，再用正式的拍摄手段。”
“那我这推进式镜头、收音器、反光板、数字摄影机都不用带了？”
“可以的话，你带一个手机或者DV就行，我们确实需要有人把这一场模拟记录下来。”
“得，我一个导演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拍摄小弟。”
导演无奈地摊手，加入了我和编剧，成为了“因为搞不清步老师要做什么所以摸不着头脑”三人组。
挑选出几名机灵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临时成立了一个小型剧组，坐上了一辆小巴，前往江北的万金苑植物园。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下午到植物园的时候已经是暂停营业的状态，对外的说法是内部整顿。看到我们剧组的小巴车后，大门打开，我们长驱直入。
达到目的地后下车，我和步老师作为唯二的场工，开始搬弄道具和架设简易的器材。我们并不是来植物园采风的，所以需要的拍摄场地并不算大，大部分的植被花丛都不需要被录入镜头之中。
待到设备检查一切正常之后，导演终于忍不住了，找到步老师。
“我们这次来到底是要拍什么？”
这时的导演手里拿着个一台数码DV相机，他是直接从35mm胶片机降格下来的，那感觉就相当于《三体》里被降维打击成一张纸的太阳系。
“就在植物园的角落拍，靠近行车道的一边，我们同时需要一辆车和一名司机作为道具。”
“真车假车？”导演问。
“真车。”步老师指着载我们来的小巴车，“我看这辆就不错。”
“这怎么行？这种没有经过特殊处理也没有加装设备的车，怎么能够用作电影道具？”
“我们不是来拍电影的，只是简单地模拟一下，车子的车速到时候不会超过10KM/H。”
能在电影开拍前让导演一头雾水的人，除了步老师可以说是不多了。谁让步老师天生就有一种独特的气场，在他发话的时候，你会暂时忽略他其实是这个剧组身份最卑微的场工，感觉更像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我们在植物园贴近马路的一块区域开始搭建现场，这一角的植物园开着紫色的郁金香，再往外是一道不高的围墙，墙外面有一条很窄的泥土路，车子勉强能够在上面行驶。
布景的时候，步老师找到编剧。
“现在就到了你发挥的时候了。”
“终于到我了吗？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了吗？”
编剧一脸激动，他觉得他可能会是糊涂三人组里第一个了解步老师内心想法的人。
“我需要你参考原著小说，把公园里的大概场景以及人物复制出来。”
“你说什么？”
编剧虽然听到了步老师说的话，但很可惜，他似乎没有听懂这些个字都是啥意思。
“我要模拟学家女儿的车祸现场。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小说里的那个片段，在公园里都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公园边和马路上又有多少辆车，多少行人。”
“你糊涂了吗？”编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是个小说的，不是画画的！我管他公园里几个人几只虫几朵鲜花艳如蜜呢！”
“要写出车祸场景，你的脑海里必定要先构建一个现场来吧？就按那个现场来布置。”
“你到底在说什么……”
编剧已经被步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无语。
“你想不出来我就帮你回忆，这里，”步老师指着身边的一处小型水池，“你就当做是公园里的喷水池吧，这里应该有些什么人在？”
编剧本不想说话的，但步老师的态度坚决，他又想了想，这才开口：“过去时间里的资深学家和女儿就在这里休息，女儿手中皮球不小心掉落，也是从这里一路滚到了马路边。”
“原来如此，这里是悲剧的开始。”
步老师看了看水池和矮围墙的距离，换了一个离矮围墙更近的水池，皮球从那里掉落，确实是有机会滚到泥土路上的。
“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我自告奋勇。
“找两个演员来，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男的女的无所谓，让他们在这里演资深学家和他的女儿，要演得像那么回事。”步老师吩咐道。
“遵命！”
我领了命令去找适合的演员去了，因为总共距离也不算远，我走出去几步也能听到编剧和步老师之间的对话。
“公园里散步的人呢？有几人？分别是什么年龄段？”
“呃……一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在一边放风筝的一家三口、沿着林径道倒走的老奶奶，一群试图爬树的顽皮小孩。”
编剧歪着脑袋说，也不知道这些人物是真的在他构思场景的时候出现过，还是迫于步老师的要求开始信口胡诌。
演员的数量还是够用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也都戴上了花白的假发，添上了皱纹和苍白的皮肤。爬树的小孩定为四个，最后演员不够用了，放风筝的一家三口就由我、步老师和编剧三人勉强担任。
“这样就好了？”举着DV犹豫的导演问。
“哦对！还有一个人！”编剧忽然叫道。
也是难得，他居然会主动想起来场景里的布置。
“什么人？”步老师追问，看来是意识到这个人的重要性。
“就在马路边上，有一个牵着猫遛弯的妇人！”
“演员不够了，谁来演妇人？”我问。
“那只猫是什么品种？”步老师问。
“喂喂喂！老师……小步，你这个问题的重点是不是走偏了？不是应该先问人吗？”
“猫的品种……好像是纯种布偶猫吧。”编剧说。
我差点喷血：“你有毒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纯种布偶猫都要上万一只！更精致一点的四五万都有可能！现在上哪给你整这么一只去？”
编剧耸了耸肩：“无所谓啊，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反正是个小说家，不负责场景架设的，你弄只橘猫来我也不介意的啊！”
说完编剧又拿眼睛偷瞧步老师，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行，那就布偶猫。”步老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小步！你怎么就答应了呢？这是植物园又不是动物园！哪来的布偶猫？”
“哦，那我下个单子叫人送过来。”步老师点开手机。
“你以为你点外卖呢！”我也快丧失语言功能了。
“对了，一只布偶猫多少钱来着？”
“至少五千以上，因为他多说了两个字，‘纯种’！”我瞪了一眼编剧，但后者显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好了。”步老师把手机一收。
导演从一边插进话来：“我说……猫的事情你可能是解决了，但这人呢？演员不够了啊，让谁来演妇人？”
“你啊。”步老师理所当然地说。
“我？”导演举着手里的DV，仿佛那是一把什么金光闪闪的宝剑，“我可是导演啊！”
“不是有个词叫‘自导自演’吗？”编剧说。
“自导自演的意思不是说我拿个DV在那瞎晃！”导演怒喝道。
来了，编剧和导演的内部矛盾，这简直就是世纪大战啊！
这时候，植物园的一名门卫提着一只白色的塑料箱子走过来。
“导演！有个人说是宠物店的，来送一只猫。”
“我去！这居然还真送来了！”
导演亲自迎接，把箱子接过来后往里面一看，那表情真是活脱脱的“白日见鬼”。
箱子打开，放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尤物，抖落着浑身如鸭绒般的白毛，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看着众人，眼里充满了警惕与迷惘。
估计它也没想明白，上一刻它还在宠物店里悠哉悠哉地吹着暖风，下一刻怎么就被一群怪大叔给团团包围了。
“来了，可以开拍了！”步老师拍掌，示意拍摄进行。
我凑近步老师的身边，压低声音悄悄地问：“步老师你该不会真的买了一只布偶猫吧？”
“嗯，因为剧情需要，所以就买了。”
步老师的回答还是那样，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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