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没有星星的夜里
白粥跟在“外卖小队”的最后面，可以看到一颗颗漆黑的脑袋伴着夜色鬼鬼祟祟地前进着。
白粥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是个适合取外卖而不被发现的好时机，但不适合白粥这样容易伤春悲秋的人。
没有月亮，连吟诗的心情都没有了。
夜色正浓，路灯照不亮路边，一伙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到艺术楼后的花园当中。
花园里的杂草高的已经长到人的腰部，走在其中还容易被一些带刺的植物勾到裤脚，小队在里面穿行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走到了某种野蛮生长的丛林之中。
这样说它是花园确实有些过了，但据说在我上高中之前，花园的的确确是花园，起码里面货真价实地种着花草。
在那之后，分校入驻母校，开始划分区块，花园和艺术楼都划给了分校来管理。艺术楼被他们当做了教学楼，而花园却没人来负责打理，可能分校的人不怎么喜欢“拈花惹草”吧？
花园到最后的下场变成了三块，一块是农田，一块是荒地，还有一块……应该叫它什么来着？对，小树林，就是情侣胜地的那个小树林。
白粥他们是从小树林的边缘穿过去，走得近的还能看到树林之间模糊的人影，都是两两成双成对，从白粥的视角看过去，就像是黑暗洞穴里倒挂在一起的蝙蝠夫妇。
在这个“二人副本”的地盘突然闯进来这么一只超编制小队，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再加上外卖小队来势汹汹（那是饿的），他们纷纷退让，留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徐顺走在最前面，最先贴近学校的铁栏杆边上，再那上面是铁丝网和尖刺，不过下面的栏杆宽裕得甚至能让一个瘦子直接钻出去。
徐顺走过去，已经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在那等着了，黑衣人的脚边还有一辆电瓶车。
“东西带来了吗？”徐顺低声道。
“东西我有，但我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黑衣人的说话风格也很中二，估计谍战片看多了。
“要怎么确认？”
“手机尾号报一下。”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5255。”徐顺沉稳地吐出四个数字。
黑衣人身形一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走回到电瓶车边，打开车后盖，取出一大袋塑料袋，里面捆着各种各样的塑料小盒，装着甜美的饭菜。
徐顺接过袋子后也不拆开，只是提起来稍微掂量了两下，脸色就变了。
“说好的满五十送雪碧呢？”徐顺沉声喝问。
“哎呀，差点忘了。”黑衣人又从电瓶车里摸出了雪碧来，交给徐顺。
白粥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可能他是觉得那辆电瓶车的后盖里是个百宝袋，估计还能从里面拿出更多的东西来。
“我不说你也想不起来，还想蒙我？”徐顺从喉咙里“哼哼”了两声，提着袋子往回走。
他们选定的用餐地点在艺术楼楼底的仓库外面，那里有一圈类似凉亭的座位。仓库是用来存放扫帚拖把畚箕等工具的，平时要求学生打扫公共卫生，每名学生都从其中领取工具，用完了再还回来。
这些都要登记的，有一个特别黑也特别凶的老头负责管理，学生们不敢触他的霉头。
站在仓库外面会能隐约闻见里面的灰尘和木料的味道。这一点我深感体会，想来我第一次打扫公共区域去领工具时，刚进去就连打了七个喷嚏，感觉把脑浆都要喷出去了。
而站在仓库边上吃饭，那又是别具一番风味了。
“你的是什么？”陆迁源凑到白粥的边上问，他端着自己的叉烧饭，一副吃着碗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样子。
“蛋炒饭。”
白粥没想到陆迁源会主动找他说话，不过也对，大家都是同学，只有他自己心里有鬼而已。
“你怎么不吃呢？”陆迁源看白粥筷子动得很慢，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我在吃。”
“那这火腿肠呢？”陆迁源用筷子指着本不该出现在蛋炒饭里的额外福利。
“先不吃。”
“那给我一点吧？”陆迁源总算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可以。”
陆迁源也果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挑了一片最大的火腿肠，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你方唱罢我登台，徐顺也走了过来：“听说你不吃火腿肠？”
这可真是有趣，明明是“我先不吃可以给你一片火腿肠”，怎么陆迁源前脚刚走，到了别人耳朵就是“我不吃火腿肠可以别人先到先得”。
是个傻子估计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白粥也不想纠结这些事情，让徐顺也夹走了两片火腿肠。之所以是两片，也许是因为他夹一片不如陆迁源吃的那片大，所以两片加在一起分量就足够了。
徐顺走后，第三个人第四个人也跟着来了。
朋友这种存在啊，往往都是自认为对你好的帮你吃掉所有的香肠，然后把油腻的米饭留给你自己。
所以，交友要谨慎。
“广州饭馆”这家外卖店我之前也吃过，他家的饭菜最大的特点就是油，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把饭都拨到一边，可以在底下看到满满的一层油，油光水亮。
听起来的确不太健康，但学生时代里做过不健康的事太多了，这个还是量级最轻的。
外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陆迁源突然喊了一声：“现在几点了？”
徐顺看看手机：“快九点了，怎么了？”
“我想起来班主任叫我九点去他办公室，我得赶紧走了。”
陆迁源又随便吃了几口，把饭盒放在座位上，起身就准备走人。
“哎！既然你要走，把鸡蛋也带着吧，到时候给佟倩倩。”
“不行啊，九点马上到了，班主任估计就在教室边上等我呢，我一回去就要被他逮到了！”
徐顺摊手：“那怎么办？”
白粥看了看徐顺还有其他人的饭盒，用他们剩余的饭量来计算的，估计能吃到晚自习结束，那样的话可能会和回寝室的女生们错过，那鸡蛋就送不出去了。
“要不我去吧，我也吃不下了。”
白粥主动说出这话，把还有一半的蛋炒饭放在位子上，也跟着站起来。
徐顺和陆迁源同时看向他，但两个人的眼神不太一样，徐顺是“这个主意不错”，陆迁源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戒备。
白粥只是提议让自己去给佟倩倩送鸡蛋而已，有什么好戒备的？
徐顺果断地把鸡蛋交给白粥，但被陆迁源先拿到了手里。
“你不是要去班主任办公室吗？拿鸡蛋干嘛？”徐顺问。
“我想了想，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班长去见班主任吧，我去送鸡蛋。”
就连白粥一向随和的人都不乐意了：“这怎么行？”
“是呀，你这不是扯吗？班主任找的是你，你让班长去干什么？人家又不和你一样成绩那么差。”徐顺也看不下去了。
“我是说让班长和班主任说一下，就说我肚子疼来不了了。然后在放学后，我把鸡蛋送过去就行。”
徐顺也是纳了闷了：“我就看不懂了，就一破鸡蛋，你们还争什么？谁送不是一样？”
白粥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争……”
“那就这样说定了，”陆迁源不由分说地跑去医务室，“记得帮我跟班主任说啊！”
他就这样跑了，连给白粥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来，他这一晚上是吃了一碗并不想吃的蛋炒饭，错失了可能和佟倩倩单独相处的机会，还要摊上向班主任为陆迁源请病假的麻烦事。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呢？
我腾地站起来：“这我可忍不了！”
步老师瞟了我一眼：“什么你就忍不了？”
“这六千元啊！太过分了，白粥只是想给佟倩倩送送鸡蛋而已嘛，他干嘛就那么防着人家？”
“你试着站在陆迁源的角度思考下，佟倩倩是他的同乡和老同学，他照顾佟倩倩是理所当然，白粥有什么资格去争？一个陌生人去送鸡蛋，图什么呢？”
“这……可白粥他……”
“你只是因为以他的视角来看待问题，所以才会觉得他可怜。但并不是所有可怜的人都需要帮助，‘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你没听过？”
“白粥不像是可恨的人啊！”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必要的忙就不要帮。就比如你看到街上一个老奶奶在捡破烂，你觉得她很可怜，就给了她一百块钱。结果旁边就有一个混混看到了，他把老奶奶推到地上抢走了一百元，最后老奶奶一分钱没得到还因为摔断了腿住进医院。”
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盲目的善意可能会害了别人。你想给白粥争取机会，可白粥和佟倩倩就真的合适吗？白粥是属于内向且慢热的，佟倩倩活泼可爱，你帮他们找机会就像是那种不看男女双方是否合适就强行搭线的不良媒婆，到最后女方天天被男方家暴，叫苦连天。”
“我……”
我被步老师数落得哑口无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别乱惹事，我说了，带你来的重点是了解白粥的性格，把你的八卦心放一放。”
我还是站在那里，脑子很乱，有很多东西在脑海里窜来窜去。
“还不坐下？”步老师又问了一句，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连机会的都没有，他会难过的吧？”我自言自语。
“什么？”
“你看我们平时做事情，有很多事都会留下遗憾，那是因为我们总是单打独斗，本事也有限。但今天不一样，白粥的身后还有我们。如果我们想的话，就可以减少他的遗憾。”
我说完这句话后直接跑了出去，沿着阶梯快步朝楼上跑去。
“你去做什么？！”步老师在我身后喊道。
“我要检举！我要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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