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一二三木头人
步老师躺在新买的沙发里不动声色：“淡定，你要相信科学，这世上没有什么牛鬼蛇神，况且建国之后也不允许成精。”
我很好奇：“步老师你觉得这沙发怎么样？”
“嗯？还行吧。”步老师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
“啧啧啧，真是难得，平日里只睡玄关地板的步老师竟然躺在了沙发上！真是绝世罕见！”
步老师皱了皱眉头看着我：“有沙发干嘛不用？在你眼里我是有病的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心里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步老师从沙发里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我只是平时对舒适生活没有追求欲望，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极力抗拒，我又不是自虐狂。你明白吗？”
我挠了挠头：“大概……明白吧……”
步老师应该是看透我了，我挠头就说明我处于比较困扰的状态之中。他索性离开沙发，贴着墙站直，嘴里喃喃道：“这沙发太舒服了也不好，骨头像是融化了一样。”
他又扭头看向我，我预感到了长篇大论的气息。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给我一个房间，房间里是一块地板和一张床，我肯定会选择睡在床上。但如果房间原本只有地板，床就在门外，需要搬进来才能用，那我就会睡在地板上。我对生活质量没有要求，所以也不会挑剔。这一点和我对人际社交的看法差不多，我有社交厌恶症，但我没有刻意远离人群，否则我应该退隐山林，而不是住在市中心的高楼里。”
简单来说就是好养活吧？像步老师这样的人，估计昨天开奔驰今天骑电驴都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落差，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过得怎么样。
那他在乎什么呢？我不由得想，这么久和步老师相处下来，我实在找不出步老师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真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副体的作品了吧？
一个主体，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观察副体，而副体们又都普遍混得不好，颠沛流离。这主体副体的，都活得很累啊……
“对了，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什么妖怪？”
“哦对！”我差点忘了正事，把平板给步老师看，“你快看这个！”
“什么？白粥又犯了什么事了吗？”步老师的兴趣不是很大。
“不是，是白粥对面那个女人，你敢相信吗？就连白粥家里的保姆都是硕士毕业！现在工作的学历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学历要求高是自然，哪个无良土根老板不想要几个博士生硕士生的秘书来充场面撑面子？”步老师的兴趣还是不大。
“可佟姐还说她之前干过电台主播和潜水培训师，到白粥家里当保姆也是想丰富人生经历而已……”
步老师盯着我看：“你刚说什么？”
“啊？我是说电台潜水和保姆……”
“不是这个，再往前。”
“硕士毕业？”
“过头了，往后倒倒。”
“往后倒还能有什么啊？佟姐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啊……”
步老师离开了墙面：“把平板给我。”
我不知所以，乖乖地平板交了出去。
步老师拿着平板端详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没有定格成某个具体的神色，无比复杂。
最后他把平板放在茶几上，又恢复成平静的样子，“是她。”
“是她？谁？步老师你认识佟姐？”
“嗯……算是吧。”步老师没有否认，他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世上知道我有副体的人，只有你和我？”
我回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说过……”
“这句话其实不准确，如果说还有第三个人的话，我指的是还活着的人，那这第三个人就是她了。”
步老师的这句话让我听着有些纳闷，第三人就第三人，他为什么中间还特意加了一句“还活着的人”？等等，我明白了，之前他在同化副体的时候，和郁维泽和曾羽都说过主副体的事，他们都被同化了，在步老师眼里就等于“没有活着的人”。
这么说来也的确有道理，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还活着的人”里其实是另有所指。
我的注意力都在步老师说的“第三人”上了，“你是说佟姐？她也知道你有副体？难道说……难道说她接近白粥，到他家里做保姆就是为了接近你的副体？”
步老师却摇头道：“不，这应该是个巧合。她只是简单地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可能知道具体谁是我的副体。”
“可她……”我一时语塞，事实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只是一个巧合？
世界上的巧合和小说里的矛盾，到底哪个更戏剧化？
步老师又重新贴着墙根站好，据他的话说，这样能够矫正颈椎，有塑形之效。
“别管她了，你的目标还是不变，盯着白粥就好了。”
“咦？不用管佟姐吗？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和你没关系。”步老师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回答问题而已。
步老师总是这样，在他不想说的时候，谁都别想从他的嘴里撬出半个字来，我只能放弃，坐在步老师之前待过的沙发里，把平板举在眼前。
还真别说，这沙发的确很舒服，看来也是花了不少价钱买来的。这个租房里的所有装饰家居都是跟对门邻居那一比一复制粘贴过来的，同样也就说明了对门邻居家境不错，懂得享受生活。
这本就是一个高品质的居家生活，有地毯有沙发有红茶有地暖，但步老师就像是一只灵巧又敏捷的猫，哪怕在地上放满了它的安乐窝，它也会蹿到房梁上去歇息。
把步老师比喻成猫其实有些不太现实，更形象的比喻应该是……黑暗洞穴里倒挂在岩壁上的蝙蝠。
而这只蝙蝠忽然又睁开了眼睛，从“黑暗”中放射出两道尖锐的精光……
“你可以去编辑部问问，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
我立马从沙发里爬起来：“是说佟姐的事吗？”
结果步老师又把眼睛闭上了，像是老僧入定。
“切！不说就不说嘛，有什么大不了？我去找任姐！任姐一定知道很多老师你的黑料！”
步老师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搐了两下，很快又不见了，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对的，我去找编辑部的任主编，她是步老师的责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步老师的事情！
如此说起来，我在编辑部的实习工作已经旷工好几次了，大部分的原因都是被步老师拉着到处乱走，没时间去公司报道。
但公司给出的回复是：作为一名合格的编剧，哪怕是实习生的身份，能够长期以往雷打不动地帮助作者攻克难关，实属不易，更应嘉奖。
这种场面话一听就是编出来的，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步老师在那边说了好话，我才没有被开除。
多亏步老师我才保住了饭碗，我张佳琦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在背地里挖步老师黑料的事我岂会做？呃……会做。
没办法啊！我跟着步老师已经有多久了？已经快半年了！但我对步老师的了解还是一知半解，但步老师却每天像开挂了一般把我剖析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相处模式简直不公平啊！我必须去找点步老师的把柄在手里才行，不然说话都没底气。
步老师对我来说就像一本书，我想翻开来看看里面写着什么，但问题是这本书上了锁，用的是虹膜识别、静脉密钥、十六位电子密码锁和孔明十字锁组合起来的宇宙超级无敌解不开之锁！
我需要钥匙，很多很多把钥匙，打开锁，更加了解步老师。
但目前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地盯着平板看白粥的行为，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是我的课题，我需要先完成它。
白粥和佟姐聊了几句，这时候又回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上来：“我爸妈为什么会雇你来我家呢？他们应该不会挑经验时间不足的人。”
佟姐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你想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陪你聊天啊！”
佟姐依旧笑嘻嘻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种动物的影子。
和步老师的蝙蝠不同，佟姐才更像是一只猫。一只被人类饲养却一副自己才是主子模样的猫，一只对人露出鄙夷目光自己精明过头的猫。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位童话作家，杨红樱老师。
在她所著的《笑猫日记》里，就有这么一只猫。他很多的心情，都是用笑来表达的。他会微笑、狂笑、冷笑、狞笑、嘲笑、苦笑，甚至皮笑肉不笑。当你看到他的笑时，你完全无法判断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像是藏在巨大扶桑叶的蚕虫。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