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友谊不可取消无法交易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啊……这两位是？”前来开门迎接的保姆姐姐停住了脚步，看着白粥身后的两个小孩露出疑惑的目光。
白粥在第9小组散会之后，回到书店的三楼，履行自己的承诺，让那两名初中生跟着自己回家，他要送他们漫画书。
“我在书店认识的……是……”白粥还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们。
“叫我小王吧！”热情的初中生说。
“哈哈哈哈！小王八，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我叫小李，洛克李的小李，我们……是朋友！”另一名偶尔会很成熟的初中生说。
白粥怔了一下，从初中生的嘴里听到“我们是朋友”这句话给他的感受很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天天见或者熟稔的同学，但朋友这个词他说起格外轻松，完全没有顾虑的样子。
这就是朋友吗？顺理成章的，名正言顺的……
保姆姐姐蹲下身，平视着小李笑着说：“洛克李吗？可你的眉毛也不粗啊！”
小李一惊：“你居然知道《火影忍者》？”
“我当然知道了，漫画动漫我都看过呢！たじゅう かげ ぶんしん の じゅつ”（多重影分身之术）！”
说完，她用两只手的食指加中指，成十字形地叠在一起，做出了多重影分身术的结印手势。
不仅仅是小王和小李惊呆了，就连白粥都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家里的保姆居然和他们有共同语言！
“好……好标准的发音！你妈妈是配音演员吗？”小王激动地问白粥。
“她不是我妈妈……”
“不是的，我不是配音演员，当然我也不是他妈妈，我只是这个家里的保姆，负责打扫卫生和给少爷做饭吃。”
白粥瞬间就不舒服了：“叫什么少爷？”
“哎不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现在的小孩特别想在别人面前出风头呢！”保姆姐姐略带惊讶地说。
“你说的是别人，我不喜欢这样。我叫夏晚洲，同学都叫我白粥或者黑米粥。”
“那我可以叫你晚洲吗？”保姆姐姐温柔地问。
“可……可以。”白粥转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哇！不愧是有钱人家，还有保姆，家里的装饰看起来也很豪华，有瓷砖还有地板！”小王星星眼说。
“注意着点！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不是有瓷砖有地板就叫有钱人家！”小李提醒他，还负责把小王惊掉的下巴收起来。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莫名地令人心疼。
“如果没事的话，我带他们去我房间了。”白粥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大姐姐你怎么称呼啊？”小王对保姆姐姐的兴趣甚至大过了50年代的绝版漫画书。
白粥握着房间把手的手忽然一僵，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压根不知道保姆叫什么名字。他只当是和以前来家里的阿姨一样，不需要问名字，不需要相互了解，通常的情况下，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交流。
他只把她们当做“迟早会来也迟早会走”的人，不是这个家的人，也不是他能结交的朋友。
小王的这个问题像是敲中了他的心，他的心像是钟般嗡鸣起来，像是在问他究竟把自己封闭了多长时间。
“我呀？我姓佟，你可以叫我佟姐，不能叫佟姨哦！我会生气的！”保姆微微地笑道。
佟……这次的心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回过神来的白粥只觉得自己很可笑。
是吗？已经喜欢佟倩倩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听到她的姓，都会不免心里漏跳一排。
“佟姐佟姐，你还会其他什么结印的手势吗？”小王追着问道。
“会啊，你想看什么？通灵之术还是火遁豪火灭却？”
“通灵……豪火灭却……”两个初中生已经惊得吹不出话来了。
白粥松开了门把手，转过身来，“你对这些还有研究？”
“对啊，我特意上网查过呢！其实火影里面的结印最早是起源于中国夏朝的佛教密宗，密教讲究身密、语密和意密，其中身密就是结印，语密就是真言，有名的‘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就是其中的九会曼荼罗真言。还有对应‘临兵斗者阵列在前’每一个字的结印手势，要不要看？”
保姆……佟姐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来劲，而边上的初中生的眼里逐渐泛起了迷弟般的目光。
“那火影呢？火影的手印也是一样的吗？”
“火影手势是作者独创的，一共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种手势，基本大部分的结印都是由这十二个手势不停地变化组合形成的，就比如说火遁豪火灭却，它的结印顺序是‘子－丑－戌－午－申－亥－寅’。”
佟姐还真是言传身教，她说的同时还把十二地支对应的手势都示范了一遍，然后结了一个完美又漂亮的“豪火灭却”印，最后再搭配上动画里佐助吸气吐火的动作，堪称帅气！
白粥站在那里，看着初中生跟着佟姐一个手势一个手势地学，他也有点心痒痒，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干站着看。
这可真是煎熬啊！就仿佛幼儿园里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发糖，人人都有份，但唯独你因为犯了点小错被罚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朋友馋虫似的把糖含在嘴里，鼓起仓鼠般的腮帮子。但你什么都没有。
白粥不是犯了错的孩子，但他的样子比犯了错更难受。
一直等到初中生学完手印，他才咳了几声打断道：“那个……漫画书你们还要吗？”
“要！当然要啊！”小王小李朝着他跑过来，手中还不忘练习手印，佟姐则在身后慈爱地看着他们。
是了，真是太像了！白粥就是那个被罚了站的小朋友，他没有糖，他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来证明自己还是有魅力有人气的孩子。他把爸爸买给自己最新款的玩具掏出来放在大家面前供人观赏，以为这样就能战胜糖果，重新建立自己唯一的地位。
可那些孩子只会一边嘴里含着糖，然后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哇好漂酿好腻害！”
你越想强调自己的存在，就越显得自己很可怜。
等到小王小李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转头看了一眼客厅，佟姐依然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视而不见，反手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闹小孩子脾气。
白粥和初中生在房间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佟姐正在准备晚饭，白粥一打开房间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饭菜香气。
“哇！好香啊——！我肚子都叫了！”小王提着一大袋的书从房间出来，像是一只寻着香气能飞在空中的杰瑞鼠，哪里香他往哪里飘。
“别傻了，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家！我们耽误太久，爸妈估计要着急了！”小李拉着小王往门口走。
“不介意的话留着先吃几口再走啊！”佟姐招呼他们。
“啊？真的可以吗？”小王已经有点动心。
“当然不可以，我们要回家吃饭！”小李拉住他，向佟姐道谢道：“谢谢你的好意，是我们打扰了，现在告辞。”
这家伙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些词汇，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小王和小李走后，白粥默默地站在客厅里，远远盯着餐桌上的饭菜，不做言语。
佟姐还在笑：“多有意思的两个小孩啊！也有礼貌，他们是兄弟吗？”
“不知道，我在书店遇到他们的，答应会送他们漫画书。”
“哦？”佟姐抬了抬眉毛，“是用漫画书买来友谊吗？”
白粥一振精神，像是被侵犯了般大声说道：“我没有买友谊！我们是真的朋友！”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白粥把手里的漫画书举起来，外面还包着精致的封皮，“小王和小李他们凑钱给我买的新版《灌篮高手》漫画，我虽然不会打篮球，但看起来还不错。”
“你再看看价格。”佟姐说。
价格？白粥有些疑惑，他买东西很少看价格，这可能也和他殷实的家庭有关系，当然也和他喜欢买书有关，他一般有喜欢的书都会直接买下来，根本不会在意价格。
他翻过来，上面的定价是……109元。
“这么贵？他们哪来的钱？明明还是在书店蹭漫画看的两个人。”
“看来他们是把身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这本漫画送给你了，礼尚往来，小孩自己都懂得道理。你们的确是朋友，这和物质交易无关。”
佟姐点点头，下了一个结论。
“你是在……考验我？”
“我哪敢呀！我只是个保姆，少爷——快来吃饭啦！”佟姐拖着长音喊他。
白粥半信半疑地走到桌边坐下，“不要叫我少爷，还有，我爸妈怎么没回来？”
“哦，刚才他们给我发短信了，说是晚上加班，会晚点回来，所以我也加个班，等他们回来再走。”
“你早点走也没什么的，我已经是高中生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哦？那如果我不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做晚饭？”
“为什么要做？打开手机点个外卖不就得了？”
“你这也叫照顾自己啊？”
“死不掉就行。”白粥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佟姐说这个。
两个人最后说的没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两边吃饭，厨房里只有没有关掉的油烟机风扇声，还有零星的筷子碰撞的动静。
“我……我问你一个问题。”白粥还是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憋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嗯？什么问题？哦对，在那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佟姐后来居上。
“怎么这样？明明是我先问的……”
“我就问个很简单的问题嘛，你的问题肯定比我的复杂。”
“我哪有……算了，你想问什么？”白粥妥协道。
“晚饭好吃吗？”
“好……还行。”基于不善言语的缘故，白粥只能说“还行”。
像白粥这样的人有很多，不会表达真实的感情。别人问他“这首歌怎么样？”“这盘菜怎么样？”“这游戏怎么样？”“这本书怎么样？”……他哪怕就算特别喜欢，嘴上也不会说出口，只能装出很勉强的样子说“还行”。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玩倔强，总不肯坦率地袒露心声。
“那就好，我第一次做饭，就怕太难吃。”佟姐心满意足。
“你……你第一次做饭？！”白粥惊得筷子都握不住了，“你不是职业保姆吗？”
“不是啊，我也是近一个月才当上保姆的，主要是因为培训期有点长。”
“不对，不对，我爸妈每次都是挑最专业的保姆来照顾我，这次为什么找了一个最……最……”白粥忽然卡住了。
“最什么？”佟姐托着腮看他。
“最……最不像保姆的。”
“我很不像保姆吗？”
“当然！你见过哪个保姆会做火影手势的？还有哪个保姆能第一次做饭就这么好吃……还行的？”
“哈！你刚刚明明说了好吃，想抵赖吗？”佟姐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不是重点，你根本就不像保姆！”
“我是不像保姆咯。”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之前呀？前三个月是海南潜水培训师，去年是电台主播，去年上半年则是文学及心理学双修硕士……”佟姐掰着手指头数着。
……
真的非常难形容白粥此刻的心情，因为我自己的心情也乱得不行。
这是什么怪物？去年的硕士今年的保姆？你是在跟我说清华大学毕业生都要去扫大街卖猪肉了？
“你……为什么要当保姆？”
“体验生活呗！想做饭给人吃，但我自己都是一个人，又像猪一样好养活，给我自己吃什么都是差不多一个味道。还没有给别人做饭幸福一点。”
……
你知道我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吗？
是从拿着平板阳台光着脚跑回客厅，如同见鬼般大声嚷嚷道：“步老师！步老师！这里有个妖怪！高学历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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