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
听说乡下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今天我也算是见识到了。上车的时候天色只是有些阴沉,骑出去一段路后再回身看,天已经黑了。
天边的光彩在逐渐消失,就像是整片夜幕都在追着这辆渺小如草阶的三轮车,稍微慢一些就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三轮车上,我听着车夫上坡时哼哧哼哧吃力地蹬着腿,偶尔路上的几块小石子还会让车子颠簸起来,这的确是一段不好走的路。
步老师把平板摆在膝盖上,屏幕是漆黑的,但镜头是开启的,只不过没信号而已。
这说明我们和白粥已经隔开有段距离了,如果不抓紧时间追上的话,村子这么大,要怎么去找一个人?
前面就是白岩村了,所幸这条路上走过来就这么一座村子,要是还有不少村子,那可真就是大海捞针了。
车夫问我们要在哪个点下,我和步老师都对白岩村不熟,都回答不上来。我只好又问了一句:“您知道刚才那位进村的三轮车去哪了吗?”
“刚才进村的?哦——你是说老刘吧……喏!这不就是,我帮你叫下。”
车夫忽然把上半身探出外面,朝着刚刚从马路对面经过的三轮车喊了一句:“老刘!慢些走!”
对面的三轮车停下来,车夫也是同样的姿势探到外面来,喊道:“什么?”
“我这车上的小伙子问你刚才那车的人拉哪去了?”
“嗨!那不是陆家的小子吗?我当然是给他送家里了!”
“问好了,”三轮车夫把上半身收回来,“刚才那两人是去上岩了,一个是我们村子的本地人,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应该是外来的。”
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久了的人,对村子里有什么人、谁家都有哪些在外的亲戚、谁家养的猫狗又跑丢了是熟悉无比,仿佛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打上了一个无形的标签,所以在外来的事物进来时会被第一眼察觉出陌生感来。
“你刚才说的‘上岩’,是在哪里?”步老师问。
“喏,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了河之后你会看到一个广场。那里有很多老人和老榕树,还有一块很大的白石头,白石头旁边有两座桥,左边通往上岩,右边就是下岩了。”
我们谢过了三轮车夫之后下车,路面不宽,三轮车夫都只能下来推着车倒出去。
夜色已经非常浓郁了,村子里到处都点着橘黄色的灯光,这种暖色调的光晕在大城市也是十分少见了,一般都是炫目的日光灯或者七色彩灯来回闪烁。
“哧”的一声长音,是哪一家刚把饭菜倒入热的油锅之中,紧接着传来了饭勺掂量和砧板上剁肉的声音。村子里又传来几声呼唤声,被呼唤的孩子也高声应道,一溜小跑回了家,还不往把门前的篱笆插上。
我和步老师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一路闻着各家飘出来的饭菜香气,我的肚子瞬间就饿了,我也是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在县城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呢?
在这种自给自足的乡间,恐怕不会有什么饭馆和旅社,我们今天晚上的吃住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但比起这些,现在找到白粥才是首要任务。
这回轮到我拿着平板一边走一边伸着胳膊来回晃,感觉就像是战场上举着天线排地雷的工兵一样,我就期待着什么时候能看到画面重新恢复。
按照车夫指明的路线,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个小广场,有很多老人和老树的小广场。有些早早吃了饭的老人在这里歇息,还有人拄着拐杖在村子散步,更多的人则是聚在榕树下,围观下棋的两位老者。
这就是传说中的“公园里下象棋的老大爷”,这在象棋界里的可是地狱级别的难度,所以我只敢稍微瞄一眼就又匆匆赶路了。
村子倒不是那种非常原始十分落后的地方,现在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家家户户都能通上网用上电,窗外挂着空调机屋顶架着卫星锅。但与此同时,也有四处乱飞的公鸡和慵懒的大黑狗,农田和旱厕相连,味道还是很纯正的农村风味……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车夫说的白色石头,准确来说,车夫诚不我欺,这还真是一块“大”石头,大到有我两人高,有我三人粗的样子,而且看起来颜色非常纯粹。
看起来这石头存在了也有上百年,但不管风霜雨雪都是斑白无比,想必是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
“老师,你怎么看?”
步老师上前摸了一下试了试手感,点点头:“可能是之前的火山岩堆积起来的,里面可能还混入了一些特殊的成分,石英成分会高一些,结构稳定。”
这块石头放在这里十分突兀和显眼,也难怪这座村子会叫白岩村了,这么明显的地标凡是进村人都不好错过它。
白岩的边上摆着垃圾桶和佛龛,还有两道手工制作样式简陋的路牌,就算这块石头再怎么可能会有点价值,村里人也只是把它当做指路的标志,民风之淳朴,由此可见。
陆迁源的家在上岩,也就是看到这座石头看往左走。我们上了左边的桥,通往下一个区域,这时候我手里的平板闪过几颗雪花点,信号有反应了,说明我选对了路!
翻过桥,远远就能看到一个村中之村,一个几栋房屋连在一起的小型村落,我隔着很远就能看到一栋房子二楼某个粉色的书包一闪而过。
那没错了,白粥就在那里。
嗯?我之前没说过白粥的书包是粉色的?没错,就是这种少女心十足的粉色。我觉得这没什么,我之前也用过很多类似颜色的橡皮、笔袋或者衣服啊!
怎么了?大老爷们就不能喜欢粉色了吗?你这是性别歧视!
靠近屋子,信号就更加清晰了,再一次把白粥所见的画面传递到我们的眼前。
画面中,陆迁源领着白粥在房屋里七拐八弯,还要猫腰钻过邻家晒的白色床单,这才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老一代的屋子就是这样,感觉像是打纽扣一样,好几间屋子串在一起,你从一家门的正门进去从侧门出来是另一户的客厅,再从客厅穿堂而过,又是别人家晒衣服的后院。
道路之复杂,堪比重庆黄桷湾。
屋内点着微黄色的灯光,地面是还没铺上瓷砖的水泥地,一张餐桌四张椅子,桌上的菜色也有点简单。尤其是色泽,不知道是不是灯光不够亮的原因,菜看上去总觉得有些暗淡,或许是被重复炒过两三次的原因。
但白粥性子随和,从不挑挑拣拣,陆迁源的家人出现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就堆上笑容和他们回应。在得知自己坐车来到这里却因为时间晚了回不去时,叔叔阿姨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并大方地邀请他先在他们家住下来,明天早上再坐车回去。
白粥虽然犹豫,但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只好打了个电话给家里人,报了平安后选择在陆迁源家里先住下。
反正从今天考完试开始,就已经是寒假的范围了,除了满书包的试卷以外,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学生放假的快乐和自由,那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把平板给步老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回来,便利店不算大,只有一些小面包和火腿肠,亦或者棒棒糖这种东西,还有最鼎盛的抗饿品牌——方便面!
我不得不再次感叹时代在进步,便利店居然能用手机支付!这都什么年代了,现代人出门还有谁会带着现金?这要是不让用手机支付的话,我和步老师可能就要饿死在村子里了。
步老师是不会吃方便面这种东西的,他几乎是个修身养性的仙人,吃的巨清淡,你要是看到他在吃炸鸡,那绝对是你眼睛有问题。
我给他买了棒棒糖和面包,我自己买了一桶方便包,找老板要了热水先泡好,然后再一路端着回到步老师身边。
白粥他们坐在屋子里吃饭,我则是蹲在小山坡上吃方便面,真是凄惨呀!
头一次到别人家里做客,白粥拘谨得连筷子都不会用了,我看的又是他的视角,把他的动作一五一十是看得真真切切。
白粥几乎只是夹着自己面前的菜,对于任何可能需要他伸长胳膊去挑的菜完全不看一眼,而他面前的菜又是一盘炒白菜,他就这么一口白菜一口饭的吃,简直比桌子底下的狗吃得还廉价。
陆迁源还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无奈地笑了笑,把白菜和猪肉的盘子换了个位置,于是白粥又加了一片猪肉,但猪肉也不敢多吃,毕竟比菜贵,所以白粥就改成了一片猪肉三口饭。
他这个样子真的是把我逗笑了,像个短手的可怜仓鼠,卑微地进食着。
最有趣的是叔叔阿姨喊他多吃点这个多吃点那个,他也是点头说好,然后继续干嚼白米饭。
白粥同学啊,实在是太内向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步老师的副体,步老师何时有这么卑微的一面呀?
但这也不容置疑,毕竟白粥同学确实长得很像年轻版的步老师,基因摆在这,想变也变不了啊。
吃完晚饭,阿姨喊白粥:“你先去洗澡吧,趁着刚吃完饭,身子够热,山里的水有点凉。”
乡间和城市生活作息也有很大不同,村子里似乎都是下午五点之前吃完晚饭,晚饭后就是洗澡,洗澡之后要么散步要么在屋子里看会电视,差不多九点之前就要睡下了。
至于城市?那就比较神奇了,城里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吃饭,什么时候都有人在洗澡,自由到作息完全不统一,仿佛能分出来无数种不同世界的作息方式。
“洗澡就不用了吧,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白粥依然想要谢绝。
“洗个澡多舒服呀?快去洗吧,我叫源儿拿几件衣服给你穿。”阿姨热情难挡。
陆迁源也劝他:“洗吧,我衣服挺多的,足够你用。洗完带你去佟倩倩那。”
白粥也不多说什么了,仿佛是“佟倩倩”这个名字给了他动力,他沉默地钻进了浴室里,拉了灯绳,准备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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