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企盼之人岂有天顾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给你准备，所以你什么都争取不到。”
这一句话是白粥同学第二天写下的文字，也是我的第二个考题。
但与昨天不同，今天的考题仿佛放水般的简单，从题面上就能看得出来，应该是一个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从而对世界感到失望的人才能写出来的话。
但我就是奇怪，说这句话的不该是白粥，不该是这个叫夏晚洲的同学。
他是班上的尖子生，校园里的顶级存在，是省公认的优秀青年。根据步老师的介绍，他的家境宽裕，可以说啥也不缺要啥有啥。自己也争气，智商超群，没有学业压力。
那又是什么，会让他产生“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想法呢？
真要说白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如愿的，那可能就是他和同班同学的相处模式了。
白粥非常明显不能完美地融入人群里，一来是他本身过于优秀而鹤立鸡群，二来是他那不懂幽默和变通及有些像是目中无人的反应，让他鲜有朋友。
唯一看起来像是朋友的人，也就是像徐顺这一类两人在一起时一人看书一人玩游戏这样的心照不宣。
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
本来还有一点是佟倩倩同学。
但基于白粥送鸡蛋那个时候的诡异表现，我们只能撤回“白粥喜欢佟倩倩”这种表面的看法，再度深入分析出原因所在。
“我还是想不通。”我说。
“想不通什么？”步老师问。
“白粥同学到底是怎么看佟倩倩的。”
“一开始我以为他喜欢她，可后来看到他的表现，我就不这么认为了。”
“仅仅从送鸡蛋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思？你挺有能耐的嘛！”
步老师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讽刺，但我没有心思过多深想。
“喜欢一个人肯定不是这样的啊！”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
我以为我步老师还在继续嘲讽我，但我一回过头，看到步老师一脸认真的样子。他是真的想知道。
“喜欢……喜欢就应该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语无伦次自乱阵脚……”
“你这些都是小说和影视剧看来的，你有真正了解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或者说，你有喜欢过谁吗？”
“当然有啊！”我下意识应道。
“哦——？”步老师眯起了眼睛，每次他眯起眼睛就会露出像是狐狸一样狡黠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目标。
“那你到底说说，你喜欢谁？”
“我喜欢小密啊！这不是肯定的吗？”我说。
小密是我的亲妹妹，活波可爱乖巧懂事，哪个傻子瞎了眼了会不喜欢她？
“我不是指这种喜欢，是喜欢到想交配的那种。”
“啊……老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词来！”我吓了一跳，脸都开始发烫了。
“嗯？这个词现在是敏感词了吗？那换一个，交媾？还是换个学术点的，性……”
“别别别！大晚上的您就别刺激我的小心脏了！”我赶紧阻止步老师，校园这种神圣之地怎能说出此等淫秽之语来？
“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步老师气定神闲。
“真要我回答的话……我小学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可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那个女生经常欺负我，还动不动脱我裤子。你说我喜欢她是不是撞了头？那感觉真的是喜欢吗？”
“你有没有想和她交配的冲动？”
“噗！”我差点吐血，没想到步老师还没放过我。“大哥那是小学！你这话题是要涉及违法犯罪的！”
“你觉得那是喜欢吗？”步老师瞬间恢复正经。
“说不清，就是看到她的时候挺闹心的，可看不到她的时候又挺担心。她几次生病没来上学，那几天我都魂不守舍的，总希望她下一秒就在我身后打我的肩膀，然后转过身面对一张熟悉的笑脸。”
“你看到她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吗？”
“被打得心跳加速算不算？我还会满头大汗呢！”
“语无伦次和自乱阵脚呢？”
“怎么可能！我要是话说不清楚那我就骂不过她了！那她多占我便宜啊！不仅要骂还要打，每一样我都不能落下风！”
“这些和你刚才说的一样都不符合，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下判断说你不喜欢她？”
“这……”
我忽然愣住了，也明白了步老师设计这么长的问题来问我的用心。
“喜欢……其实分很多的。”
“你终于想明白了，你可以说白粥遇到佟倩倩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是喜欢，但你就能说白粥放下鸡蛋转身就走不敢看她就不是喜欢了吗？”
“可这如果也是喜欢的话，也真够别扭的。”
“那你把这种别扭和白粥整个人比起来呢？哪个更别扭一点？”
“还是白粥本人，这家伙简直就是别扭本扭！”
“那不就得了？”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白粥所在的寝室窗口。
此时已经熄灯了，从宿舍楼的外部看过去，就像是一块漆黑的蜂窝煤，漆黑的窗口就是其中的煤眼。偶尔也会有几点微弱的光从窗子里透出来，这些基本上都是躲在被子里偷偷玩手机的同学。
“我要去查资料！”我突然豪言壮语。
“什么资料？”
“我想了一下，白粥和佟倩倩的唯一共同点或者交际点，就是他们几乎同时入的文学社，以白粥这种性格来看，绝不是因为在人群里看到佟倩倩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更多的情况是他看到了佟倩倩同学写的文章，这才对她产生了兴趣。”
“不错的分析，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校刊！”
于是我们又逆着来时的路从寝室楼回到教学楼，这下倒不用担心镜头信号的问题，白粥已经睡下了，我们不必再用平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来到教学楼，说来奇怪，这里前一个小时还是人满为患的密集人口建筑群，但现在又像极了只有幽灵在走廊游荡的鬼楼。
怪不得有些灵异事件总爱发生在校园里，这几栋黑漆漆阴恻恻的建筑，里面看似整齐又有点杂乱的桌椅摆放，偶尔哪扇窗户没关，窗帘被夜风吹起来像是女鬼的裙摆般，的确有几分瘆人。
教学楼在夜间会锁闭，在几道重要区域落下铁门，想要在夜间闯入教学楼几乎是不可行的。
但教学楼底下的借阅角却不在锁闭的范围之内，它更像是外部的设施，只要从平时做物理化学实验的大楼那边沿着栏杆绕过来，就能轻而易举地抵达其中。
“有了，校刊！啊……这是2016年的，第42期，校刊是多久出一期的？”
步老师翻出一本扫了一眼：“这是月刊，除此放假和考试期间，基本上一个月一本。”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年两个学期，大概有九个月在上学，再除去考试，差不多八个月，一年出八本，所以这校刊大概是2011年创办的，文学社估计也是那个时候成立的。”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是佟倩倩和白粥什么时候入的社。”
“我算算，今年2019年，他们高三，那入社应该是高一也就是2016年，而且是九月份的校刊。”
“找到了。”步老师在黑暗里举起一本书来。
我用手机光打向他的位置，也照亮了他手中的校刊，封面是乐兰中学的俯视图，似乎正是校庆的时候。
我翻开校刊，在目录里找到了佟倩倩的文章，很简单的名字——《生日》。
但我把文章一点一点地看完，才发现这篇文章并没有标题上这么简单。
它内容是这样的：
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女孩，她在班级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成绩并不好，长得也不好看，班上每个人都有归属的小集体，只有她没有，她无依无靠。
直到有一天，小女孩闯入一场生日派对，她的全班同学都跑出来祝贺她生日快乐，她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原来同学们还会为她举办生日派对，她当时差点就感动哭了。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原来同学们只是在给另一个同样在今天过生日的女孩举办惊喜派对，这些同学们纷纷拿着彩带和喇叭筒躲在关了灯的教室里，想着下一个开门的人就是那个过生日的女孩，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他们没想到，下一个进来开灯的，是小女孩，是那个平时没有人注意到的小女孩。就因为她可有可无，所以真的没有人关心她的去向。
所以她的这次出现，在她自己还在热泪盈眶的时候，那些同学们却一脸失望地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又重新回到黑暗里蓄势待发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同样也是这个小女孩的生日。
她的那一份生日惊喜，大概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
直到那名真正要过生日的女孩现身，全班人把刚才那份不小心给了小女孩的惊喜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她，小女孩躲在人群里，努力去庆祝别人生日快乐。
当女孩最后实在撑不住想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时，那个女生拉住了她，要她和自己一起切蛋糕。
“不用了吧？”小女孩说。
“当然要，这还有一顶寿星帽留着给你呢！”女生把帽子戴在女孩头上，又开始招呼同学们，“快快快！把蜡烛都插上，我们今天过生日，数量就用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岁数！”
女孩很惊讶：“你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怎么会忘呢？”女生冲她挤了挤眼睛。
原来这才是惊喜派对，同学们假装不记得她的生日，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被人忘却了，今天最大份的惊喜，就是专门留给她的。
小女孩很感动，在烛光莹莹之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和女生一起吹灭了蛋糕上所有的蜡烛。
然后，梦就醒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并没有交待这个梦指的是什么，是说女孩过生日这一段场景？还是说女孩的确遭人冷落，最后那种大团圆般的美好场景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佟倩倩没有交代这些，故事戛然而止，让人颇为寻味。
同时我也翻了翻上下几个月的校刊，可以确定，这一篇就是佟倩倩在文学社发表的第一篇文章。
也有可能是白粥看到了这一篇文章，才因此对佟倩倩产生了兴趣。
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和文章里哪一段情节产生了共鸣……两个人同一天过生日，但只有一人热闹一人冷清的结局——很有可能是这一段。
但对于白粥来说，他不像是属于那种被冷清的家伙，以他的家庭和能力，过个生日当然是受人瞩目的存在。
难道说他对佟倩倩产生兴趣，仅仅是以一种高姿态俯视他人的念头？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