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帮派的运作方式
安培成看到我，竟然大大咧咧地冲我打招呼，我吓了一跳，他不应该装作不认识我吗？
安培成热情洋溢地走过来，大声说道：“哟！听说你就是新来的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我愣住了。
“账房里的文员，不是财务总监是什么？”安培成理所当然地说。
“对对对，”我应和着，然后压低声音：“你搞什么飞机？”
安培成也压低声音：“没办法，我在帮派里的设定就是傻大个，见到新人就会人来疯的那种。要是我不和你打招呼，反而会有点奇怪。”
“兄弟，你这是偶像包袱太重吧？人设什么的，不就是用来崩的吗？”
“好了，别说这话。知道我们这回聚起来是要干什么的吗？”安培成神秘兮兮地说。
我摇头，表示我还真的不清楚。
“出去打架。到晚上了。”
“一到晚上你们就去打架？你们不是歌颂睡眠伟大的教会吗？”
“教会就不能动手啦？你看过《教父》没？‘教父’布道就是一手持圣经，一手拿着芝加哥打字机。睡眠教会可不是慈善组织，它不会唱温和的摇篮曲，但有一棒敲昏脑袋的大铁棍子。”
说白了还不就是个暴力组织，外表披了一层“感化世人”的幌子。
“可你们为什么用的是勺子？”
“因为便宜，敲起来顺手。小说里面经常动不动就用棒球棍西瓜刀对吧？我们不能这么暴力，又要有自己帮派的特色，所以用的是勺子。隔壁还有个帮派用的是竹签呢！叫什么来着？‘法外之地’，说白了就是一群键盘侠。”
这我知道，因为我昨晚还见识过。
所谓帮派特色，对于囚笼帮来说，可能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然后举着勺子满大街追着人脑袋敲就是他们的帮派特色吧？
真让人搞不懂。
“你们一般都和谁打？”
“平时都是小规模地抓一些大晚上不睡觉的人，偶尔会产生不同教会的冲突。”
我很好奇：“大晚上不睡觉的人你们都管吗？”
“看到了就管，夜总会里放纵半夜两点的上班族、停车在野外乱搞的狗男女、偷溜出学校在网吧通宵的不良学生、加班了一晚上的苦命打工仔……”
“等等！打工仔你们都揍？加班又不是他们自愿的！”
“没办法，谁让他命苦呢？要么就加班到凌晨，要么就把老板告了，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吃尽苦头，到头来被揍也是活该。”
我咋舌感叹：“你也是这么想的？”
安培成摇头：“这都是老大定的规矩，手下的人只是执行就好了。不过我的话还是尽量做点好事，有次我把一家大晚上还用音响外放摇滚乐的人揍了，第二天邻居给我们送了一面锦旗，写的‘睡眠福音，人类救星’。而且我们不揍清洁工人，因为我们帮派的垃圾还靠他们打扫。”
我撇撇嘴，实在弄不懂这个帮派的宗旨是造福人类呢还是危害社会，他们似乎什么都干，但偏偏宣称自己循规蹈矩、程序正义。
“不说了，我要出门了，听说东区有个露天派对，半夜里跳霹雳舞，像什么话？这次出去说不定还能联系上步大哥，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安培成和几个汉子们用勺子叮里咣当地敲着逐渐打开的铁门，兴高采烈地出去了，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出门斗殴，更像是出去大采购。
我在原地呆了一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我忘了问裴俊的事情。算了，等安培成回来的时候再问吧。
失去联系，深入敌窟，这种只会发生在冒险电影里主角身上的事居然让我凑巧赶上了，虽然一时还没有危险，甚至还有了一点自由度，但我也没有方向性，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要是我是步老师就好了，他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潜入敌窟对他来说甚至是件好事。
我不由得会想，如果我是步老师，我会怎么做？
步老师是个信息为主的人，他研究一个对象都会把他的所有个人信息都收集起来，就像作者了解自己笔下的角色般了然于胸。
我决定在帮派里随便逛逛，起码先了解下大概的地理结构。
正堂有两条通道，左边是我刚从澡堂过来的走廊，右边通往我工作的账房。但账房只是右手走道的其中一个房间，再往里走还有更多的房间，我打算去看一看。
大部分的汉子们出去活动了，帮派基地里显得很空荡，我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往里走，总有种走在废弃古堡里的感觉。我推开了靠走廊右侧的门，是一间厨房。
厨房外面连着餐馆，白天是正常对外营业的快餐店，夜里关门后才是帮派成员的食堂。那些食客们坐在外面吃饭喝酒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同样的菜色会在他们走后呈在暴力组织的面前。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厨房边上是一间又一间的集体宿舍，帮派这种公司企业可谓良心，包吃包住包打抱不平，这种福利连号称“象牙塔”的学校都不曾有过。
宿舍边上还有一扇门，门牌上原本写了什么，但被划掉了。我看不出原来的字体，伸手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身后有人问道。
我浑身一震，一转身，看到的是抱着胳膊打量着我的玉老大。
“老大……”我喉头一滚，声音几乎是飘出来的。
“问你话呢！”
玉老大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我该怎么说，说我上班途中迷路了吗？
“厕……厕所。”我战战兢兢地说。
“你找厕所？”玉老大狐疑地看着我，那眼神总感觉已经看穿了我的全部心思。
“对……”
“你早说啊！厕所不在这，在外面。”
“外面？”
“对，从餐馆的正门走出去，第一个路口右转，就有一家公共厕所。”
“呃……帮派里的人都是上公共厕所的吗？”
“每个人的寝室里有尿盆，你是新来的，还没分配寝室，就将就用公共厕所好了。这年头网吧都要先上网才能用厕所了。”
“哦，好，好。”我正打算出门，又被玉老大叫住了。
“你很急吗？”
我一愣：“什么急？”
“厕所，急吗？”
“倒也不是特别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那就先回去工作吧，按照我们帮派的规章制度，在岗满四个小时上一次厕所，防止有人一直蹲厕所不干活。关于你的新人入职，还有一段实习期，实习期内新人可以享受一次全套搓澡服务、早间任意时间上一次厕所和允许小睡十五分钟三者选其一的福利，你已经把搓澡服务用了，所以上厕所还要再忍忍。”
我目瞪口呆：“规章制度这么严格？”
玉老大摊手：“我们一直都在致力于将帮派向正规化公司靠拢。首先要学的，就是一系列的规矩守则，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真是令人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去不了厕所，我只能转移重心，指着边上打不开的那扇门问：“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地下室，很久没用了，锁也坏了，进不去的。”玉老大很简单地概括了。
我看了一眼所谓地下室的门锁，明明还很崭新，转动的时候很流畅，它不是生锈卡死的，而是被从内部锁死的。
这更加激发了我对地下室的好奇心。
介于老板在跟前，我也不敢再次，乖乖地回了账房看资料。但我找到的那本日记上面，除了那么仅有的一句提到“裴俊师兄”外，剩下的还是那些可有可无的打架记录。
我把日记本丢到一边，开始找另外的记录本，但一无所获。这时我才想起来我的本职工作是整理书柜，并且清算账目。
这种账目很简单，不需要考会计资格证都可以操作，我大概学了一会，就能摸索到窍门了。
帮派果真是个良心企业，要是搁在一般公司，掏不出会计从业资格证就不会让你上手尝试。
跟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也有关，没有教师资格证的，再有学历也不能上岗。同样的，只要有教师资格证，阿猫阿狗都能当老师。人事部挑人先看证书不看人，证书不满意也就不用面试了，直接摆出遗憾的面色说“不好意思，你这条件没有达到我们公司要求的标准，请另投他家”。
十三年驾龄无不良记录的老司机去考驾驶证也会门门挂科，知名国学大师考自己文章出的高中考题也会不及格，你就是会瞬间移动也得红灯停、绿灯行。
历经沧桑只为一纸证书，究竟是人证明能力，还是证书证明能力？
在我忙碌于浩瀚账单之中时，正堂外的铁门传来了咣咣咣的砸门声，听声音是那群汉子们回来了，但似乎有点急迫。
好像是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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