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酒是种寂寞的东西
“你说什……”白粥睁圆了眼睛,然而,他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完。
“看看!”陆迁源一屁股坐在两人的中间,炫耀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我才发现原来当时我在后门也藏了一些酒,快趁着这会赶紧喝了!”
白粥没理他,越过他的身子拼命地向佟倩倩投去询问的目光,佟倩倩没有反应,接过酒,呲啦一开罐,闷头灌下去小半瓶。
“来来来,拿去,今朝有酒今朝醉!”陆迁源把酒强行塞进了白粥的手里。
“谢谢,我不喝,佟倩……”白粥又探出身子,想问个清楚。
“哎!”陆迁源把他的身子推了回来,“这么好的日子不喝什么时候喝?难得大家都在,李白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都背下来了,用在了高考语文作文里,不知道能不能加点分。总之,干杯!”
白粥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不能提高考题目之类的事吗?”
“啊?那是我的错,”陆迁源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我先自罚一瓶!”
他一仰脖子开始灌酒,雪白的泡沫粘在他稀疏的胡须上,浊黄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从沿着脖颈淌进入了胸口,白粥看到他的衬衣瞬间被沾湿了。
佟倩倩在一边双手抱着酒罐子,她不像之前过年时喝得那么豪爽,偶尔小小地嘬一口,一直沉默。
白粥总觉得,他今天是不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了。
这算什么?突然回忆了一遍他们相知和相恋的细节,到回忆正酣的时候提分手?是先给三个蜜枣再打一巴掌?佟倩倩原来是这么心狠的人呐!狠到连一个解释都不给。
说起来当初要他告白的也是她,如今提分手的也是她,他白粥怎么就可以这么被动,永远被她牵着鼻子走,还不知道她究竟有何居心?
“白粥啊,你暑假打算去做什么?有三个月那么长呢!”陆迁源哈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红,看来是有几分醉意了。
“我…我还没想好。”
白粥又不自觉地去看佟倩倩,可她从刚才开始就低着头,像是在发呆,仿佛根本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我已经想好了,我先去打工,我舅舅开的旅馆正在招人,我去帮忙。叠叠被子整理房间带客人入住什么的,先攒下一点钱。”
白粥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你攒钱打算做什么?”
“出去玩呀!之前都住在农村乡下,没机会见识大好河山和发达都市,这回高考完也彻底解放了,当然要出去疯一把。你去吗?”
“我?我可说不准……不一定的。”
“也是,你家里那么有钱,想去哪里不行?说不定我还在城里做公交的时候,你已经在国外的沙滩边打排球了!”
“我不会打排球。”
“我只是个比喻,哈哈,别太介意!”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数都是陆迁源东拉西扯,白粥只是随口应和。他其实心里想的是陆迁源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完?最好酒劲上来栽倒在地呼呼大睡,这样他就有机会质问佟倩倩,她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佟倩倩都没有开口,她默默地喝酒,陆迁源私藏了不少好货,于是她就可以不必开口说话,光喝酒就行了。
如果没有陆迁源活跃气氛的话,现场的氛围一定相当尴尬和僵硬,真不像是刚参加完高考的人,丝毫没有感受到解放的感觉。
一点也不自由。
“对不起。”陆迁源忽然说
“嗯?”白粥回过神来,他不记得陆迁源刚才说了什么,他没在听,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他不知道陆迁源究竟做了什么需要道歉。
陆迁源嘿嘿一笑:“还记得那次远足活动的道歉大会吗?我这边刚和老师道完歉,你们就在那里一人一句‘对不起’说开了,我还以为你们在比谁说的对不起多呢!”
白粥记得那回事,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那次意外,佟倩倩差点就要受伤了,都是他的错。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害怕的种子,所以她觉得没有安全感才提的分手?白粥心里想着,但始终得不到答案。
“我当时觉得挺好玩的,”陆迁源依旧滔滔不绝,“就好像我们真的做错了事,都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在那里一个劲地抢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佟倩倩这时候突然说了一句,目光里依旧没有焦点,仿若灵魂出窍。
“你看!又玩上了吧?多有趣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迁源来了兴致。
“你……”白粥不明就里。
“走吧,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做。”佟倩倩站起身来说。
“哎?我这酒还没喝完……好吧,走了走了,真是的,对待刚考完事的毕业生就不能稍微有点人性吗?”
陆迁源嘟嘟囔囔都起身,把酒瓶子丢在地上一脚踩扁,他看着白粥说:“班长,你不走吗?”
“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
“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忘了,梅溪镇的公交车是会提前下班的,你可别到时候赶不上末班车哟!不过赶不上也没关系,你可以住我家嘛,到时候我们晚上上山林去探险,可好玩了!”
白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佟倩倩和陆迁源就这么走了,白粥远远地望着佟倩倩的背影,心里有几千几万句话要说,可最后涌出来在嘴边的,只有一句谁也听不到的“再见”。
如果我的偷看手段怎么那么低劣,如果你每次都能察觉到白我在看你,那么这一次,我看着你的背影,希望你能转过来,也看一看我。我在等你。
可惜这一次白粥的心理话没有机会表达了,佟倩倩走了,没有告别。她和陆迁源并肩离开,就好像他最初遇到他们一样,从始至终,白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他握着手里的那罐啤酒,刚才陆迁源口若悬河的时候,白粥也是这么握着,却没有打开。
咔嗒。
他揉着易拉罐外围不算坚硬的壳,大拇指摁进去一个凹痕,然后又按在边上,另一个凹痕陷进去,把原来的凹痕也弹了回来。他就这么乐此不疲地玩着,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
最后他打开了啤酒,一口闷完,脸上烧得厉害,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学着陆迁源的样子踩扁了罐子。
最初的时候是三个人喝酒,他们无话不说,笑谈未来。再后来是两个人喝酒,逃避现实,心照不宣。最后就只剩他一个人,喝着依然觉得难喝的啤酒,过堂的风吹动着水泥地上堆积的沙砾,孤独寂寥。
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白粥明白了,喝完这瓶酒,他就该走了。
于是他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