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白粥同学并没有那种好到令人发指的运气，所以临时来代课的文学社老师也只是代今天的课，也就是说下星期那位扬言要驱逐他出设的正统老师就会回归。
换句话说，他苟延残喘地又获得了一个星期的缓刑，来补上这一次的半命题作文。
白粥下了课从阶梯教室出来，回到了自己的高三（7）班，这时候已经是傍晚的五点二十五分。晚自习是在晚上六点准时开始，白粥一般下午都会有回寝室洗澡的习惯，那么留给他的时间还剩三十五分钟。
哦，不对，还没算上他吃晚饭的时间呢！
高中生嘛，社团其实学校开启的模拟形式，并没有具体的存在方式。
也就是说学生要参加社团活动？可以，但那就要牺牲掉自己的空闲时间，从吃饭、睡觉甚至走路的时间里硬生生挤出来一点，其他的上课、课间、自习等时间，你想都别想。
回到班级里，班上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白粥所看到的那些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其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已经吃过晚饭回来的了。
等到白粥同学放下作文本和笔，再从教学楼里出来走向食堂，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十三分了。太阳西沉，霞光来不及散开就被黑夜吞食。
慢动作的白粥在浪费时间这方面上颇有心得。
他往食堂走的这一路上，还能遇到不少从食堂出来的同学，他逆着人群一边走一边应着他们的招呼——白粥是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的，其他同学估计是看在他是班长的份上才和他打招呼，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点儿还没吃饭，从而心生同情而已。
到食堂五点三十九分，一楼二楼的食堂阿姨已经在啊收拾餐盘推着餐车然后用湿漉漉的拖把开始拖地了。
白粥往食堂窗口里瞅了一眼，本该摆着菜品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他来迟了，这些菜早就已经被人点完或者自动撤下来了。
那么这个时候还有哪里有吃的呢？
那就是食堂三楼的教职工餐厅窗口了，尊敬的老师们下班得晚，但还是要热饭热菜伺候着的，而学生们的话，吃点苦才能有益于身心成长。
学生去教职工餐厅吃饭并不是例外，几乎每天到了这个点都会看到几个穿着篮球单号背心和短裤，满头大汗地的同学站在餐厅前等师傅打菜，这些都是打球打晚了错过饭点才上来的。
和白粥一样，都是因为兴趣爱好耗费了太多的时间。
教职工餐厅在三楼的内部，与外面的食堂大厅只有一墙之隔，我和步老师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在外面坐着，反正这点距离也不影响我们接受到白粥眼镜下镜头的信号。
画面不受影响，清清楚楚地展现了白粥同学今天的晚饭：白菜炒黑木耳、芹菜香干、牙签肉以及西红柿炒蛋。
毕竟还是来晚了，吃到别人挑剩下的菜也是在所难免。
我把平板交还给步老师，自己则是从外套里掏出一本刊物摆在桌上。
“你这什么？”步老师也很疑惑。
“丹霞文学社的校刊，我从阅读角里拿了一本。”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和步老师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的，很难有我做什么小动作却不被他发现的。
“就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啊！我出来才发现原来图书借阅角就在厕所出来的正对门，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用意……”
“你想多了，你拿这本校刊是打算做什么？”
“我想了想，既然佟倩倩也是文学社的成员，而她看起来并没有被老师下最后通牒，这说明她是个会按时交作业的社员。那在这本校刊上应该能找到她写的文章。”
“真的有吗？”
步老师问，同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目录。
还别说，真的有！
一篇名为《阿黄》的散文，作者就是佟倩倩，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人，这应该就是白粥抱有好感的那名女孩了。
我简单地看了一眼《阿黄》，看完之后的结果倒是让我满失望的。倒不是说佟倩倩同学的文笔功底和叙述手法不好……当然我也没这个资格去评论别人。
我的意思是《阿黄》这篇文章主要讲的是佟倩倩以前养过一只阿黄的大黄狗，养在外婆家里，和她关系很好，她小时候去外婆家，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和阿黄一起玩耍。
每次她快到外婆家门前的时候都会大喊一声“阿黄！”，立马就有一只快如闪电的身影从院子里一溜烟跑出来，停在她的跟前猛摇尾巴，像是讨好又像是热烈欢迎。
后来她再叫阿黄，没有疾如闪电的身影出来迎接，她就知道阿黄不在了。狗的生命不比人类，所以这就意味着它们只能用自己的一生陪我们走过人生中的一小段，就像我们的生命对于地球一样，也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但人类很“顽强”，哪怕只占地球寿命的亿分之一，也能弄垮大半个世界版图再耗尽所有资源。
佟倩倩的阿黄死了之后，她还会遇到很多叫阿黄的狗，也会遇到很多和阿黄一模一样的狗，但都不是她曾经养过的那一只，所以她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只会觉得伤心难过。
世界上有很多和你同名同姓，甚至长得都相似的人，但只要不是你，就都不是你。
这是一篇很中规中矩的文章，感性的女生多数都会以这一类题材来写。我之所以失望，是因为我本来是打算从她的文章中找到可以分析出白粥性格的一些只言片语。
她哪怕在文章里写到“我经常会感到一个极为灼热又诡异的目光在盯着我的后背”、“班上有一个沉默寡言但成绩优异的人，他看起来似乎和别人不是那么亲近”……
佟倩倩的文章里没有白粥的影子，此时的他对她，还什么都不是。
吃完晚饭留给洗澡的时候甚至不到十分钟了，但白粥还是镇定无比地走向了寝室楼，悠闲之余，他居然还先到超市里买了一杯酸奶，再回到宿舍。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和明天的考试有关。
之前也说了，乐兰中学的期末考试安排非常神鬼莫测，第一天考数学，第二天上课，第三天考语文，第四天再上课，直到第五天英语考完……才放假。
今天晚上的晚自习就是用来复习明天语文考试的，这种考前复习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巡班的，只有到了七点半，相关科目的老师才会到负责的班级轮流坐班。
这也是我当年在学校上课时总结出来的经验，白粥同学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只要胆子大，他的洗澡时间便可以从急促的十分钟延长到悠哉的一个小时十分钟。
不过寝室楼长一般都会提前关门，所以务必在半小时之内完成洗簌和一系列的相关操作。
洗澡、擦头发、在阳台叼着酸奶放空自己……白粥同学再一次进入到诗兴大发的阶段，这一次他提起笔——但令我意外的是，他又把笔放下了。
我松了一口气，他今天并没有写句子，可能是情绪没有酝酿到位？
对我来说就可以接受，毕竟他昨天写的“岩石和大海不得不说的故事”我还没研究出来是什么意思呢！
“你也不至于高兴得太早，人在晚上时最容易变得感性，情绪泛滥。”步老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他还能在晚自习里吟诗作对不成？”我瞪眼。
“谁知道呢？”步老师耸耸肩。
晚上七点二十分，白粥回到了教室里。还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班上的同学都在埋头奋笔疾书，鲜有人抬头看一眼是谁进门来，仿佛大黄蜂带着山姆从走廊外跑过去都没人在意。
所谓的晚自习，尤其是高三毕业班，你这么想象一下：顶上挂着一排白到闪眼的日光灯管哧哧地发响，教室里门窗紧闭（因为是冬天），几十个人（还都是正值年轻的孩子）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忙着自己的事，很少交流更少彼此触碰。
教室里静得可怕。
这时候从讲台往下一看，只能看到每一个人黑色的头发，像是深海里里盛开的海藻，一团又一团，许久才蠕动一下。
我每次看到这个画面都会觉得非常诡异。我以前晚自习的时候，经常会写着写着猛地抬头扫一眼教室，生怕突然在某个瞬间，这个教室原来就剩我一个人了。
但就算是这样生气不足的晚自习，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你带耳机听歌可以，但请你不要哼出调子来。还有咳嗽的时候尽量捂着嘴，否则可能会打乱某些同学宝贵的思路。
而应用最广，也最受欢迎的规定是这一条：在晚自习，你是可以和人互换位置的，只要对方同意即可。
也正是这个原因，当白粥同学从座位下抬起头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地发现，陆迁源已经换到了佟倩倩的前桌，还经常笑得很不正经地转过来假装讨论“学术问题”。
要不是站在白粥同学的立场上去看到这个画面，我差一点就想给陆迁源和佟倩倩两个挨得极近的脑袋顶打上“般配！在一起！”的弹幕了。
高中生彼此有好感，其他的人就都瞎凑合呗。要是真成了说不定还能沾点喜气，不成也无所谓，学校不让早恋。
就这么一瞬间，我借着白粥同学的视角，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一紧的窒息感。
我大致上也明白了，晚上还真是让人“情绪泛滥”的时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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